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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卧室里的两具死尸已经整理完毕,平平摆放在古典华贵的大床上。宽大柔软的棉被遮挡住赤luo的身体,露出肩胛以上的部分。头颅侧面酒盅大小的弹孔,被半湿的石膏填充,留下一片与零乱发丝混合的腻白。阿芙拉与拥有皇帝身份的年轻男人并排平躺,面色安详,似乎仅仅只是熟睡,正沉浸于甜美的梦乡。
大厅,用白色大理石层层堆叠而成,高距地面近一米的方形类金字塔平台顶端,摆放着一只完全用黄金铸成,式样古朴、威严的巨大王座。指尖与雕刻着张牙舞爪龙头图案扶手刚刚接触的一刹那,立刻传来一股很不舒服的坚硬金属质感,以及手指忍不住本能回缩的冰冷。
王座很高大,耗用的黄金重达数十吨。按照王宫资料库的相关记载,这些构成座位本身昂贵金属的来源,其实是废墟当中一处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银行金库。
站在通往中央平台红色地毯侧面,望着那个坐在王座上目光深邃的男人,特莱森上校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发颤。控制住脸上肌肉想要扭曲抽搐的冲动,他强忍着内心深处本能的畏惧,无言地朝着王座方向欠了欠身,低下那颗一直高昂的头。
他并没有宣誓效忠,而是在无可改变事实面前作出的无奈选择。
皇帝已经死了,没有子嗣,没有继承人,帝国本身已经失去继续存在的理由。在巨大权力空间与财富占有欲望的推动下,很多隐藏在暗处觊觎王座的人会纷纷冒出。不管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混乱、杀戮、疯狂、肮脏的权力交易、层出不穷的阴谋与秽乱与其让这座城市与国家陷入动荡,不如依附目前所知最强有力的存在者。辅助、推动、管理这其实算不上反叛,只是一名耿直老兵,尽自己最后的职责。
帝都已经被全面控制,所有奴隶都必须呆在固定居住点严禁外出。城内食品仓库被打开,食品日常发放工作有序而稳定的进行着。每日人均食物领取标准为面包四百克、腌制肉类二十克。另外,还有一份滋味儿寡淡,没有丝毫油星的蔬菜汤。
这点东西当然不够吃饱,相比龙腾领对于最低“F”等级平民多出一倍以上的食物配额,帝国奴隶根本不可能从中获取维持生存的足够营养。吃不饱,不用人教,他们会主动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城外开垦属于自己的私田,种植管理粗放且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的土豆或者甘薯。
单一的食物品种会让人产生厌腻与烦躁,奴隶们也想尽一切方法丰富自己的饮食结构在贫民区,破烂棚屋与泥泞潮湿的街道之间,经常能够看到挎着竹编藤筐叫卖的孩子。装在筐里的内容物,大多是经过油炸的蟑螂、吸血蝇,也有剥壳后烤熟的地蝼跍、串在细竹签上的毛虫、幼蛆、榨蚕。流窜于下水道当中,尚未完全变异,体形比生活在荒野上同类小得多,大约一尺来长的沟鼠,是所有奴隶们都为之垂涎的美味。这东西很肥,繁殖能力极强,剥去身体表面那层带有如同豪猪般坚硬利刺的皮,粉白细嫩的肉质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种美食。
为了捕获这些能够填充辘辘饥肠的生物,奴隶们挖通沟渠,在下水管道附近营造出一片适宜苔藓生长的潮湿地带,使之成为沟鼠的最主要食物来源。粪便集中处理,在阳光下曝晒,或者在表面覆盖干草,自然产生发酵效果,很容易就能吸引食腐性蝇类繁殖产卵。短时间内,一条条圆白的肥蛆就会出现在粪堆中间来回蠕动。至于那些已经改变生活习性,专门以血肉为食的变异蚊虫,以及生命力无比顽强的蟑螂,沟鼠体内无法食用的脏器烂肠,对它们能够产生无法抗拒的强烈诱惑。
这些油炸昆虫与鼠肉看上去非常肮脏,体内的寄生虫和病毒数量也比旧时代同类祖先多得多。但它们仍然已经成为黑狱城奴隶,甚至可能是整个帝国或者其它大型流民聚居点当中最受欢迎的食品。嚼吃油炸蟑螂的人,也许不是因为超乎寻常的胆量,也不是为了像旧时代众多无聊娱乐电视节目当中显示自己胃口,用以吸引观众目光的明星梦患者。他们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在这个充满辐射的世界顽强存活。
没有确切证据表明第一个吃下变异昆虫的人究竟是谁。他也许是被残存于虫体内部的毒素致死,或者因为病毒蔓延亡于荒野。但他至少为后人留下了一份自然生成的最基本抗体。死尸可能被其他人吃掉,也可能成为荒野变异兽的美餐,又再次被别的流民猎杀果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抗体成份越来越复杂,从母体中诞下的新生人类,也因此拥有越来越强悍的免疫能力。他们与旧时代人类截然不同,在那个时候足以致人死命的病毒性感冒,对他们产生的效果也许仅仅只是打上几个喷嚏。癌变细胞在经过成百倍强化的白细胞面前,只是一盘聊以开胃的菜。人类以进化对抗病毒,病毒同样也在以进化疯狂进攻人体。新的,致死效果更强的病症在废土世界层出不穷。最终的结果人类种群依然存在,病毒,也没有灭亡。
在旧时代,富人吃虫,仅仅只是为了猎奇,以及满足自己被各种美食填充得几乎发腻的胃。
在废土,流民和奴隶吃虫,则是为了充饥。
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穷人的生存意识和能力永远都要比富人强悍得多。他们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做。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改变身份,从帝国士兵转化为龙腾领防卫军,区别,仅仅只是撕下衣领与肩膀上的帝国标志。
林翔已经宣布龙腾领市民等级的提升原则,投降的帝国军官兵对此反应不一。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刚刚改变立场的他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对曾经的敌人产生认同感。拉近距离消除隔阂需要时间,而林翔所需要的,也仅仅只是他们在援兵到来之前,保证黑狱帝都秩序稳定。
对于局势以及身边所处环境的改变,人类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神秘感知能力。
与所有大型城市一样,帝都的居民构成不仅仅只有奴隶,还有普通士兵以及军官的家属、各级官吏、行政管理人员、商人他们拥有奴隶们为之羡慕的豪华住宅,丰足美味的食物,不受监控自由活动的特权。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掌握着与其它邻接势力的贸易份额。
夜晚的战斗刚刚结束,黑狱城全面实行军管。特莱森上校麾下卫戍部队进入城市驻防的当天下午,数百名抗议者已经拥挤在王宫门前,要求解除封闭禁令。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的货物要出城,延误时间,损失由谁负责?”
