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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他一个翻手,胖胖的癞蛤蟆迅速往地上落去。
无论如何扑腾翅膀,癞蛤蟆都不能与伟大地球引力对抗,最终“吧唧”一声落地,四仰八叉摔晕了过去。
“谁说有翅膀就一定会飞?”望着口吐白沫的癞蛤蟆,陆子筝漠然开口,“不同的群体是不一样的,没有必要硬拉在一起。虽然你们说要理解我,不
过都是应付罢了。”
——你们?清乔微微一怔,莫非还有别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是,请不要将我和别人混在一起。”
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将癞蛤蟆包裹好,再放进旁边柔软的芳草地里。
“也许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但我至少不会伤害你,不会背弃你,还会尽最大努力体谅你。”
直起身,她安安静静望向陆子筝。
“为什么一定要别人理解自己呢?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奢望。因为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她朝陆子筝伸出手,环住那一缕孤寂。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很多人寻了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才不过等了二十几年,何必太执着呢?”
陆子筝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本该避开这个温暖的拥抱,但最终还是没有。
天地孤寂,寒风乍起,林中只剩下这一对相拥的年青男女。
没有任何生物敢去打扰它们,即便是那只刚刚苏醒的癞蛤蟆。
它识相的用手帕捂住大嘴,一瘸一拐跳走了。
不过,这可苦了躲在树上偷看的蝠儿小弟,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到底要不要下去告诉主人,太子殿下中毒病危,即将性命不保的消息呢?
唉,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大难题!
饭遥远
初冬之夜,车轱辘吱呀响,车窗外寒风吹。
“冷?”瞥见身边人悄悄将手缩进袖子里,陆子筝不动声色挑高眉。
“……不碍事,让车夫尽量走快点些,殿下还在病床上等咱们呢!”
哆嗦着拉高衣领,清乔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
望望她苍白的嘴唇,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裘皮披肩,陆子筝到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拿着!”
他将披肩扯下,重重扔进清乔的怀里,“本公子难得善心大发,忍痛割爱。”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逮着根救命稻草,清乔感激涕零抓着就往身上盖——这可是古代的“波司登”“南极人”啊!
陶醉在温暖的世界里,她顿时觉得幸福指数一路狂飙,不由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这是天裘鼠毛,披一个时辰,得按五百两金子算。”
=奇=陆子筝侧过脸,托着瘦削的下巴笑嘻嘻望她。
=书=“放心,我值,我绝对值!”将脸埋进柔软的毛里,清乔一双大眼忽闪,“本姑娘肝值三百两,肺值二百两,两块肾买一送一收六百两,您要是卖了
=网=我,怎么着也能收回本儿啊。”
“哦?那倒要问问,小姐一颗芳心卖多少钱?”陆子筝一双桃花眼眯起来,细细弯弯。
“这颗心是非卖品。”清乔冲他扮个鬼脸,“千金难寻,只送有缘人。”
“哼,每个人都这么说。”
陆子筝不以为然,完全嗤之以鼻:“人心脆弱的很,用手轻轻一挖就能掏出来。”
“哎呀!大侠!即使您得到了我的心,可也得不到我的灵魂!”
清乔裹着身子,做痛苦羞愤誓死挣扎状。
陆子筝瞪眼,张开五指朝她的天灵盖罩去。
清乔大笑,嘻嘻哈哈缩着脑袋躲开。
“……灵魂啊,意志啊,不过都是些虚无漂聊的东西。”
陆子筝忽然收手,神情淡漠,“要是没了命,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可不能这么说。”清乔沉浸在方才嬉笑的氛围中,还没回神,“一个丁丁妹倒下去了,会有千万个丁丁妹站起来!”
“是吗?”陆子筝撩开帘子,遥望窗外,“要是倒下的,是一个国家的太子呢?”
哗,裘皮大衣从清乔的肩上滑下。
幸福指数开始出现第一个跌停板。
“蝠、蝠儿只说邵义是生了病,要我们去看看啊……”
她的嘴皮子有些不利索,脸色重归苍白。
“——普通的疾病并不需惊动我,蝠儿带来的,是大内加急十二催命符。”
陆子筝转回头头,侧影融入窗外无穷无尽的夜色。
“太子殿下,中了无药可解的巫毒,恐怕熬不过三天。”
哗,裘皮大衣完全的掉到了地上。
幸福指数放量下跌,绿油油的熊市从此到来。
———————————————希望来年股市暴涨的怨念分割线———————————
快马加急,二人终于在未时前赶到了宫里。
远远望去,东宫里一片灯火通明,沿途随处可见神情紧张的太监和宫女。
“……啧啧,奇了怪了,居然看见何赤脚坐在前边儿,这可是只医江湖人不看权贵病的主儿啊。”
陆子筝回头合上帘子,嘴里边喃喃自语:“看来这皇帝老儿被逼急了,威逼利诱,把全天下的名医都关在了这里。”
“哼,当朝太子重病,难道请一个江湖郎中也不行?”
清乔心中挂念邵义,说的话也难免官僚主义。
“……回尚仪娘娘,也不是不行。”
陆子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语带揶揄:“不过这何赤脚,应该是个例外——他出生于江南官家,幼年父亲犯事,连累全家被斩。这何赤脚侥幸逃出,
然后在全家三十六口坟前发誓,此生不为朝廷效力。如若违背誓言,就要……”
话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别有深意望清乔一眼。
“就要怎样?”清乔恼他卖关子,作势去掐他胳膊,“你太监呀!”
