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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浆发出的红色光亮映红了大家的脸,而且从它漫上来的速度看,恐怕很快就会让这几个人和这红色融为一体。
被溶浆堵住的那段沸水很快蒸发光了,高温下那些蒸汽也迅速消失。溶浆红色的光亮也这甬道亮堂了些,虽然不是非常明亮,但这红色光线倒是非常稳定,没有太多的闪烁和跳动。
“这边墙线有偏移,上端有根像蚕丝一般的拉弦。”大多东西是要在明亮的环境中才可以看清,比如柴头此时说的墙线。这是两面墙壁的交接线,极微小的偏位要没有很稳定的光线是很难辨别出来的;而还有些东西却是要在特别光线下才能看到,比如柴头此时说的拉弦,如果是用《异开物》中提到的“血蛛反眩丝”做成的话,那样一根透明的丝线却一定要在红色光线的映照下才可以看到。
独眼迅速地用梨形铲在后面的地面上挖出一条小沟槽,凭他移山断岭的功力也就只能挖这样小小的沟槽,这还幸亏是铁匠打制的铲子好,要不然在这样的山体甬道中,根本挖不出沟槽,除非是用锤凿慢慢凿。
沟槽只能将溶浆漫上的速度稍微延缓一下,现在大家寄希望的就是在独眼争取出的这点时间中,柴头能从发现的情况里搞出点逃得性命的名堂出来。
墙面的交接线有偏移至少能说明墙面上下半截是分开垒砌的,砖体在这里没有交叉砌入。这样的墙体牢固性会大打折扣,鲁家先辈造出的墙体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除非这里本来就设置为可移动的。
柴头的那双大小眼眯缝着,也只有这样一对练鲁家技法而造就的眼睛,才具备发现这样微小差异的能力。柴头小心地牵动那根细丝,他把这根丝左右都动了动,找到动作的窍口应该是往左,然后那双鲁家六工技艺练就的手掌捏住细丝缓缓往左轻移着过去。
“血蛛反眩丝”并不结实,这从它本身是蛛丝这点就可以知道,所以这样的弦子拉的扣卡一般都是很灵活轻巧的,要不然这蛛丝材料做成的弦子会很容易就断了。
柴头的汗出来了,顺着鼻尖往下滴,因为溶浆让这甬道里变得很热,也因为他贴在墙面上的耳朵听得见墙体中扣卡移动的轻微摩擦声。
鲁一弃的汗也下来了。这是因为他的感觉从墙体中搜索到一团气息,那应该是个古老的部件,而且还是个材料非常好的部件,像是用玉石或者什么晶体做成的,这样的东西要是现在拿到北平琉璃厂,肯定会轰闹了半条街的铺子。但是随着柴头手的移动,那东西运转得很迟滞,牵动它的弦子似乎已经到了强度极限。
“停!”鲁一弃突然大声叫道。
与此同时,柴头的手指微微一颤,丝线还在他的手中,可是已经挂不到力了。柴头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情,他不死心地将手掌又轻轻移动了一下,丝线照样拖拉而出,可是能拉出来的只是丝线而已,那只好材料的古老部件不再移动分毫。
千年前的机括用玉石、晶体做关键部件,可以防止生锈、膨胀等现象,保证可靠动作。可是千年前机括的槽道却很难保证不被灰尘、泥污粘附阻塞,使得关键部件的动作轨道卡涩。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丝线断了,那部件没有被拉到位置,也没有退到原位,而是被牢牢卡死在轨道中了。
“咋办?”独眼显示出的慌张是因为他对被溶浆烧死极度恐惧。他见过自家前辈被古墓中酸液烧死腐烂的情形,而面前的溶浆肯定比古墓中的酸液要厉害好多倍。
“拜托,劳谁驾把我先给灭了,我可不愿意眼瞧着自己慢慢被烧化。”柴头掏出弧形内弯刀,伸在身前,等待着哪个好新心人接过去。
没有人理会柴头,只有最后面的铁匠又将身体往里挤了挤,并且连连跺了几下脚,把靴子上燃着的火苗跺息了。
“卡崩”一声巨响沿甬道传来,震得几个人的耳膜嗡嗡的,同时,甬道的道面也重重地震落了一些。
挤在尽头的人们都没什么准备,在这样一个大震的作用下,身体不由地往前倾,大家双臂摆动的同时又互相拉扯着,极力保持身体的平衡,那样子却像是要扑跌入溶浆中似的。
