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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之余,她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停止了下沉,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引着朝海面而去,什么窒息感,什么腥臭味,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这时的自己,恍然有了一丝身在天宇的感觉,如仙子般越过微微起伏的气浪,往最高处飘飞而去。
这种感觉,委实奇异!
回过神的古灵夕猛转过头,这才发现身旁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墨黑的斗篷为他的身体筑成一道不可窥看的防线,缓缓涌过的海水将这片黑色波动出迷人而魅惑的线条,红色与黑色,交织成最抢眼的华丽之景。
他抓住古灵夕的手掌,是唯一能被人看清的部分,白而修长的手指,微凉却又有丝丝暖意,轻柔而稳健地拖着她向上升去。
是他?!
古灵夕心下一惊,那个三番四次救自己于危难的黑衣男人,又一次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可是,这里不是连胤跟罗德造出的幻忆空间么,除了他们几个,世上还有谁有这本事在这个迷乱不堪亦真亦幻的诡异空间里来去自如?!不但来去自如,还能轻易击溃那些看起来并不好打发的怪物。
这个黑衣男人,到底是谁?!
“你……”古灵夕呆望着身侧的救命恩人,试着张开口,发觉竟没有一滴海水灌进嘴里时,她惊喜地大声问道,“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隐没在斗篷下的人,发出两声轻笑,道:“总之,你我是友非敌。”
古灵夕下意识地想凑近看清他的真容,甚至动了扯下他斗篷的念头,硬憋着满心的好奇,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还有,我好几次在梦里见到你,你总是喊着我和老钟的名字!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一片绚丽的光从头顶上洒下,一望便是那种能将所有阴霾黑暗驱散干净的光芒。古灵夕张着嘴,仰头看着这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彩,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嫁人吧。”
黑衣男人在头顶触到那片光彩的瞬间,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哎?!”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打进了古灵夕心里,她眨眨眼,傻傻反问,“你说什么?嫁人?”
“钟鼓齐鸣,天作之合。”
此话音一出,古灵夕只听耳畔呼呼灌过几阵风声水声,紧跟着眼前突然一亮,一直覆于头顶上的海水哗啦一声大响,竟自动朝两侧分开了去,让她的身体毫无障碍地从从水下一飞而出。之前一直陪伴在侧,且一直握住她手腕救她出苦海的黑衣人,此刻却像一阵风般消失在空气里,放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尽管他人已不在,可留在古灵夕身上的牵引之力却没有消失,不但未消失,反而越发明显,如无形的双手,将她往空中的某个方向用力一推。
待古灵夕的视线从四周景物被速度拉成模糊线条的混乱中恢复正常时,她已经稳稳当当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你这丫头,不是叮嘱过你,不可心有杂念么?!”连胤的嗔怪扑面而来,语气里却有一丝难得的如释重负。
古灵夕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早已不是什么血海炼狱,而是一片笼罩在苍茫夜色下的平坦泥地,不远处,一条幽深如墨的长河,映着挂在天际的几颗星子,默默闪着细碎的光点。长河对岸,延伸出一片火红的颜色,与这片无比寂寞的风景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惹眼。
她扭过头,看着身旁瞪着自己的连胤,顿时没了一切思考能力,只是无比凶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又攀上他的脸,搓面人儿一样狠捏一气,边捏边怀疑地问:“你是连胤?是冥王?是我表哥?不是蜘蛛??不是蟑螂??”
连胤赶紧制住她肆无忌惮的双手,又揉着自己发疼的脸问:“你这是犯什么病?要把我搓成圆的还是扁的?”
见连胤在自己最粗鲁的验证之下还保持原状,古灵夕强撑住最后一丝力气问:“你真是连胤?不是蟑螂?”
“蟑螂?!”连胤看怪物一样看着古灵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尊心在此刻受到了小小的打击,想他堂堂一任冥王,就算不被人说国色天香,也不至于猥琐到跟蟑螂为伍吧。他直视着古灵夕执著的双眼,无奈地回答:“我……不是。”
古灵夕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软软瘫坐到了地上:“姑且信你。”
“丫头,你刚才遇到了什么?”连胤蹲下身问她。
古灵夕一吞口水,深吸一口气,然后噼里啪啦把刚才遇到的一切遭遇跟连胤汇报个彻底。
略一沉思后,连胤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一敲她的脑袋,摇头道:“果然被我料中,你这丫头的定力实在太浅。”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古灵夕从地上弹起来,无辜地指着连胤道,“用那个什么魂游之术的是你,要我帮忙的也是你,现在反而都是我的错了?你知不知道那只死蟑螂有多恐怖,你知不知道我有……我有多怕那种硬壳多脚的死虫子!!”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从她眼里掉出来,“现在好了,老钟没找到,我差点被蟑螂拖进海里淹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讲不讲天理的!!”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抓起连胤的手,拿他的袖子蹭鼻涕。
“我已经找到钟晨煊所在了。”连胤哭笑不得地把她的头抬起来,“魂游之术很成功,呃,起码在我这边很成功。至于你……”
“哎?!”古灵夕像死人复活一样猛地来了精神,抓住连胤稳,“真的找到他了?真的找到老钟了?他没死?他有没有事?”
