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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伸出一截碧绿的荷梗,接着梗上吐出一朵花蕾,花蕾随即裂开,悄然绽出一朵雪白的莲花。
“阿弥陀佛。”
慈音一手握着荷梗,一手竖在身前,柔声道:“这琉璃天珠乃不祥之物,待贫尼将其供在佛前,朝夕梵唱,化去其中的戾气。善哉善哉。”
寒冰翻滚着落下,慈音握住荷梗轻轻一挑,那朵白莲娇柔的花瓣微微颤动一下,稳稳托住寒冰。
洁白的莲花上,沉甸甸的寒冰散发出幽蓝的光泽,冰侧还冻着两截凄惨的断臂,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眼前的女尼慈眉善目,仿佛不染半点烟火气。
程宗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贼尼!还我的金铢!”
慈音淡淡一笑,举步欲行,忽然停住脚步。
莫如霖像个官员一样矜持地负着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拦住慈音的去路。
慈音眉梢一挑,“莫五?”
莫如霖从容一笑,温言道:“原来是慈音师太。幸会幸会。”
“你想抢我的东西?”
莫如霖客气地说道:“不敢不敢。”
慈音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半点长进都没有。”
萧遥逸凑过来抢夺寒冰,忽然扭头盯着莫如霖,上下打量片刻,“胖子,看你有点眼熟啊。”
莫如霖脸色微微一变,干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哈哈……”
萧遥逸敲了敲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在岳帅门下混过,是个卖珠宝吧?”
莫如霖小心退了半步,“小侯爷好记性。就是卖珠的莫五。”
程宗扬心头一震,原来是这家伙!离开鬼王峒后,小紫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但他知道,那个结始终在小紫心底。
这会儿无论什么琉璃天珠,佛祖舍利,全被程宗扬抛在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莫五跑了!
萧遥逸道:“我记得府中的珠宝都是你来管的,但武穆王府被抄后,清单上一件珠宝都没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如霖愕然道:“还有这事?小的早就离开王府,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萧遥逸道:“你难道不是岳帅遣散的?”
莫如霖道:“小的是老娘死了,回家奔丧。后来才听说岳帅蒙冤。不瞒小侯爷说,小的一想起岳帅当年对小人的照料,小的就肚肠寸断,泣不成声。”
见过莫如霖当日在栖凤院的气派,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潜藏在苍澜水面下的黑道大佬会变脸一样露出这副面孔。程宗扬心里升起疑云,这家伙说的和碧姬完全不一样。
萧遥逸忽然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肠。”
程宗扬知道,小狐狸也起了疑心。
这会儿琉璃天珠易主,武二和周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双方各自罢手。周飞没有离开,只一脸深沉地摩挲着他的大霸王之枪。慈音倒是想走,可前后都被人堵住,只能待在原地。
小紫一进太泉古阵就踪影皆无,程宗扬原以为她找到什么宝物,这会儿才明白原委。死丫头八成早就看穿莫五的身份,对她来说,古阵内无论什么宝物,都比不上莫五要紧。
小紫一直没有出现,程宗扬有心拖延时间,说道:“师太,放明白点儿,别看大家是熟人,但你要硬闯,再熟的人也会翻脸。”
慈音道:“施主言重了。天下之事,抬不过个理字去。难道仗着人多,便能欺负人吗?”
“少来这一套,先把欠我的账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还钱,别想离开!”
慈音叹道:“贫尼拿了公子的钱,委实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卖了衣钵,凑了些钱财,本来想还给公子,谁知遇上个恶僧,把贫尼的钱都抢了去,眼下身无分文。”
“你说的恶僧是已死那个贼秃吧?接着编,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慈音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聪明人,贫尼这点花招怎能骗得过你?实言相告,贫尼在临安做着木材生意,公子的钱都投在里面。公子可能不晓得,前些日子临安失火,足足烧了大半个城,正是木材生意一本万利的时候,可这本金压得也多,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公子要是想发财,只要再投个四五百金铢,交给贫尼打理,过完年就能赚到四五千。这么好的发财时机,公子可莫错过了。”
程宗扬道:“我没跟你说过?临安的木材生意早就被秦会之垄断了,那家伙你也知道,眼光准,下手狠,想靠投机木材发财的都被他打得一塌糊涂,别说亏到吐血,上吊投河的都有。”
慈音勃然大怒,“原来如此!这个杀千刀的秦会之!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七章
庞白鸿已死,身边只剩下黎锦香,周飞依然信心十足,他挺身而出,双手持枪一震,散发出滔天气势,沉声道:“兀那尼姑!放下琉璃天珠!饶你不死!”
程宗扬和萧遥逸“哗”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程宗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好让这位周少主赶紧和慈音贼尼火拚一场。
慈音喝道:“莫五!一百枚金铢,琉璃天珠便是你的!”
莫如霖应声道:“七十!”
“成交!”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利落地完成交易。慈音接过金铢,把那块寒冰直接塞给莫五,然后扬长而去。
周飞凝聚的气势就那么被架在半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直往下降,一直降到冰点还没停住,看得程宗扬都于心不忍。遇见慈音这种奸滑的对手,对于周飞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一招不出,甚至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就把他打到谷底,想报仇都找不到地方。
莫如霖捧住寒冰,顿时打了个哆嗦,叫道:“墨道长!”
一支拂尘扫来,在冰上轻轻一拂。寒冰阴诀散开,莫如霖双手由白转红,终于能挡住冰上的寒意。
一看到墨枫林,程宗扬和萧遥逸脸色都阴沉下来。当日在江州城外,墨枫林逼杀藏锋道人,星月湖大营上下都对他恨之入骨。两人同时涌出一个念头:趁秦太监还没来,先干掉他再说。
程宗扬和萧遥逸旋风般出手,让莫如霖大惊失色,叫道:“小侯爷!莫五对岳帅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当日之事怨不得小人啊!”
