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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时代,民意足以决定政府是否能够存在的前提。
在废土,民意的力量已经减弱到几乎可以不计。无论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人们只看重食物和水。
拥有这些,领主族长随时可以从荒野上聚集到足够多的人口。叛逆者直接杀掉,分尸,制成肉干招揽更多的饥饿对象。这或许算是一种恶性循环,然而被杀者通常只是反叛群体当中的领袖。民主的萌芽从未真正能够得到茁壮生长的乐土,所有属于公平的东西全部都将被扼杀与襁褓。帝国的官员们对于这一整套方法早已熟记于心,可是真正必须被自己使用的时候,他们的理智与思维却总会出现选择性遗忘。
特莱森上校是军人,无论明天的太阳从帝国哪一个方向升起,他都会毫不犹豫站在军属一边。之所以答应林翔的要求,率军进驻帝都维持秩序,原因也正是如此。
中年男人被虎咆狮吼般得言语震得有些发懵,舌尖碰触到插进口腔里的枪管,立刻感受到刺入骨髓样的彻体冰寒。顾不上擦抹从脸上伤口滴淌下来的血,他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凶狠狰狞的上校,带着脸上惨白如纸的恐惧,双手撑住地面连连倒缩着脚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翻身跃起,语不成调地拼命尖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和远超常人的敏捷钻出三角隔离栏。瞬间,已经消失在汹涌的人潮当中。
昏沉的天幕渐渐趋于黑暗,夜幕笼罩下的黑狱帝都如同睡兽一样趴伏在平缓的原野上。奴隶们蜷缩在自己低矮肮脏的棚屋里,透过门窗间的缝隙,小心翼翼且面带惊恐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偶尔有士兵从丝毫不能遮挡风雨的脆弱棚壁前走过,个别性情暴躁的人总会高高轮起斜挎在肩膀上的枪,照准缝隙背后的那双眼睛狠狠猛砸。立刻,棚屋里响起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而屋外则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粗野狂笑。
千百盏式样古朴的水晶壁灯,将整个王宫照耀得金碧辉煌。从大理石台阶最上方透射出来的明亮光线,在围聚在宫门前的人群背后,照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林立投影。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远处的街道尽头传来,人群也慢慢分开一条由窄变宽的通道。当声音越来越近,模糊的来人身影开始变得清晰,挡在宫门前的三角栅栏也被士兵们搬开,只是握在手里的枪,却丝毫没有松动。
林翔平静地坐在黄金王座上,仔细翻阅着手中一本八开页面的厚重书籍。一名衣着暴露,双手托着银质圆盘的年轻侍女微颤着走近,跪下,神情恭敬地将银盘高高举过头顶。林翔的眼睛依然关注书页上的文字,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拿起盘中叠放整齐的热毛巾,随便擦了擦略嫌干燥的脸,便将尤自冒着热气的毛巾扔回盘中,轻轻挥了挥手。
大厅走廊尽头的红色地毯上,出现了一群陌生的人影。
高矮不一,胖瘦不定。他们脸上丝毫看不到奴隶或者流民因为营养不良产生的寡黄,皮肤下面或多或少都堆积着脂肪,身上的衣服做工考究,质地精美。望着这些神态高傲的觐见者,守候在大厅内部的帝国士兵们显得有些畏惧,目光也变得瑟缩、躲闪。
特莱森上校站在人群最末,他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换。似乎正在厌恶与恼怒之间来回挣扎,又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林翔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从大厅外径直走来的这些不速之客,只是注视着平端在手上的书,眼睛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几十个人站在距离王座五米多远的台阶下面面相觑,都想从彼此的目光以及眼神当中找出自己需要的答案。
一个身材肥胖,头发花白的老者慢慢走上前来,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用平淡的目光来回打量着王座上的林翔。他身上穿着一套手工精美的宽松棉袍,棕灰色的皮鞋一尘不染。左手戒指上镶嵌着一枚鸽蛋大小的淡蓝色宝石,在灯下闪耀出璀璨明亮的光,戗得注视者只觉得眼睛被刺的阵阵发痛。
“我是黑狱帝国最高宰辅,阁下你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谈。”
老者脸上的皱纹被脂肪挤压得很深,这使眼睛看上去越发显得细密,如同一条几乎与眉毛相互连接的线。他神情据傲地望着一言不发的林翔,没有通常说话时必须的问候,对于称呼也一再改换。显然,他不想过于抬高对方的身份,而是尽量降低,反衬出自己的尊贵。
林翔将视线从纸页上缓缓挪开,合拢书本,随手放在王座旁边的置物架上。朝后靠了靠,十指交叉在黄金扶手上斜架着,身体微微后仰,居高临下俯视着站在平台底部的老者,漫不经心说:“帝国最高宰辅说吧你想和我谈什么?”
态度非常冷淡,甚至可以说是轻蔑。
老者脸上一阵赤红。他一直在酝酿着究竟应该怎么办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上风。却未料到,刚刚见面的第一个回合,就被林翔毫不客气地贬斥。
“我我我,你必须马上离开帝都。否则,我将命令帝国所有军队”
“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林翔冷冷地瞟视着他,淡淡地打断了对方尚未说完的话:“皇帝已经死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由我来接管。至于帝国军队你完全可以把它们全部调回来。不过,我对你刚才的话表示怀疑。区区一个宰辅,有什么资格能够随意调动军队?”
