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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忽然不说话了——汀从未曾和他说过、她的姐姐在二十年前就背负着叛徒的恶名。她说起潇,总是一脸对于长姐的依恋和景仰,数十年念念不忘。
“征天军团对所有服役的鲛人,都使用了傀儡虫。”西京看着被困在结界内,和云焕背对而立、时刻提防再度受袭的鲛人少女,声音黯然,“她们只会服从,不会反抗,变成了傀儡……并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这一回,忽然间轮到了苏摩沉默。
“汀一定不想让姐姐死去。”西京再度重复,忽然间因为重伤而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我会竭尽全力守护她的愿望。”
傀儡师忽然间不说话了,许久,闭上了眼睛,低声道:“那好。”
他的手指一收,一支引线忽然飞出,缠住了正在提着断剑防备的潇,卷起,想将她扔出那个无形的网:“你可以走了。”
“少将!”潇惊呼,然后发现那一支缠绕自己腰间的引线居然是没有力度的,只是卷起她、远远向着外围扔出。云焕眉头一皱,忽然间伸手在引线上一搭,身形飞出,挟起了潇,随着那一支引线飞掠开来。
“你的命还得留下,少将。”苏摩皱眉冷笑,手指间的光芒如同利剑刺向云焕。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云焕的手一横、光剑抵住了潇的下颔。
“住手!”西京陡然脱口,然而苏摩的眼里却是空茫的杀气,继续刺向云焕。
云焕胸口被刺破的刹那,光剑同时刺穿了潇的下颚,直抵脑部,血从鲛人少女颈中瀑布般流下。碧色的眼睛一动,苏摩终于不敢再继续刺杀,松手收回那些袭击云焕的引线,再度卷向潇,想将她夺回。
云焕身形片刻不停地掠出,离开苏摩控制的范围,然而他也松开了手。
潇被引线卷着,跌在苏摩身侧。
“想逃?”傀儡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带伤逃离的沧流帝国少将,手指一弹,漫天的引线忽然都归为一束、呼啸着聚集起来,追向云焕。
追上沧流帝国少将的刹那,正待收回指间引线,忽然间,苏摩觉得一痛——闪电般格挡,夹住了一柄刺破他肌肤的断剑。在身侧猝及不防出手的居然是潇!潇一击不中,然而那一延迟、云焕已经脱离了追杀,消失在废墟中,头也不回。
“……”苏摩手掌加力、丝线勒入了她的血肉,嘴角浮起了冷笑。
西京心下雪亮,知道他要杀人,然而却已不知道自己还有无能力阻拦。
“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到底傀儡虫是啥样?能让一个鲛人这样死心塌地的为沧流帝国送命?”低头看着她,杀气让眸子更加碧绿,丝线缠绕上了潇的颈部,勒得她无法呼吸。
“我、我没有服……傀儡虫……”潇的下颔被刺穿,血流如注,说话声音都已经含糊,然而她的眼睛却是冷醒的,完全没有傀儡所有的失神,看着鲛人的少主,“我是……自己愿意的跟随他的……我已经不再有资格当鲛人……”
“什么?”听得那样的坦白,同时脱口的是苏摩和西京,震惊。
“……。好呀。你厉害。”沉默,苏摩忽然笑起来了,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神色,“倒是叛离得彻底啊!很好……和你妹妹,完全走两条路。”
潇大口呼吸,然而血还是倒着流入咽喉,堵住她的话语。她的眼睛微微落低,看到了一边西京怀里死去的鲛人少女,忽然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不……那不是我妹妹……我不配有那样的妹妹……我只是、只是一个人……天地都背弃……”
“天地背弃……?”听得那样的回答,苏摩的眼睛忽然微微黯了一下,他低下头去,许久,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放开了潇,低声问,“如果我饶恕你以往所有的背叛、你会回到复国军中来么?”
潇震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鲛人少主,忽然喃喃道:“你……果然是‘那个人’吧?鲛人的希望……海皇,龙神……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不是传说。”苏摩对着她低下头,伸出手去,“来一起把它变成现实吧。”
潇怔怔看了傀儡师许久,忽然间惨笑了一下,缓缓摇头:“不,请赐我一死,也不要让我忏悔——箭离开了弦,哪里还有回头的路。”
苏摩一怔,似没有想到这个鲛人如此执迷不悟:“那么,如果我放你走,你会……”
“还是杀了我罢。”潇挣扎着对着鲛人的少主跪下,用流着血的手按着地面,低头,“如果我回到少将身边的话,还是会尽力助他在战场上获取胜利的!”
“什么?”西京本来只是静静听着,但是听到这里他终于低声喝止,“一个在战斗中把鲛人当作武器的人,你还要为他不顾性命?”
“不是每个人都有汀那么好的运气……”潇忽然笑了起来,用悲哀的眼光看着西京,“我虽然是个天地背弃的出卖者,但我对于云焕少将的心意、却是和汀对阁下一般无异——请莫要勉强我。”
“……”西京忽然间语塞。
潇抬头看着苏摩,眼里种种欢喜、希望、愧疚、绝望一闪而过,忽然再度低首行礼:“或许我没什么资格叫您少主,但是还是要请您……请您尽全力扭转鲛人的命运,让海国复生——虽然那时候我定然会化为海面上的泡沫、无法在天上看见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拔起断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嚓”,那个瞬间,凭空闪过细细的光亮,那把剑猛然成为齑粉。
“你可以走了。”苏摩的手指收起,转过头,不再看她,声音淡淡传来,“我会尽力为海国而战——到时候,你请在云焕身边尽力阻拦吧!”