脚下晃动的人们终于在墙壁的帮助下静止住了。那已经流淌到铁匠脚边的溶浆明显地顿了一下,也静止住了。
突发的情况让大家愣住了,挤在一起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也不敢说话,就像在聆听生死判决那样专注认真。
他们没有听到判决,甬道中有那么一瞬间是非常的寂静。脚边的溶浆静止的时间没有超过两秒,突然间便快速往反方向流走,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要不是满地的焦痕、残余的火苗和带有磺味儿的焦臭,都叫人不敢相信刚才这里溶浆已经逼迫到脚边。
不管怎么样,溶浆退流而对于已经被溶浆围困得无路可逃、必死无疑的人们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柴头想笑,可是他只半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一点笑意呢,便表情怪异地定格在那里。
其实此时大家耳中被震出的嗡嗡声还没有完全消失,却又听见由远而近地传来连绵不绝的“隆隆”声响,就像春雷在甬道中滚动。这种奇怪的声响没有给挤在甬道尽头的人们带来春天般的暖意,而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生出种恐惧的颤栗,身体更是本能地又往甬道端挤了挤。这样的拥挤都让在最里面的鲁一弃和女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隆隆”声越来越近,近得都可以看到它的存在。只是它所带来的情形让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发出绝望的惊呼。
那是甬道顶部发出的声响,是甬道顶部连续坍塌发出的声响,这长长的迷宫似的甬道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坍塌着。
坍塌着的甬道就像一张黑暗的巨口,往鲁一弃他们这边吞噬过来,仿佛是地狱在扩展。面对这样的局面谁都没有回天之力,只能闭目等待着死神的来临,只能由得黑暗来吞嚼,只能任凭头顶上山体的任意碾压,只能最后再下意识地往后竭力地挤让丝毫的空间。
几个人是倒翻着滚入黑暗之中,庆幸的是这黑暗的空间不是坍塌的甬道。最后竭力地挤让使得身后的墙壁突然倒塌,就在甬道要压住他们的一瞬间,他们滚裹在那一墙的砖石中一同摔出。
又是一段坡度极大的路径,连续的滚翻却没有让鲁一弃失去知觉,他始终和女人紧紧抱在一块儿,不管前面要面对的是生还是死。
停下时,鲁一弃第一反应就是掏出荧光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管亮盏子会不会带来什么危险了。
荧光石让他看到其他几个人,都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却没有伤到筋骨。
“这里有‘幻头线’!”荧光石的亮光才亮起,柴头就有些兴奋地叫起来。“幻头线”是鲁家技艺中常用的一种手法,是将“线带”或者“平行线”蜿蜒扭转,让图形产生无限延伸的视觉偏差。有这样的图形就意味着他们还处在鲁家祖先的布局范围中,还没有被困到无望的绝地。
“看来你这眼睛能瞄的东西还真不少,能瞄到实路吗?”铁匠说。
“亮盏再高点,我看看‘幻头线’的扭口在哪里。”柴头说。
鲁一弃一边站起身来,把荧光石举高,一边依旧平静地说道:“那快找找,寻条道出去,这里的火山快喷了。”
其实就算现在有路逃出去了,活命的机会还是不大的,火山的喷发范围很大,凭他们的脚程很难逃出这范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鲁一弃在女人身上成就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后,他就没再想那暗构金宝,他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女人活着离开这里。
