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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也潜踪尾随,倒错过与老友程宗扬相会。
西门庆一路盘算,十方丛林的出现早在剑玉姬的计算之内,自己这会儿半路截击,一来取林冲的性命不免要费一番工夫,二来反而帮了那些秃驴的忙,倒不如让他们火拚一场,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抱着这个念头,西门庆一路追来,到了花和尚与群僧恶斗的场边,远远能看到落叶纷飞间,几个小光头围着一个大光头斗得正急;他倏然止步,就像一片落叶般轻轻一荡,悬在枝上。
林冲并肩与鲁智深站在一处,朗声道:“大师是有道高僧,敢问鲁师兄有何过错,要让诸位高僧大动干戈?”
“阿弥陀佛。”
净念温言道:“这是敝寺之事,与施主无关。”
另一名僧人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大孚灵鹫寺是十方丛林的盟主,举世公认的白道领袖!你与我们大孚灵鹫寺为敌,莫非是哪里来的邪魔外道!”
净念道:“慧安,不可妄语。”
他双掌握合十,向林冲施了一礼:“敝寺无意与施主为敌,只是鲁师兄与敝寺有一些小事,需要分说清楚。”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是净字辈,他是智字辈,大孚寺的规矩就是这么乱吗?”
众人抬起头,只见树上立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头戴尼帽,身穿缁衣,胸前挂着一串念珠,神情冷冰冰的,却是一个美貌尼姑。听到小尼姑的质问,鲁智深头一个不高兴。“洒家法号智深,洒家师父法号智真!都是智字辈的,谁敢说方丈不是洒家师父!”
净念不动声色,施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佛门一脉。师太有所不知,不仅你我佛门弟子,便是世间芸芸众生无不身背罪衍,由佛祖以大智慧、大神通点化,方成其为人。因此佛祖有言:‘众生平等’,以此论之,无论师徒僚属抑或父子母女,在佛祖之下尽皆平等。师太身为佛门弟子,以身外的法号排辈分论规矩,却是著相了。”
小尼姑不屑地冷笑一声:“又来原罪之论,妄改佛祖本意,也敢论佛?”
净念神情一凛。“本寺佛门要旨乃是一世大师亲传,师太妄论是非,小心误入外道。”
小尼姑寒声道:“你们大孚灵鹫寺窃占佛门正道,与己不同便斥为外道,亟欲除之而后快,流毒至今。一世贼秃死后指定的灵童至今未能找到,且看大孚灵鹫寺还能嚣张多久!”
“善哉!”
净念一声断喝,抬手在胸前飞快地画了个卍字符,刚才的慈眉善目已经变为怒目金刚,“果然是外道余孽!”
“不就是画卍字符吗?我也会!”
小尼姑抬起玉指,同样在胸前画个卍字符。下面的僧人却一片哗然。“她用的是两根手指!”
“是从左到右!”
“是叵密!叵密外道的余孽才会这样邪恶的画法!”
林冲与鲁智深面面相觑。这小尼姑一露面,那帮和尚连传世的衣钵也顾不得,只盯着小尼姑,仿佛她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看到林冲询问的眼神,鲁智深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光头。
“洒家半路出家,自打入寺就不耐烦那些左啊右啊的,闹不清那边才是正宗。”
净念沉声道:“阿弥陀佛!师太既然是叵密一支,贫僧少不得要为佛祖伸张正义,斩妖除邪!”
净念左手一翻,从背后取出一根四面带环的锡杖往地上一插,然后一掌竖在胸前,沉声道:“愿佛祖仁慈的圣光庇护弟子!清除妄改佛祖本意的外道,扫荡邪魔——大悲天龙!”
净念手中的锡杖仿佛发出一声咆哮,空气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剑劈开,发出一声锐响。
小尼姑立足的大树随之一震,树身从中裂开,劲气宛如一条怒龙,张牙舞爪地向上飞去。
小尼姑身前的念珠蓦然散开,犹如一串飞舞的流星击向净念的大悲天龙。
她实力稍逊,紫檀制成的念珠仿佛击在铜钟上,发出金属般的震响,被净念的大悲天龙震得四处乱飞。
眼看净念的大悲天龙要缚住小尼姑,横里一柄禅杖挥出,月牙华光大作,将净念磅礴的真气一斩为二。
净念握住锡杖,厉声道:“鲁师兄!你可是要与外道勾结!”
