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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脸,眼神遥远。
我的父王对我们这群子女向来拘之千里,他高高在上。
老了,衰弱了,枯萎了,他依旧维持着他神话般的幻像,不让人靠近去亵渎。
他的心,是永恒的秘密。
我可以篾视他,可我依旧畏惧于他。
“你对你母亲不敬,是吗?”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父王缘何如此袒护火炼那个残忍又跋扈的女人,由着她作威作福,只手遮天。
父王居高临下看着我,以一种王者不容拂逆的语调道:“别在我面前露出这种丑陋笑脸。”
轻轻的自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条鞭子一样抽在人身上,皮开肉绽似的痛。
父王好似更倦了,那深深的倦意刻进他的眼,他的呼吸……
“以后,”他说,“别再对你母亲放肆了。”他的目光自我身上浮光掠影而过,“辉,总有人会为你补上那一课的,记住了。”
我模糊地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抑郁与残酷。
可是,我不明白。
“父王,你要告诉我什么?”我上前追问。
“你害怕了?”父王说,“因为什么?”
我急道:“你刚才的话……”
“诅咒,辉。像诅咒,对吗?”他神秘地微笑,直直望着天尽头,审判一样道:“一个属于你的严冬,迟早会来临。”
我愕然。
“这是……”父王在笑,却更似悲痛,“很久以前你九哥哥对我说的话。”父王冷冷地笑,“它适用皓族血脉的所有人。”
那个传说中的男舞伶的的确确艳美夺人。
但舞伶毕竟只是舞伶,鸣萱堂堂皇女喜欢上这种人,依旧是贱。
我同三哥哥兰说:“她三月后就要大婚,胡闹成这样子,你也不管着点。”
兰笑,“我倒觉得鸣萱这回眼光比任何一回都好,现在这个,比宫里那些吃喝玩乐的王孙贵胄好一百倍。而且……”兰醉眼迷朦地瞧着那个舞伶,“长得非常漂亮,连我也差点动了心。”
我啐了口,这宫里的人,尽数怪物。
“我的冰雪灵慧的十七妹,你该到挑附马的年纪了吧?告诉我,那人是不是定要文武全才,天下无双?嗯……”他似笑非笑,佯作思索,“就像,你那九哥哥一样?”
兰眼神轻佻,并且不屑,话似调笑,却很冷。
我拔开他勾肩搭背的手,“男人算什么东西!”
“噢?包括你那九哥哥?”他捉弄我。
我恼起来,“恶心!”
兰发了狂似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像要把自己笑死。
“火炼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他醉了,醉得不清。整个殿都醉在笙歌燕舞的幻像中,流波、荼靡、万花落尽。
三大公主进来时,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人。我母亲火炼辖制后宫,而由前皇后所出的三个公主管着我们这群皇子皇女。
这三个人,我个个讨厌。
那副高高在上的劲头,好似她们多么冰清玉洁。
她们是正统,我与其余皆为贱人。恶心!
“抬水来。”大公主面无表情当殿伫立,一双冷眼扫过全殿。
水一桶桶抬上来,她一记眼神,那几桶水立刻被她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狗腿泼了出去。兰、鸣萱首当其冲被浇了个彻头彻尾。
“清醒了吗?”
三个女人冷笑着。
这三个不嫁人的老妖怪!
兰怔怔的,好久才抬手抹了把脸,当他抬头望过来时,一双眼冷若冰霜。
我不禁退了一步。
“兰,你是什么身份!你有资格自贱么?”大公主说,“还不去梳洗!”转个头看向仍旧神智浑沌的鸣萱,“至于你,关进黑屋里去。”
鸣萱惊醒过来,尖叫。几个侍从不顾她金枝玉叶拖了她就走。
大公主终于有空面对我,她冷冷瞅住我,半晌扭开头。
她一如既往,对我,连搭理都不屑。今天看我几眼,已算天大开恩。
全殿上下噤若寒蝉。一堆废物。
我拧身就走,大公主冷冷道:“十七皇妹,别太放肆了。”她站在那里,〃奇〃书〃网…Q'i's'u'u'。'C'o'm〃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情,那种令人厌恶的,以她为尊的傲慢。
那种优越感十足的傲慢,凌驾你践踏你的傲慢……
类似奕的傲慢!