“几时都轮不到他有事,倒是你……”连胤长叹一口气,然后黑线地盯了自己被古灵夕污染的衣袖一眼,说,“我一早便提醒过你,不可心有杂念,在实术过程中如果你定力不够,被眼前虚幻之象所迷惑,就会有危险。”
“可是……你说的那些明明是假的,为什么我却那么真实地见到了假扮成老钟的大蟑螂,还有那片淹没了很多人的血海,当我沉在水里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的,我甚至能清楚尝到海水呛进我嘴里的腥味!”古灵夕大惑不解。
“你所见的炼狱血海,是属于我的记忆,你身在其中,感觉到真实不足为奇。”连胤顿了顿,“但那只要你命的怪蟑螂,却是你自己招来的。”
“我?!我没事招蟑螂做什么!!”古灵夕比说她自己是蟑螂还激动。
“你最爱之人是谁?最惧之物为何?”连胤反问她。
“呃……”古灵夕红了脸,没吱声。
“一为老钟,二为蟑螂。我没说错吧。”连胤直截了当替她回答,又道,“魂游之术,考验的就是你我的定力,脱离了肉身的魂魄,没有了拘束没有了保护,就像一团可以随时被风吹散的云朵,如果定力不够,就会被埋在你我意识中最极端的念头所影响,并由此幻化扭曲成各种具有危害性的场面。你心中一直牵念着钟晨煊,可是你却无法让这种念头像我嘱咐你的一般,保持在一种很正面很纯粹的寻人之念上,你想找到他,可是你又担心他出事,而且你还不自觉去回忆你们在一起的种种,各种杂念不断,以最爱的钟晨煊加上最恐惧的蟑螂,终是导致你用自己的念力将自己的希望与恐惧结合并现实化成一只怪异的蟑螂。”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古灵夕,又说,“我们二人神魂出窍之后,你潜意识中的不稳定让你很快脱离了我的保护范围,而我又无法分神去找回你。若非有人出手相救,你真会死在自己手里。”说到这儿,他的唇间浮上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喃喃道:“不过救你的那个人,倒是有些真本事的……我很好奇他的身份。”
“说到这个人,我有跟你说过么,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呢!还有,我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他。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古灵夕有些郁闷地说着,然后为自己的定力不足而沮丧,“原来………区区几个念头也能要命啊……”
见她这般模样,连胤捏捏她的鼻子,缓和了口气道:“不过这不怪你,人最难控制的便是念头。诚如很多人都做不到能想什么就想什么,能不想什么就不想什么。所以你不必难过。何况,这次若不是你跟我携手合作,把你体内的念力交到我身上,我是没办法找到钟晨煊他们的。”
说着,他手指一动,钟家的护身符落下来,在红线的一端轻轻摇摆,一层若隐若现的红气笼在它的四周。
接过护身符,古灵夕的沮丧即刻消失无踪,急忙问道:“老钟也在这个地方?”她四下乱望一气,“可是,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们刚才不是在一片白骨坡上么?”
“魂游之术加上钟老鬼留下的护身符,已经替我们打通了跟钟晨煊汇合的路。如今我正照着我在施术时获得的感应,加上护身符跟主人的默契,一步一步带我们接近钟晨煊。我们从现在起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是他经过的,只要一路跟下去,自然找到他。”连胤自信地笑笑,“有了方向,幻忆空间便难不住我了。”
“怎么都好,只要能找到他就成!”古灵夕急急道,“那我们还杵在这儿干嘛?既然这里没人,我们怎么去下一站?”
刚说完,她下意识地朝前一迈腿,完全没有留意到横躺在脚下的障碍物——霍青云,紧接着便是个不优雅的嘴啃泥。
“这个霍青云!这个麻烦的大包袱!”古灵夕一边爬起来一边痛骂这个依然昏迷不醒的家伙,然后愤怒地看向连胤,“难道我们不能暂时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找到出去的办法后再把他接走?他老这么跟着我们,也会有危险吧!”
“幻忆空间是流动的,而且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说我们一旦走过一个地方,就无法再回去,如同时光不能逆转一样。不带着他,他就会永远留在这里,随着空间消失而消失。”连胤摇摇头。
“这……”古灵夕狠狠挠着自己的头发,“这家伙就是个麻烦精!第一次见他,就差点要了我的命!真实冤孽!”
说话间,地上霍青云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连胤蹲下来,抓住霍青云的手掌,又向古灵夕伸出另一只手,说:“行了,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握紧我的手,我们继续追你的老钟。”
“休息?”一听他这么说,古灵夕才留意到他的脸孔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些,额际隐隐可见尚未干去的汗迹。她心下不安,忙问:“你确定你还可以继续追?”
“如果我不在元气耗尽前追上他……”他看了古灵夕一眼,笑笑,话锋一转,“行了,手给我!”
古灵夕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去,两人的手刚握在一起,耳里便窜过一声细微但尖利的嚣叫声,刺得他们心头一紧。
这时,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由远而进,急促不已。
古灵夕一惊,这里还有别人?
她跟连胤同时举目一望,黑河的另一头,跑来一个小小的灰色人影。等到更近时,他们才看清那是个一身古时装扮,着一套破烂灰色粗布衣裳的男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头深褐色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背上,小脸上虽是污迹遍布,却掩盖不住下头精致秀气且不同于中国人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眸,竟是少见的蔚蓝之色。
他脚上的草鞋已经跑丢了一只,怀中紧紧搂着一个布袋,袋口出隐隐露出几片红色。一脸惊恐的他,没命地沿着黑河朝另一端飞奔,那情形看得人颇为揪心。
连胤看着这个似在逃命的孩子,尤其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渐渐想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