顿了顿,没有看潇震惊的表情,傀儡师只是低下了头,微微冷笑:“这次为了汀,让你走,下次就要连着你的少将一起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背叛就背叛的彻底吧。”
※※※
漫天的夕照中,云层涌动,黑色的双翼遮蔽了如血的斜阳。
然而在返回帝都的风隼编队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少女尖利的哭叫声。一架风隼陡然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爆发开来——那个瞬间、周围的沧流帝国战士只看见有蓝白色的光芒一闪,然后那架风隼内发出了一阵惊呼,整个机械就开始失去了控制!
“副将!副将!”一边的战士大声叫,然而只看见铁川副将从窗口稍微探了一下头,嘶声大喊:“皇天!皇天!”——然后风隼就如同玩具竹蜻蜓一样、打着旋一头栽了下去。
编队随之下掠,甩下带着抓钩的飞索、想试图拉住风隼的下落,然而飞索荡到最低点后陡然一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攀援而上——等到看清从地面忽然间返回的、居然是浑身是血的云焕少将,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许救援!立刻返回!立刻返回!”云焕一个箭步冲到鲛人傀儡身边,厉声命令,“要回去向巫彭大人禀告、并加派援兵!”
“是。”鲛人傀儡木木地答应着,迅速的操纵着。
桃源郡在身后远去,云焕站在窗口旁,看着底下苍茫的大地和如血的夕阳,忽然间仿佛有些苦痛地抬起了手,扶住额头,看着血从眉心和指尖一滴滴落下。
终于还是舍弃了么?
“潇……你可曾怨恨?
※※※
愤怒和悲哀,催起了皇天巨大的力量。
那一道蓝白色光随着少女能杀死人的眼神一起爆发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舱内。沧流帝国的战士反应都是一流的,迅速躲闪和拔剑,然而靠近那笙的那几个士兵依旧被击穿了左胸心口,立刻死去。
然而,鲛人傀儡并不能如同沧流战士那样迅速躲开,他们被固定在座椅上,直至生命的最后也不能离开——皇天发出的巨大破坏力量,瞬间将操纵机械的鲛人傀儡杀死在操纵席上。
风隼失去了控制,直直坠向地面。
那笙哭叫着,第一次感到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杀气,恨不得将此刻所有的沧流帝国军队化为灰烬!她想哭,想叫,想骂人甚至杀人——然而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她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宛如大果壳里的一枚小坚果,跌跌撞撞地在风隼内滚动。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木头和铝制的外壳在如此的速度下已经超出了极限、发出焦臭的气味。里面的沧流帝国战士都已经感到了天旋地转,但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身经百战的征天军团,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还有人记得按照讲武堂里教官的教导、迅速扯起一面“帆”,从急速坠落的风隼中跳了下去。
那笙的手脚被捆绑着,根本无法活动,剧烈的震动中她上下翻滚颠簸着,浑身被撞的乌青。然而她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恐惧或者慌乱,只是愤怒倔强地睁着,头一下下地乱撞在各处,她只是咬着牙,喃喃自语:“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就在愤怒聚集到最高点的刹那,蓝白色的光芒再度闪耀。
那个瞬间,破损的风隼彻底四分五裂,里面的人宛如一粒粒豆子,从高空上洒了出去,跌向百尺之下的大地。
夕照的余辉洒了她满身,天风在耳边呼啸,如血的云朵一片片散开和聚拢……
一瞬间,那笙充满杀气和愤怒的心忽然稍微平静了一下,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越来越远的云朵,眼角瞥见的,还有那座似乎能触摸到天上的白色的巨塔……那样的飞速下落中,仿佛时空都不存在。原来,便是这样的完结……那一场光怪陆离的云荒之梦啊!
一个百年前的传说忽然萦绕在耳畔。
她宛然看见一袭白衣、如同白鸟的羽毛般飘落,飘落……恍惚中,她又觉得那便是自己。下坠的速度已经让她快要窒息,陡然感觉到了彻骨的无力和疲惫,干脆闭起了眼睛,准备迎接那一场永恒的睡眠。
“嚓”,忽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拦腰抱住了她,去势转瞬减缓。
“谁?”那笙睁开眼睛,脱口问。
然而四周只有风声,大地还在脚下,哪里有一个人。
腰间的力量是柔软的,托着她,往斜里扯动,减缓她下落的速度——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忽然手指就触摸到了冰冰凉凉的东西,宛如丝绸束着腰际。
烧杀掳掠过去后的废墟里、叠加的尸体堆的顶端,一个小小的偶人坐在那里,裂开了嘴,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天空那个越来越大的黑点,手臂抬起来,咔哒咔哒地往回收着线,仿佛放着一个大大的风筝的孩子。
那一架风隼打着旋儿,终于在远处轰然落地,砸塌了大片尚自耸立的房屋。
同时,沉重的“嘭嘭”声传来,几个从风隼内跳出逃生的沧流帝国战士落到了地面,虽然跳落的时候张开了“帆”,然而离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折断了颈骨,成为支离破碎的一堆。只有一个家伙比较幸运,跌在一具尸体上,尸体登时肚破肠流,而那个人也哼哼唧唧地站不起来。
偶人似乎感到欢喜,坐在尸山上踢了踢腿,手臂却是咔哒咔哒地继续往里收,天空中的黑点越来越大,往这里落了下来——偶人忽然有了个诡异的笑容,忽然间就把手一放,引线骨碌碌地飞出,那个“风筝”直坠下来。
“阿诺,你又调皮了。”忽然间,一个声音冷淡地说,细细的线勒住了偶人的脖子。
偶人的眼皮一跳,被勒得吐出了舌头,连忙举起手臂,将线收紧,让那个直坠下来的女子身形减缓速度,最终准确地落在另外一堆尸体上,毫发无损。
“那笙。”毕竟是受托要照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