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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濯玉这才开颜笑道:“好!”
“跟我回去吧!”聂萦离牵起他的手,聂濯玉则温顺地随着她走了两步,站定,对聂甫泰说道:“父亲,我想——陪一陪姐姐。”
眸中满是热望。聂甫泰一时竟不忍心去看,聂濯玉虽是在铺子里开始独当一面,然而终究是个孩子。他没说话,点了点头,而后踱了步子,径自离开。
聂萦离和聂濯玉一同走去飞絮楼,这才见老管家从黑影中走出,见她姐弟二人和睦,不由苍老的脸上和蔼笑道:“快去吧,有什么吩咐就叫人来找我。”说完,快走了几步,又没入黑影之中,直至来到聂甫泰背后才放慢步子,沉默良久。
“式良,你要对我说什么吗?”聂甫泰并未回头,已知是他。几十年的交情只在沉默间便能心有灵犀。
老管家姓秦名仲道,式良则是他的字。秦仲道却道:“难道你没什么话和我说?”
一来一往,他们不是主仆,仍旧是几十年的至交好友。
聂甫泰回头看看他,月光下的两人皆是宣发苍鬓,不禁苦笑了声:“走,去我那里喝酒!”
秦仲道会意,道了声“好”。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外曲池中的水心亭里,唤人办了酒菜,酒乃陈年佳酿,菜则是清淡爽口。两人一时抛却了红尘烦恼,岁月逼人,畅谈至夜半。那时杯盘狼藉,人已半醉,秦仲道倚靠着阑干,吟咏道:“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清霜鬓上加。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
聂甫泰听了,却笑他道:“好好的,念那些酸诗作甚?”
秦仲道又满满斟了杯酒,饮罢,继续道:“酸诗虽是酸诗,意思却好。想你我一生尘劳关锁,不知何时才得洗尽?”
“你这老儿,如今这话是打了禅机,愈发听不得了!”
“莫笑莫笑——”
“难不成你要去那庙里了?”聂甫泰戏谑道。
“我倒是如此想过,过些日子就去山中明光寺里住上一住。”
聂甫泰听了这些,却是正襟危坐起来,“你要走?”他知道,这许多年,无论聂家有多少大风大浪,秦仲道都未曾离开半步。今日忽然提及此话,定是萌生去意了。
秦仲道颔首。
聂甫泰不好开口留他,只道:“你且等一等我,等濯玉掌了聂家楼,我和你一起去,再不理这些烦恼事!”
“你可知道?”秦仲道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
“聂家楼那四千两银子——是如何来的?”
聂甫泰本就对此有所怀疑,这时不由追问道:“是谁?”
“濯玉并未告诉任何人这四千两的来历。我亲自去钱庄打听过,那王掌柜却是遮遮掩掩,只说并无题款,不好猜测。但若我没有猜错,能与濯玉如此知心的人,除了萦离不作他想。”
聂甫泰当即又锁起眉头:“哼,你当我老糊涂了,她哪里有会这许多银子?”
十一
秦仲道意味深长地为聂甫泰斟满酒杯。“你莫忘了,萦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梅府?”
“倒也未必。梅老太爷对聂家成见太深,若要他出手相助,想是比登天还难。”秦仲道笑道。
“难道你不觉得萦离很像她母亲吗?”
这一次聂甫泰皱起眉来,没有说话。
“当年你我行商在外,聂家楼被那裴恶贼欺压,夫人独当一面,半年之内便将裴家半数以上的产业尽收囊中,裴家从此一蹶不振,匿迹城中。虽当时是有梅家作为后盾,但夫人识断大局,处事果决,才能有此成就。我以为,萦离的性情极像夫人,你若还当她是个柔弱无用的小丫头,就不免老眼昏花了。”
听到这里,聂甫泰陡然将拳头握起。当年之事,他所闻甚多,然而无论那裴恶贼横死街头,如何凄惨不堪,终究无法消泯他心头之恨。他噌得站起来身来,只道:“她明日就会离府,若这四千两真是她所借,老夫便还她!”