这里虽然有鲁家祖先留下的“幻头线”,但其实更像个天然石洞,洞壁上泥污青苔厚厚堆积,很难看出差异来。柴头的眼睛摔得有些肿,眼眶也有些变形,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让他大小眼的瞄视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扭口。
扭口在石洞顶上,这种发现应该是正确的。大家心中都清楚,逃出的路径肯定是要往上走的。
扭口在洞顶正中,如果还是一弃和女人两个在这里,那么就算找到扭口也很难出去,因为根本没有立足点可以攀爬。可现在不同了,瞎子腿正弓,手掌一托,给独眼一个借力,独眼便纵上了洞顶。
果然是扭口,独眼在看着很是平坦的洞顶竟然吊攀住了。他的手指勾在厚厚的青苔和泥垢中。当然青苔和泥垢是吊不住他身体的,而是在那青苔和泥垢下面藏着一条折边,扭口应该有的折边。
独眼双手都扣在折边里,然后将身体平吊起来,双脚脚尖在弧形的顶面上一阵乱蹬。随着他的蹬塌,泥垢和青苔大片落下。当然,有些是他蹬下来的,但更多的是因为洞顶有一部分移动而掉下来的。独眼勾扣住的那个折边在移动,随着他的蹬塌在移动,一条缝隙在顶上出现,当这缝隙到达脚掌可以伸入的时候,独眼蜷缩身体,将脚掌踩入缝隙,然后双腿用力,一下子打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长条形口子。独眼没有缩回脚,而是身子勾起,一下倒翻进了口子里。
独眼毕竟是老江湖,他所有的动作程序并没有因为情况危急而省略。所以身体虽然进入了缺口,头却还露在外面,然后侧身掏出火柴,准备像以往那样先弹朵火苗出去,这样可以探一下里面的氧气含量,也可以稍稍观察一下里面的环境。
“不要!”“住手!”鲁一弃和铁匠几乎一同喊出。鲁一弃从缺口打开的瞬间就感觉到里面涌动的气息如同翻腾的烈焰一般,他潜意识中觉得火焰会在这里导致灭顶之灾。铁匠是因为闻到洞口中传出一种混合气体的味道,这味道他经常在燃烧了上好煤料的火炉中可以闻到。
鲁一弃的话对于独眼来说就像是命令。也幸亏是一弃及时制止,要不就算铁匠喊了,他还是会将火柴弹出。因为独眼也是个自信的老江湖,他并没有嗅闻到像古墓中会燃爆的肮哕气味,也没看到整片的磷光。
“千万不要有明火,这洞里有火气。”鲁一弃是在《西域风物录》上寻到火气这个名词的,其实他不知道,《西域风物录》上的火气其实指的是天然气,也可以说是煤气。而这里出来的火气却是硝气,含硝矿石中常年析出的可燃气体。
沉闷的声响再次传来,山体不住地颤抖着,洞顶的泥垢碎石不住地落下。这些现象是在催促鲁一弃他们动作要快。
鲁一弃伸手到女人的怀里,一把扯出了她的丝绸肚兜,远远扔掉。这样的做法明眼人都知道,是怕丝绸料摩擦产生静电火花,燃爆上面空间中的硝气。可是大家奇怪的是鲁一弃如何知道女人里面贴身肚兜是什么料子的,更让人奇怪的是,女人对鲁一弃这样的动作竟然没有表现丝毫的别扭和不自在。
柴头嘴角牵起一点笑意,笑得很是扭曲变形。他随即也将自己挟带的火折丢掉,纵身迈步,在瞎子腿上一个借力,伸左手抓住独眼刚扔掉火柴盒的手,右手在顶上那缺口的边沿上一搭,便上到了上层。
上去了两个人,后面的人要上去就更容易了。瞎子是最后一个上的,他把盲杖给独眼和柴头拉住,一枯瘦的手交叉用力,身子便轻飘飘地攀援而上。
上面一层的空间从环境布局来看是个天然石洞,但洞壁的石质却很不一般。铁匠认得,那都是硝石。也就是说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天然的石洞,而是由一个硝石矿掏挖而成的。
掏挖而成的石洞被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让其中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