老者通红紫涨的脸上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他从未被人用如此不堪的语气侮辱过。紧紧纂住双拳,在手腕背面拧出一根根粗大的青色血管,头发随着颤抖的身体在半空中来回摇晃。
林翔的微笑始终如一地带着明显嘲讽。
“皇帝的死活对我们毫无意义。还是放弃那些没有任何实际效果的争吵吧直接点儿,不管你是谁?从哪儿来?你根本无力占据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更不要说是掌控整个帝国。杀死皇帝并不代表着什么,我们只需要那些能够直接拿捏在手中的利益。如果能够满足我们的要求,你的地位将得到前所未有的稳固。甚至,继承那顶用黄金铸成的王冠。”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出人群,左手反叉着腰,清楚连贯地说出这番根本没有丝毫敬意的话。
“你是谁?”
林翔转过身子看着他,目光冷厉。
“我叫伊诺艾利,是帝国最大的食品供应商。只要我愿意,三天之内,整个帝国所有食物供应渠道都会断绝。如果这个时间超过两周,帝国将在饥饿威胁下彻底崩溃。”
胖男人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仿佛,黄金王座上的林翔,根本就是一头可供人们随意耍弄的猴子。
“只需要一道命令,帝国境内所有奴隶都将失去监控转为自由人。他们拥有与平民相同的权力。没有食物,他们会偷窃、会杀人、会抢劫,上千万人的暴*足以摧毁所有城市。当然,只要各地的监控部门没有收到来自民政总部的指令,监工的皮鞭仍然会每天按时落在那些肮脏的贱种身上。嘿嘿嘿嘿如果放任自流你应该能够明白,那些挣脱牢笼的野兽,会撕裂一切,粉碎一切。”
自称为帝国宰辅的老者目光阴沉地望着林翔,食品商人伊诺艾利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使他已经渐渐萎钝的自信心瞬间复活,膨胀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只需要半个小时,我可以命令帝国全境所有发电厂停止运作。控制那些要害部门的,全都是我的人”
“电信管理部拒绝与纂位者合作,即便控制了帝都,你的每一道政令也不可能传递到邻近任何一座城市”
“各大军团很快就要返回帝都,你不可能对抗多达数万的庞大武装力量。他们会像石头碰撞鸡蛋一样把你压得粉碎”
赤裸裸的威胁、外强中干的恐吓、幸灾乐祸的讥讽仅仅只过了几分钟,大厅里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群情激愤的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不时会有某个手中握有权力的大人物站出来,义正词严指责林翔的狂妄态度。
林翔一言不发地坐着,冷漠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如同一尊与黄金王座凝为整体的雕像。
身为宰辅的老者朝前迈出脚步,踩着整齐光滑的大理石台阶顺序而上,走到平台顶端与王座邻接的位置,双手互绞着,用冷淡而戏谑的目光看着他。
“你的手下的确很强。一支由数十名寄生士组成的精锐部队,的确是赖以称雄的资本。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来自北方的龙腾领主。贪恋于权力是一件好事。有野心的人,通常都是具有智慧的强者。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方法,使那些强大的异能者可以俯首贴耳。但我却知道只需要付出加倍的利益,很容易就能让他们改变立场。”
“你想告诉我什么?” 林翔的目光很平静,甚至于能够让人感觉到眼眸深处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这座城市,也不可能彻底吞下整个帝国。龙腾领过于弱小,解决上千万人温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我们,你什么也得不到。即便特莱森的卫戍部队暂时选择臣服,依靠强行封锁维持局面终究不能长久。一旦奴隶们失去控制爆发混乱呵呵你应该能够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可怕场景。”
老者一直在微笑,笑得非常开心。
“继续说下去,我在听。”林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皇帝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伟大称号。你可以戴上那顶王冠,帝国也需要一个新的帝王。我们不会阻止你拿到这些自己应得的东西。然而,作为合作方,你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从我们手中获取绝对支持。”
说着,老者摊开双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对开折叠的纸,微笑着递过。
纸面上罗列着数十项用黑色墨水写成的条文。
“允许商人享有完全罪责豁免权。食品及军火为特许贸易项目,税率征收程度不得超过百分之零点五。”
“开放六座新的奴隶交易市场。此专项贸易必须由指定家族进行管理,其余人等不得擅自涉及。”
“帝国境内所有矿山为民政部门统管。矿石上缴率必须以当月开采数量为基础进行核准。年递增幅度不得超过百分之零点八二”
老者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的光。他凑近王座,指着纸面最顶部几条的列项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概念化的初步内容。详细条款我们经过商讨之后会尽快将其明确。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认可,通过,实施。”
抬起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林翔的声音依旧平静:“整个帝国所有利益都被你们瓜分一空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能得到王冠,那顶黄金帽子的确很值钱”
叫做伊诺艾利的食品供应商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傲慢且鄙夷地说:“那是你在这场战争中唯一能够获得的奖品”
老者侧过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很快转过身子,面朝林翔做出歉意性的微笑。
他敏锐地感觉到,从林翔身上正渐渐散发出一股不易觉察的怒气。越来越强烈,如同火山爆发前,从山体表面裂缝中升腾而起的硫磺味道。而那种潜伏在身体内部,可能瞬间转化为狂暴与烈怒的火焰,已经出现了随时可能扩大的苗头。
任何人都不可能屈从于这种近乎强制性的掠夺条款。除非,他天生软弱。
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年轻人,显然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捏弄的类型。
可以刺激他,但不能太过分。
老者感觉自己就像正在铁笼子里逼迫狮子完成钻火圈游戏的驯兽师。手里用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