鲁智深僧衣半解,裸着一侧肩膀和胸膛,握着禅杖豪声道:“洒家不管你们什么正道、外道!一帮光头汉子欺负这个小尼姑,洒家便是看不过去!”
净念长吸一口气,僧袍一阵鼓荡,瘦削的身材仿佛变得高大,接着一杖向鲁智深点去。
林冲刀随人走,横身架住禅杖;大孚灵鹫寺众僧同时发动,将两人团团围住。小尼姑手一招,散落的念珠重新飞回、结成一串;她挑起双方恶战却似乎不准备插手,只在树上冷冷观望。
林冲与鲁智深切磋多日,对彼此修为、所长了然于胸,此番虽是初次联手,却仿佛同门修炼多年,熟稔至极。
大孚灵鹫寺赶来的诸僧中,新晋的十方丛林红衣大德净念一枝独秀,其余僧人修为参差不齐,配合也远没有林、鲁二熟练,虽然人多势众,却渐渐落了下风。林冲擅长马上功夫,以枪棒闻名,但他是禁军世家出身,刀法也颇为不俗,与鲁智深的禅杖一长一短,相得益彰。
不到一顿饭工夫,已有三名大孚灵鹫寺弟子或是受伤,或是被封了穴道,退出战斗。
鲁智深禅杖飞舞,看似威风八面,林冲心下却越来越是不安。鲁智深与净念交手三度受伤,虽然靠金钟罩压下伤势,但已是强弩之末,再撑下去,伤势将越来越重,一旦金钟罩被破,情形便难以收拾。
忽然小尼姑纤指一弹,一枚念珠倏然飞出,从鲁智深的腋下掠过,没入一名正在叫骂的和尚口中。
那和尚脖颈一弯,折断的颈骨猛然向后突出一截,顿时毙命。众僧尽皆失色,连鲁智深也瞪大眼睛。
双方虽然敌对,但花和尚念着同出一寺的香火情,下手极有分寸,被他打倒的僧人只伤不死,甚至连伤势也不怎么严重。没想到这小尼姑如此狠辣,一出手就取人性命。
林冲看准时机,一把扯住鲁智深,展开身法穿林过树地飞奔出去。
“阿弥陀佛!”
净念道:“叵密外道!汝等又增杀孽!”
小尼姑反唇相讥:“斩杀十方丛林的叛佛者,每一桩都是无上功德!”
说着小尼姑玉手一张,收回念珠,接着灵巧地一跃,如狸猫般掠出数丈,攀住一根幼枝一荡,转眼消失在林叶间。
大孚灵鹫寺众僧面露悲戚,齐齐在胸前画了个卍字符,为殡身的同伴哀悼,然后背起受伤的同伴,追赶那个外道的小尼姑。
纷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野猪林一时安静下来。
西门庆盯着小尼姑的背影,唇角微微挑起,诡秘地一笑。那小尼姑与林、鲁二人分道而行,大孚灵鹫寺众僧都去追赶十方丛林的外道余孽,此时鲁智深身负重伤,只剩下一个林冲,倒是下手的机会。
西门庆垂下手,一柄大红洒金的折扇从袖中滑出,落在掌中。他正待纵身去追,却陡然回过头,望向后面一棵大树。
枝叶起伏间,一名中年文士风度翩翩地立在枝头。他负着手,颔下三绺长须在风中微微飘动,神悄俨然,意态从容,似乎已经在树上等了很久。
西门庆微微发青的面孔变了数变,最后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微笑道:“原来是秦先生。”
秦桧负手道:“西门大官人不在五原城发财,怎么有心情来临安?”
西门庆那双桃花眼露出醉人的笑意。“临安人口繁杂,在下的生药铺也尽有生意做得……倒是秦先生不远千里来临安城,莫非是准备考个状元?”