“外来的家伙滚出黑狱城,我们要面见皇帝本人”
抗议者的数量越聚越多。两千、五千、一万临近黄昏,宫门前已经聚集起近三万名群情激愤的民众,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黑色人流。
帝国士兵终究不是龙腾领的正式武装力量。他们奉命封锁街道,却依然遵循帝国旧制,放行拥有身份的官员与军人家属。只有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奴隶,才是他们必须用枪口指朝的对象。
所有突击队员,分别据守在王宫内院位置最高的十余座座塔楼里。窗口,架设着刚刚安装完毕的双联装重型机炮,冰冷粗大的枪口斜斜指向宫门入口。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在地面铺满一层厚厚的尸体。
特莱森上校站在通往王宫大厅的台阶底层,目光阴沉地看着被士兵们用三角形木栅挡在外面的抗议者。炽白的探照灯灯从宫墙顶部斜射下来,将他魁梧的身体由后至前照出一条细长的黑影。
很多抗议者,他都认识。
绝大部分是军属。剩下的,大多是属于各个官员以及豪商家中的亲信、奴仆。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
昨天夜间的混战中,有不少内侍趁乱从宫中逃出。皇帝的死已经不再是秘密,城市大街小巷几乎到处都能听见人们在窃窃私语这个算不上新闻的消息。卫戍部队改变立场,十大军团均在外征战,在很多人眼中,混乱的帝都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蛋糕。战争与利益从来就是双生双宿的共通产物,只要有足够的胆量,就能从盘子里分走属于自己最大的一块。
封锁街道,却没有停止供应食物。奴隶们没有乱,这些最不缺吃的家伙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目的与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人群当中找不到官吏与豪商的影子。他们显然是潜藏在某个角落里,派出亲信与手下在人潮中推波助澜,自己却站在一旁观望事态发展。即便林翔的突击卫队开枪镇压,死的,仅仅只是那些不知内情的军人家属。其用意也非常明显一旦这些人被杀,帝国军团立刻就会产生强烈愤怒。无论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年轻人最后是否真正能够成为皇帝,都必须面临一场不死不休的乱战。
特莱森上校是个纯粹的军人。他永远不愿意和阴谋之类的东西扯上联系。然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却由不得他。
狠狠咬了咬牙,上校大步走近三角木栏,抓住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胳膊,连拖带拽将其整个人从旁边缝隙中用力拉了进来。
第三百三二节 条款
死死盯住对方的脸,上校那双四周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放射出愤怒和冰冷的目光。
特莱森认识这个人他是帝国原民政部长的小舅子,物资调拨局负责管理部门的一名科长。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真正肥缺。
“去,把你上面的人叫来。有什么问题,可以和王宫里的那些人面谈。不要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特莱森上校声音低沉,手掌仍如同钢钳一般紧紧扣住对方右臂。
“我们要出城,我们要自由”
中年男人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身体,慒慒憧憧喊出一句口号。
“要你妈个烂逼”
特莱森上校突然暴怒着咆哮起来,他猛然拔出手枪,高高轮起枪托朝男子脸上乱砸,顿时激起一片四散飞溅的血。不等对方完全反应过来,坚硬粗大的枪口已经用力戳进男子嘴里。同时揪住衣服领口将其拽到面前,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吼道:“狗杂种,去告诉你的主子,想要什么就自己过来。别他妈的躲在角落里指挥别人当垫脚石。否则,老子现在就命令部队杀光他全家”
愤怒,并非专门针对某一个人。聚集在王宫门外的人群,绝大多数都是对事情变化不甚了解的军属平民。虽然没有从林翔口中得到证实,上校却肯定他绝对不会对这些人下手。只有战功卓著并且拥有一定级别军衔的军官家属,才拥有在帝都居住的资格。想要稳定,想要得到一个完整的帝国并且全面执掌军队,想要得到全体军官认同,就必须首先取悦于他们的家人。这种说法虽然有些片面,却是不争的事实。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居心叵测者,目的,就是要以军属为主流掀起一场全面混乱,进而演变成暴*。最终,得到他们迫切想要的一切。
这种事情在帝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依靠血腥残酷的镇压,皇帝在争斗中牢牢占据主导位置。新旧权力更替产生的巨大利益空间,刺激着官员与豪商们迫不及待想要从中获取更大的份额。在手中没有武装力量进行直接性争夺的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够操纵,也是最为有力的工具,就是民众。
在旧时代,民意足以决定政府是否能够存在的前提。
在废土,民意的力量已经减弱到几乎可以不计。无论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