萧遥逸与他擦肩而过,喝道:“只诛墨贼!旁人不问!”
程宗扬叫道:“姓秦的已经被解除军职,竟然敢召集部属,私出国境!是不是想造反!”
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墨枫林顿时大怒,他忍不住喝道:“宋国主暗臣昏,奸佞当道!秦帅战功赫赫,忠义无双,却屡遭排斥,哪里还有天理!”
“不会吧?”
程宗扬愕然道:“秦太监真打算造反?”
“唯愿清君侧!”
“那不就是造反吗?”
墨枫林厉声道:“干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
程宗扬毫不含糊地说道:“我可是正经的宋国官员,有官方身份的!”
三人唇枪舌剑,手下也没闲着。萧遥逸十指如飞,指下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脆响,墨枫林身边布下的各种护体冰诀被他一轮疾攻破碎无余。程宗扬的雷射刀已经凝出刀身,银灰色的刀光紧跟着萧遥逸的手指,匹练般直切进去。
墨枫林袖中飞出一支冰锥,乌蓝色的锥尖刺向萧遥逸的手指。萧遥逸手掌一翻,抹着冰锥掠过,程宗扬手中的雷射刀刀光暴涨,狠狠斩向冰锥。萧遥逸的手掌则直接攻进墨枫林袖内。
劲气交击间,墨枫林宽大的袍袖车轮般张开,能看到他正在施展法诀的手指被那公子哥儿扭住,拧麻花一样扭了几圈,保证他两根手指没有一寸骨头是完好的。
程宗扬一刀击碎冰锥,正想趁机取他性命,忽然眼前一花,墨枫林被人揪住衣领倒飞出去,接着一只拳头霸气十足地伸来,毫无花巧地迎向刀锋。
雷射刀如中铁石,刚凝出的刀身碎成一片银芒。程宗扬胸口像被大石砸中,浑身经脉都为之剧震,接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程头儿,你行不行啊!”
武二郎怪叫着冲上前去,双拳带着一股狂飙攻出。
秦翰并没有拿出他那杆丈八蛇矛,脱去武将衣甲,换上一身灰袍的他只像个平常老人,但身形一凝,便流露出百战之余的凛凛军威,即便面对武二郎和萧遥逸的夹攻,脸上仍不动声色。
武二犹如腾跃的猛虎,一波一波狂攻不休,萧遥逸则像是穿花蝴蝶,在秦翰身侧游斗不已。最后还是身上有伤的武二先吃了亏,秦翰一拳击出,武二抬臂挡格,胸前的肌肉跳动间,伤口溅出两条血线。萧遥逸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抱着武二的腰,把几乎激起凶性的二爷给拖了回来。
程宗扬喝道:“秦太监!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清君侧!”
秦翰没有追击,他双手收到身后,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此行本是奉旨行事,不敢有私。”
“太后的慈旨也算旨意?你把陛下放在哪儿呢?”
“是太皇太后。”
程宗扬笑着揶揄道:“太皇太后不会是让你来找赤阳圣果吧?”
看到秦翰的神情,程宗扬失声道:“我干!不会是真的吧!”
他终于明白过来,秦翰还真是被自己坑了。当初自己问过刘娥宫里有没有赤阳圣果,本来是想着宫里好东西多,如果真有,小狐狸就有救了。没想到刘娥却上了心,正好自己又嫌秦翰碍事,让刘娥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于是刘娥两件事凑成一件事,干脆把他撵到苍澜来找赤阳圣果。
程宗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交手时自己明明看到秦翰揣着朱殷那只玉匣,可这个一身是伤的老太监也不说自己赶紧吃了,反而老实收在匣里,看样子是真打算带回去缴旨。对敌人程宗扬从来没有半点心软,可看着秦太监,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童话里黑心肠的后妈,活活要把人往死里逼。
程宗扬没有出手,秦翰也不动声色,双方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黑暗中闪过一团光焰,一个老者持杖行来,他戴着一顶宽大的兜帽,只露出一只尖尖的鹰勾鼻和一丛花白的胡须,青筋暴露的左手扶着一根木杖,每一步踏出,脚下便荡出一圈赤红的火焰。
黎锦香躬身道:“还请焚长老作主。”
焚无尘缓缓抬起头,看向莫如霖手中,兜帽下闪过一缕精芒,哑声道:“琉璃天珠?”
手里捧着一大块寒冰,莫如霖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炉上烤,身上汗都下来了。他机缘巧合之下,躲在苍澜称王称霸,但和这些人一比就不够看了。左边是程宗扬、萧遥逸和武二郎;右边是焚无尘、周飞和黎锦香;后面是秦翰、宗泽和墨枫林。三方势力三角形把他们夹在中间。
莫如霖修为连平平都说不上,身边两名护卫虽然是正经的高手,但比起秦翰和焚无尘这种水准的就差远了。莫如霖忽然发现,手里这冰块比炭团还烫手。偏偏这还是自己掏了七十金铢捡了大便宜买来的--莫如霖肚子里已经把那贼尼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再骂一遍。
三方秦翰和焚无尘都是七级归元境的修为,程宗扬这边虽然没有七级,但有两个六级,实力相差无几,任谁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其余两方打垮。局面一时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程宗扬暗自盘算,这琉璃天珠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周族手里。但看焚老鬼的模样,对琉璃天珠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另一边的秦翰倒不像是对琉璃天珠志在必得的模样,多半是操着捡漏的心思,这热闹不凑白不凑。至于莫五,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过他,有没有琉璃天珠都一样。
程宗扬举起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