“——就要断子绝孙,割了自己的小鸡鸡。”
陆子筝到底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我呸!这都是什么毒咒啊!”清乔赶紧抽手,面上又羞又气,“我就不信,他回家真的要兑现这个誓言!”
“爱割不割,不就是手起刀落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懒洋洋将手枕起,陆子筝悠悠闭上眼睛:“我只是好奇,如今皇帝老儿用什么办法把他带到这里?这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当年薛太后病危也没能
请动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清乔灵机一动,迅速展开丰富联想,“也许是他老婆打麻将欠了高利贷,也许是他儿子想进贵族学堂要走后门?哎呀,
说不定他是医死了人,需要朝廷出面摆平?”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唏嘘:“由古至今,有多少传奇志士就这样被繁琐的生活所累,豪情烟消云散,英雄也泯然众人矣!”
陆子筝静默片刻,最终撩开一只眼皮看她。
“——首先,何赤脚至今尚未婚娶。”
他伸出食指,在她跟前晃晃。
“——其次,何赤脚只医江湖人,朝廷向来不问江湖事,如何摆的平?”
他再度合上眼睛。
“……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呗……”清乔悻悻回头,嘴里小声嘟囔。
“哼,你并不了解江湖中人,依我看,大约是他欠了什么人的情。”
陆子筝的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份情奇大无比,大概要拿命才能还得清。”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只听“吁”的一声,马车戛然而止。车外响起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朝这边涌去。
“——不好了,何神医没气了!”
伴随着宫女们的尖叫,高亢刺耳的太监腔响起。
清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唰的掀开帘子,只见前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心急火燎间,她本想探头跳车去看个究竟,却忽然被一只手拦住。
“落莲,将马车移到右边的巷口,不要被人看见。”
陆子筝淡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他不知于何时坐在清乔身后,静静凝视着这一切。眼中亮晶晶的,仿佛燃着火炬。
前方嘈杂约莫持续了几分钟,忽然又变得鸦雀无声。
——原来是大内总管安德烈大金人来了。
“滚滚滚!都给我滚一边去!巫师大人即将从这条巷子过路,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
安德烈大概是跑来的,满面怒容,气喘吁吁。
“禀公公,地上这位是王爷专程请来的何神医,他、他……”有小宫女战战兢兢回话。
“——好了!不就是死了个江湖大夫吗?”白眼一翻,袖子一甩,安德烈嘴边唾沫横飞,“你们怕什么?王爷他料事如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未落,他身后走出两个黑衣的蒙面侍卫,手持草席将何赤脚的尸体匆匆一裹,抬着就往前方跑去。
乌衣卫们奔跑着路过巷口,清乔从帘子的缝隙中窥视,隐约睹见凉席下一双蜡黄而污浊的脚。
“——王爷有令,无论何人何事,所有人一概不得挡道!”
这边厢,安德烈还在怒斥太监宫女:“要是误了太子的病情,你们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都给我滚!”
轰的一声,人群顿时做鸟兽散,走的干干净净。
安德烈似乎松口气,转头吩咐身边小太监:“赶快派人通知各门侍卫,让他们请巫师大人改走乾宁道,千万别沾了这里的晦气!”
小太监唯唯诺诺着,飞快跑开了。
巷子里再度回复了安宁。
眼见身边人再无一人,安德烈这才对着刚刚何赤脚倒下的地方,长吁一口气。
“这是何苦呢?人一旦没用了,便是这个下场,你明明知道啊!”
他晃了晃着脑袋,慢慢朝巷口踱去。
望着安德烈那肥大的身躯消失在尽头,清乔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由古至今,又有多少传奇志士,最终的归宿是这样一张草席?
她回头去看陆子筝,却发现他早已坐回了原位,背靠椅塌正闭目养神。
“落莲,改走乾宁道。”
他挥了挥手,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美丽的脸上一片淡漠,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再行片刻,终于到了东宫门口。
眼看马车速度减缓,陆子筝从怀中掏出兰花面具覆上,容颜如冬雪冰冷。
“——从现在起,我是隐巫师应遥,你是我带来的仆人。”
他眼望前方,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顾清乔。
清乔点头,上前一步打算履行仆人义务,为他掀开帘子。
“——除了我,谁说的话都不要听,谁说的事都不能信,谁带你走都不要走。”
陆子筝忽然伸手抓她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铁臂铜箍。
“你多心了。”清乔有些诧异,报以嫣然一笑,“我可不稀罕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很好,要记得,你只能相信我。”
说完这句话,陆子筝掀开帘子,轻轻一跃落到车外。
“下来吧。”他朝她伸手。
清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提裙迈出车外。
伴随着她脚尖点地的,是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清乔闻声抬头,只见马车前方乌压压的站了一大群人,身着朝服,官衔大都在二品以上。这些人正上下打量她,面面相觑间,掩不住惊奇。
——传说中的隐巫师居然对一个妙龄女子如此亲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哼!该死的陆子筝!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清乔虽然生气,却只好硬着头皮放下另外一只脚,在“隐巫师”的搀扶下落地。
然后,在这群人的最末端,她遇上另外一双冰冷的眼睛。
黑如幽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