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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瑶倚在窗口,怔怔望着夜色如水,月华怅惘,风一吹,才觉得冷,不由缩了缩脖子。
清远一去杳无音讯,连家书也无一封,若非他临行前千叮万嘱,自己早忍不住寻去边疆,总好过在此夜夜忧心,日日煎熬。
清远说,这一趟军令非比寻常,她思忖着必与太子有关,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干着急,内心惶恐终有一天,他会为太子送了性命。
她不禁长长叹出一口气,抬眼遥望,琼楼玉宇,亭台宫闱,竟是一望无际。
尹韶云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女儿一会儿,退回自己的屋子。吩咐香儿取来笔墨,寥寥数字,盖上金印,用火漆封好。
“突厥军就安扎在十里之外,你火速送去给领军耶律雄,不得有误。”
香儿单膝跪地,双手接过信笺,沉声道:“人在信在。”
王妃颔首,又问道:“公主可有起疑?”
“不曾”,香儿奉上一只黑匣子:“温将军所有书信,都在这里。”
“好。”王妃打开匣子,将信扔进火盆,一封封地烧了。
香儿踌躇半响,还是忍不住道:“公主茶饭不思,也就是盼个想念。”
尹韶云看着火舌将信纸化成灰烬,淡淡道:“若是最终没了想念,倒不如从来都没有的好。”又看了香儿一眼:“再给她一碗宁神茶,让她这两夜睡地安稳些,外头,就快要不太平了。”
香儿应声而去。
尹韶云眯眼望向渐亮的天际,喃喃地叹口气:
“瑶儿,莫怪母妃,这温清远,怕是回不来了。”
第三夜。
西面边界。
有一支庞大队伍,正连夜赶路。
为首那人,一袭紫袍,容貌俊美,一双眼睛如火焰一般在黑夜里褶褶生辉。
“烈二公子,我累了,咱歇歇可好?”背后一顶软轿中传出哀号,半日之内已不下五十次。
司马烈只当耳旁风,喝令队伍加速前行。
轿帘掀开,露出华清一张粉嫩雪白的面孔,皱眉道:“你聋了还咋的?”
一把银剑霎那抵上华清的鼻子,吓地华清整个人往后一缩,叫道:“我有心病你不是不知!”
“我已给了你软轿。”司马烈冷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耍什么花招。”
“我耍什么花招了?”华清不服气道:“打仗难道不需要力气?有休息才能有力气!”
司马烈哼道:“我没指望你也能上阵杀敌,”
“烈二公子,打仗不一定只靠蛮力。”华清微笑,指指脑袋:“这里,更管用。”
司马烈低笑:“那我便可以先缝了你的嘴巴,再割了你的鼻子,反正这两件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华清气地跳起来:“司马烈,你听好了,主帅之印由我接掌,你是副帅,受我统辖,军法如山,你莫以下犯上。”
若换作旧时,司马烈只怕早与华清干上了架。然司马烈已今非昔比,他看着华清镇定自如:“大哥委你以重任,你切莫叫他失望,否则,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华清歪着脑袋笑道:“烈二公子沉稳不少,是因为已成家立业之故么?”
司马烈不出声。
华清看看他,又叹口气:“烈二公子新婚燕尔又将为人父,不呆在相府享清福却跑来这蛮荒之地受瘴气之苦,实在精神可嘉,叫人感佩。”
司马烈仍不搭理他。
华清弹弹手指,自顾自道:“容大公子此举恁的冒险,若被西陵朝内知晓,华楼尚未登基便私调禁军离疆,宗亲元老势必发难,想登基只怕不易。”
司马烈斜睨华清:“那样的话,你就高兴了。”
“高兴?”华清浅笑:“从前或许,可如今。。。”他顿了顿,才道:“其实华楼即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哦?”司马烈挑眉:“这话从你嘴里蹦出来,当真叫人难以置信。”
华清苦笑:“皇表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始终对她不起。然父仇不共戴天,若皇表姐即位,宗亲势力必日益壮大,而皇表姐,也不会允许我报仇。”
司马烈看看华清,道:“华晴的飞鸽传书已被拦下,华楼登基势在必得。”
华清毫不意外:“大势已去,就算让皇表姐联得宗亲长老,华楼也会有其他办法,更何况王上已成为华楼的棋子。。。皇表姐想要东山再起,难矣。”
司马烈沉声道:“赫连华晴心肠歹毒,让她即位,是祸非福。大哥实不该饶她一命。”
华清瞟他一眼:“我虽不该如是说,但皇表姐只要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容大公子。”
司马烈冷哼:“凭她,伤不了大哥。”
“皇表姐的确伤不了容大公子,可是。。。”,华清眯眯眼:“对付他心爱之人,却多的得是办法。”
司马烈手中缰绳一紧:“有大哥在,无人能难为她。”
“容大公子伤地不轻呢。如今的他,对付太子一个,怕也已力不从心,又如何能保儇儿无虞?”华清长长叹口气:“他倒不如将儇儿托付于我,qi书…奇书…齐书有我陪在姐姐身边,皇表姐好歹忌讳两分,待得将来我与儇儿成了亲,儇儿便是我赫连家的人,届时皇表姐自不会再寻她晦气。”
司马烈扫了华清一眼:“你当真有把握击退温家军?”
华清一脸从容不迫:“如不,我来此岂非自寻死路。”
“甚好。”司马烈冷冷道:“如不,方才我已削了你的舌头。”
“听,这钟声!”赫连华真兴奋地攀上亭顶,叫道:“是华楼,是登基大典的钟声!”