这无疑是最绝情的话,秦仲道听罢都不禁皱了眉:“你恨那裴恶贼,我无话可说;可你竟为些扑风捉影之事,耿耿于怀到今日,实在太过——!”他最后的一句显然是动了气。
聂甫泰见他动气,冷笑道:“捕风捉影?我宁肯如此,也不愿听她亲口对我说当年被那厮掳去一事,然后再告诉我孩子是我的,坚持生下那个孽根!”
“夫人若非拼死保得清白,又怎会如此坦荡,和盘托出?”秦仲道紧逼一句。
聂甫泰朝天冷笑:“如此家丑,我何尝愿意相信!可——可——”他显然已是气极,再三忍了许久,才能将下面的话一字一句吐出:“她被人下了迷药,几个时辰内不省人事,发生了什么更是浑然不知,你要我如何相信——相信那孩子的来历!”
秦仲道听罢,愣了一愣,当年他为了此事,暗中查探了许久,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这些你从何处得知?”
“自有人告诉我!”聂甫泰切齿道:“你当我是那种狼心狗肺之徒?我与她结发夫妻,她竟遭受如此屈辱,你以为我心里不痛?那时我只想以后好好待她,但是替恶贼养下私生子,我自认并无那般气量!”
秦仲道听完这番话,隐约觉出当年之事似乎尚有另外的黑手操纵,不过一时线索纷杂,理不出思绪,半晌不语,而后缓缓言道:“就算如此,你全部的以为也无非是猜测,并无实据。若有日真相大白,萦离果然是你的女儿,我不知你如何再能面对她。”语落处是锥心的沉痛。
聂甫泰不欲再听下去,撂下句:“我累了,你也去歇着吧!”拂袖走出亭去。秦仲道紧跟了两步,却又觉无话可说,只得站定脚步,望着聂甫泰愈走愈远的身影,重重叹下一口气来。
当年聂萦离卧病不起,容碧月在聂甫泰面前不知嚼了多少口舌,聂甫泰偏听偏信。他知自己人微言轻,劝不住,便使人暗中送信去京城的梅府,这才得以救回她一命。世事苦多,算来无奈,他只希望聂萦离离开聂家之后,能不再被这样的阴霾笼罩。
空中忽然起了一声响雷,秦仲道往天上望去,见那月不知何时已被遮蔽,乌黑的云头翻起银白的滚边,似一条白龙于巨浪跳蹴间兴风布雨,转眼风吹得四周树影沙沙作响,雨点扑溅。秦仲道将壶中酒一仰而尽,袖手出了亭子。
此刻飞絮楼的窗户也被风吹得咣当乱响,夜雨萧萧而起,澌澌渐紧。聂濯玉赶忙去关窗户,聂萦离则将被吹灭的烛火重新点起。关好窗户,他却在窗边愣愣站住,目不转睛地望着平静的姐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忽然他摸到怀里鼓鼓囊囊的,方想起来白日里傅阳秋送的茶叶,这才走过去道:“姐姐,这白毫银针是傅公子送的。”
聂萦离看了一眼茶叶,问道:“你见过傅阳秋了?”
聂濯玉点点头。
“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聂萦离低头笑了笑。
“他答应过两天派人来谈那批丝绸的事情。”聂濯玉不解地问。
聂萦离见他微微有些紧张,不禁笑了:“你只管与他谈,姐姐信你。”
聂濯玉这才憨厚一笑,见姐姐打开妆台,便忙走过去道:“我帮你拿。”
妆台里其实空荡荡的,只有个孤零零的小黑盒子。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便拿起来,掂在手里,盒子轻得打晃儿。他好奇问了句:“这是什么?”这时只听里面咣啷一声响,他上手便要打开,
聂萦离却比他更快,一手轻按在盒盖上,含笑道:“这——是秘密!”