秦桧笑道:“正有此意。”
说着秦桧一步跨出,他明明已经站在枝头,这一步跨出应该落在空处,然而他脚步微沉,却凌空越过两丈的距离,一步跨到西门庆身前。
秦桧一根修长的手指仿佛从虚空飞出,透明的空气在指下荡起涟漪,刹那间惊魔指全力发动,攻向西门庆的心脉。
西门庆俊俏的面孔露出一丝慌张,似乎在秦桧全无预兆的猛攻下乱了方寸,仓促间挥舞折扇,勉强挡了秦桧两指,接着脚下一滑,像一脚踏空,要从枝下堕落。
秦桧倏忽收回手指,负手退开一步,冷笑道:“大官人果然秉性不改,事起仓促还不忘算计,小心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西门庆哈哈一笑:“小生这点癖好,倒让秦兄见笑了。”
他直起腰,亮出左手一柄只剩骨架的钢伞般古怪的兵器,微笑道:“惊魔指名列毒宗绝学,空手应对未免不敬,这是小弟刚刚制成的天魔伞,还请秦兄指点。”
那柄天魔伞全无伞面,裸露的骨架不知道是用什么异兽的骨骼制成,色如白玉;骨架间用极细的金丝编织成的细索穿起,绞路奇异莫名,宛如一串连绵的符文,不时跳动出星星点点的磷火。秦桧意态闲暇地抹了抹手指。“大官人用别的倒也罢了,这柄天魔伞却是犯了秦某指法的名忌,当心尸骸难以返乡,落在此间,与虫豸为伍。”
西门庆道:“秦兄未免高估自己,且试试小弟的天魔伞,看秦兄的惊魔指能否撼动!”
西门庆左手一抬,尺许长的天魔伞伞骨张开,无数鬼火在金丝符文和白骨间跳动着,构织成一幅诡异的伞面,朝秦桧兜去。
黑魔海巫宗与毒宗的两名精英门人交手,与方才大孚灵鹫寺两拨人马的比拚截然不同。大孚灵惊寺武学大开大阖,声势浩荡,一招一式无不堂堂正正。
秦桧与西门庆的交手却在方寸之间极尽诡诈变幻之能事,两人同站在一根树枝上,相去不过咫尺,交手范围不及丈许方圆,然而招数间的生死残毒却让大孚灵鹫寺瞠乎其后。精彩纷呈之余,更令人心生寒意。
第四章
孙天羽仿佛一条蚯蚓,在泥土问越钻越深,忽然臂侧一痛,却是地下藏着一只蝎子被他惊动,甩开蝎钩狠狠蛰了他一下。
孙天羽早料到土中少不了蛇蝎之类的毒物,蝎钩及体,他身如木石,硬生生挨了蝎子一记狠蛰,然后手臂微抬,将那只蝎子挤得粉碎。
孙天羽微微松口气,他这几下全用阴劲,即使自己也听不到半点声音,绝不会惊动旁人。
只要能躲过这一劫,将方才听到的情报禀报上去,自己在皇城司的地位必然能连跳数级,升官发财自不用说。
忽然头顶的落叶呼喇一声被人踢开,接着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进泥土抓住孙天羽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拔出来。
程宗扬笑道:“我说吧!这下面还藏了东西。老兽,信了吧?”
他打量孙天羽几眼,然后挑了眉毛,“官差?”
孙天羽脖子被青面兽掐着,两眼像死鱼一样翻白,勉强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亮明身份。
“皇城司的……”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对青面兽道:“刨个坑埋了吧,头朝下。”
孙天羽极力挣扎,两手比划着,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程宗扬示意青面兽松开手,孙天羽立刻叫道:“爹!爹爹!饶孩儿一命!”
程宗扬吸取陆谦的教训,想听听这官差有什么话说,没想到这官差平白把自己抬了一辈,直接放到“爹”的位置上。
程宗扬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道:“喂喂喂!这位官爷!你好歹是公务员,有点骨气好不好?要点体面行不行?”
“爹爹教训得是!孩儿记住了!只求爹爹饶孩儿一命!”
青面兽认真道:“吾把他埋深一点。”
“等等!”
程宗扬道:“我说兄台,瞧年纪你比我还大些吧?这称呼叫出来你不觉得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