司马容立在风中许久,遥望冉冉升起的朝阳,淡淡一笑。
华楼的梦,终已成真。
十年前第一次相遇,不知为何,司马容就知道,一定会有今天。
那一年,他陪皇上出游,清晨练功返来,看到漓都驿馆的梨树下倚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见他便拦下要钱。
他有些吃惊,那少年锦衣华服,眉清目秀,脸上虽染了不少尘土,却仍掩不住一双精光湛湛的眸子。
他略侧身,闪了过去,谁知那少年身手比他不差,他甫一站定,少年便又出现在他面前,摊着手掌,吐出一个字:
“钱。”
他笑了:“你是谁?为何要钱?我又为何要给你钱?”
“十两银子一个问题,一共三十两。”少年说。
他看了少年一眼,掏出五十两,转身就走。
少年追上他,还来二十两:“一货不二价。”
他看一眼银子,没接:“回西陵,三十两不够。”
少年惊异:“你怎知我来自西陵?”
“你的衣服,是一种独特的银线制成,这种银线,只有一种叫‘银瑟’的蚕能吐出,中原是没有的。”他又指指少年的眼睛:“你的眼睛,虽以水晶薄片遮去一半澄色,细瞧之下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只有西陵的赫连家族,才有这样琉璃般的瞳色。”
少年上下打量他,呵呵一笑,露出两只好看的梨涡:“这次来中原游历,一路倒霉地紧,先遇上山贼,又碰上小偷,随便吃顿饭也能闹肚子疼,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好人,还是个顶聪明的好人。”
他不由失笑。从来只听旁人说自己凉薄冷清,没心没肺,就连爹爹顺亲王爷低声下气求着接他回王府他也没给点暖色,如今,就因了区区五十两银子,一个陌生的贵族少年竟说自己是好人。
“你那么容易信人,难怪要被人害。”他看着少年,淡淡道:“这一路的倒霉事,当真只是巧合?”
少年垂首思忖了会儿,抬头直视他:“你怎知道?莫非,你也经常被人害么?”
他一怔,听得少年又道:“我若这么容易被害,那边是我自己不济,也怨不得谁。”少年一笑:“说起来,我的运气,总算不错。”
少年的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下,灿灿生辉。
他被少年的爽朗感染:“说的也是。还有从天上掉下的银子,运气简直好透了。”
两人齐声哈哈大笑。
然后,他们交换了名讳。
再然后,他们成了朋友。
一切,都如同只在昨夜。
司马容抬头,看向立在亭顶的华真:“我该走了。”
华真一跃而下:“有一句话,华楼说过,你别忘了。”他看着司马容:“无论你何时想来西陵,我们都欢迎你。”
华真竟说‘我们’,司马容不由一愣,疑是听错。
“你可给我活地干脆点!”华真一拍司马容的肩膀,大声道:“莫要输给华楼了。”
司马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
华真望着司马容的背影,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卷上人文景物行云流水,风华万千。
众人之中,有一女子,一身素衣流纱,发髻除了一枚玉环再无装饰,倚着一株兰树,静静微笑。
这一幅,正是司马容呈给西陵王的画卷,当日华楼只瞥了一眼,便道:“这个女子,定是他心爱之人。”
他问华楼怎么知道,华楼只笑而不答。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西陵不乏美人,比她美的亦大有人在,然她的一颦一笑,不知为何,竟令人过目不忘。
原来,是司马容,将自己的心血,刻进了她的笑容,她的神采,她的双眸。
华真凝住画卷半响,蓦地长长一叹。
65、离歌
实验室深处的暗阁内,有一只模样古怪的球体,表面布满金银器械,条条状状密密麻麻,时不时地,一道道透明的刘波从表面晃过,带动着球体一起慢慢转动。
这只球,竟是活的。
暗阁外站着一个白发老者,一个西装青年,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空气里一片沉凝,蓄势待发。
渐渐,流波旋转地速度越来越快,那层透明的光芒亦亮地叫人睁不开眼,瞬间,球面爆出万道精光。
白袍学者大喜,不禁呼道:“流光活了!”
西装青年不出声,眉毛略挑了挑,仍盯着那团光芒一眨不眨。
半响之后,室内终于归复平静,而球心,却多了一件东西。
细瞧之下,乃是一块半掌大小,雕成锁状,赤红如血的美玉。
白袍学者方才兴奋万分的表情直到这一刻,突然凝固。他张大嘴,看看那块血玉,又看看西装青年,脸上一片迷茫。
“那个。。。”,憋了许久,白袍学者终于呐呐地开口:“沈轩那,你,看见阿儇没有?”
沈轩一言不发,瞪着那块玉锁的眼色,蓦地往下一沉。
这丫头,是来真的么?
宗荣寺。
清晨,天未亮。
一个小沙弥正给花圃施肥,他做的很仔细,每一勺都掂着分量,惟恐洒太多又惟恐洒太少,瞧见有几株叶子枯黄了,便掏出剪子小心翼翼地除下,又取了细纱将长歪的花骨朵缠好,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片紫芙,是整个沁阳城独一无二的风景。
寺里人都知道,主持喜欢对着它参禅,一坐就是大半天,皇上也喜欢,每年祭祀的时候,都会在此停留片刻。
然很多人并不知,还有一个人,也常来看花。
他总在清晨时分来,清晨时分走,僧人们尚未早课,因而无人察觉。
只有这片绮丽的紫芙知道,多年来,有这样一位白衣公子,总是独自静悄悄地来,然后,静悄悄地走。
今天,因为一点缘故,他比平常来晚了些。
所以,他看见另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灰袍,白袜布鞋,手握檀珠,须眉华发。
“荣施主。”那人回头:“你来了。”
司马容站定:“大师可是在等我么?”
“是。”
“大师有话对我说?”
无修沉默了一会儿,却道:“罢了,贫僧不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司马容道:“大师广布教义,警醒世人,普度众人。大师的话,怎会多余?”
“但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