聂濯玉本想再问下去,可素知姐姐生性灵巧,决然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又见姐姐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拈起来无四两重,不由生了埋怨:“怎么只有这些东西?我那里还有些银两,都给姐姐。”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聂萦离于是喊住他,此刻憧憧的烛火中,聂濯玉黑亮的眸子像是夜幕下的星光,璀璨夺目。她忽然失了神,一股感伤渐渐涌满心头。“过来。”
见她眸中黯然,聂濯玉当即走回来。只听聂萦离又道:“姐姐不缺银子,只要你多陪我一会儿。”
聂濯玉听了这话,蓦然想起那四千两会票之事,不由问道:“那会票——姐姐怎会有那么多银子?”
聂萦离知他要问,便道:“你没见那会票是从京城来的吗?”
“你是说外公?”
她点了点头。
聂濯玉这时才心头大石落地,和姐姐谈笑起来。灯烛不寐,清夜苦短,转眼鸡叫了三更,聂濯玉困倦至极,倒在睡塌上呼呼大睡。她于是拿了外袍给他盖上,自己也歪在床边聊作浅眠。
这一觉着实香甜。醒来时,雨停云散,天已大亮。聂萦离收拾好,这才出了飞絮楼,与聂濯玉来到府门前,却见院子里赫然摆了一副黄花梨的桌椅,容碧月端坐其上,旁边则站着四五个女婢,俯首听命。聂濯玉见了这阵仗,知她必要耍个刁计,便一边拦了姐姐,一边自己上前,口中说道:“今日天气阴冷,姐姐由濯玉来送便好,不劳二娘。”那眸子却隐隐透出火来。
容碧月知他压着火气,也不与他计较,安坐椅中道:“府中送客,我这作主人的怎能礼数不周?”
聂萦离笑道:“多年如此,何妨缺了今日?”
对她的绵里藏针,容碧月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直盯她手中的青布包袱。“不过,送客归送客,我尚有一事奉劝姑娘。”说着便站起身来,走来她的身边。
她也不畏惧,径直迎上容碧月的眸光道:“洗耳恭听。”
“昨日姑娘言及出府一事,想是深思熟虑下的决定。老爷自是仁心宽厚,不曾说过什么,可是我却不得不说。姑娘自幼时便居住聂家,想必对聂家家规了解甚深,可是吗?”
聂濯玉不悦道:“二娘要说什么?”
“了解一二。”聂萦离依旧面带三分浅笑。
“聂府但凡奴婢仆从出府回乡,为妨夹带藏私,皆要在行李中搜检一番,这也是与人自表清白的机会。今日姑娘出府,想必不会难为下人——”
聂濯玉见容碧月竟然将姐姐与奴婢相提并论,又见她使了人欲要上来,当即发作起来。聂萦离又是拦住他,温顺地将包袱放到桌上。只见一阵翻找,小包袱里本就两件薄衫,可怜七扯八扯之下,散乱不堪。容碧月见包袱里竟是这般,索性自己也上去翻了一次,这才沉了面色,叫人收拾起还给聂萦离。
“姐姐——”聂濯玉几乎切齿。“她们还想翻什么?”
“她翻不到的。”聂萦离似是自语,而后接过包袱,径自往容碧月身旁走了两步,耳语道:“我也想奉劝你一句。”
容碧月黑沉着脸,“说!”
“多行不义,定无善终。”
字字温柔,几乎入骨,却让容碧月脊背冷了片刻。“你要说什么?”
“濯玉生性温良,不管今日如何恨你,只要你就此罢手,我保你日后在聂家尚有一席之地。你其实很清楚,聂家早晚是濯玉的,不是吗?”
这一句入情入理,但在容碧月听来却是致命一击。“如果我的儿子还在,我何须看人脸色!”话中怨毒甚深。
可惜太迟。聂萦离轻轻叹气,不再说下去,回头喊了濯玉,一起出了府去。
十二
聂萦离出了府,先是住在客栈里,一间上房,雅致整洁。隔了几日,傅阳秋便登门拜访,着了身湖蓝绸衫,倜傥俊逸,沐在门外的晨曦中耸身而立。聂萦离开了门,见是他,便请他进去。傅阳秋开门见山道:“姑娘所托之事,我使人打听了几处,都算不得上佳的宅子,可能不甚合姑娘的意。”
聂萦离道:“多劳公子,我倒想亲自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