我告诉自己要忍,忍下去,忍下去,埋入心底。
我是这么爱这座红色的宫殿,可是,它却令我窒息。我突然很倦。
我很倦,脑中白朦朦一片。
仿佛睡着了。魂幽幽地飘向一个地方。
有个人站在那,竹身兰影,赫然是紫漠。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悦。
她只向我告知一次奕的行踪,此后音讯会无。
他们去了绝尘庄,太子妃紧随其后也入了庄。
以后,再没有接到她只言片语。
紫漠深深地望着我,表情淡淡的,与往日不同。
我不再说话,我若有所悟,不由扯起嘴角。
“你死了,是不是?”我欺近前,盯着她,“告诉我,怎么死的?”
紫漠幽幽地幽幽地望着我,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紫漠……”
“辉,人的心真是好冷啊。”她垂眸,眼睫盖住了双瞳。
我追问:“告诉我,你怎么死的!奕吗?”
我是这样兴奋,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罪孽都往奕身上推,我才满足。我好满足。
紫漠摇头,“不是。辉,是你。是你。”
“胡扯!”
紫漠低头:“你看我的心……”
她的胸口突然绽开血肉,心脏突突跳,但转瞬间心脏脏一寸寸支离,粉碎……
“辉,心碎有多痛,你知道吗?很痛很痛。”紫漠平淡淡说着,“我中了诡咒,那种灵族轻视的东西,但一想到你……辉,我就好痛苦。我的心轻易就被吞蚀殆尽……”她探手捧住我的脸,“辉,你怎能这么对我?你是我身上的骨心头的肉啊。你怎能不要我,怎能不爱我?”
我挥开她的手,“莫明其妙!”
紫漠笑了下,双瞳现出古怪慈悲,柔得像高高在上的神。
“你怎么是这么可怜的孩子,辉。”她以悲天悯天的语调说着,“靠着仇恨而活,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恨更值得你去抓住的东西……”
她居然对我使用读心术。
“你们灵族,真的该灭绝!”
幡然醒来,冷汗涔涔。火炼是对了,灵族不该与我们皇家皓族并存!
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灭掉灵族。
月上中天,无痕也不知带阿赤哪里玩去了,影踪全无。
拜新月的夜,城中人还是很多。
刺客进来的时候,婢女正捧茶来奉,黑衣客腰斩其躯,鲜血喷了我一头一身。
我只觉恼恨,对自身后闪过来的护卫下令:“一个不留。”
火树银花不夜天。不思归。
一支羽箭自耀目灯火里射出,护我回宫的侍卫当即挥剑挡开。一批蒙面客平空出现在四周。
简直无法无天。
我话亦懒待再说,头轻轻一侧,护卫点头拔剑向对方攻去。拔剑即会见血,我退至血溅不到的地方观战。
这批刺客并非蝼蚁蝇虫,与我的人居然不相上下。
凤集与尽湖平日以一对十不在话下,现在一对一半点上峰不占。
玉石饶有兴致地递给我一把刀,“公主,再有下一批刺客过来,你也许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下一批很快到了,蝗虫一样杀不尽的刺客。
我活了这么些年,遭遇如此大规模暗杀尚属首回,落了单,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剑抽离人体时,血会暴射出来,情景很刺激。而手可以感觉剑锋削着骨与肉向身体内部探入的奇妙颤动,我可以听见血管破裂肌肉撕碎的喀喀声,那声音可以让人疯魔。
腥风血雨,真实地在手中诞生。
我竟可惜这些人不是我的皇族同胞。
那个人倒下去时双眼流露出恐惧,盯着我,我的脸映在那双恐惧的眼瞳中。
我从不知在即死的人眼中,自己可以这样妖媚。
他将带着这双刻入我笑的双瞳进入地狱,这双眼将不能超生。
手中的刀滴着血。我凑上去,舌尖添过剑面。为血的滋味如此甘美高兴。
长明殿。
火炼披了一袭火狐袍由寝宫走出,看见我,目光一凛。
“为什么这副样子?”
我走上前,“给我五百兵马,我要搜城。”
“先告诉我,怎么会这么狼狈?”
她经历生死劫,依然强硬如初。
“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火炼脸色陡寒,扬声唤,“来人!给我把修罗找来!”
“我不需要那个人!我只要五百兵马!”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知道。我太了解她了。
“不。你不能。在我找到阿赤前你休想屠城!”
火炼目光如刀似箭刻在我脸上。
“阿赤?”她现出狰狞笑容,“又是为了那小孩!”
修罗进来。火炼仰起她尊贵的头颅,冷冽道:“鉴月城有刺客袭击十七公主,你立刻给我去查个水落石出!只要有一丝可疑,绝不放过。”
我挡住火炼的第一武使。
“阿赤还在他们手上,你要连他也杀了吗?”
“他的死活我可管不了。”火炼捏住我的下巴,用虚伪的温柔说:“辉,我的女儿,我只想保护你啊。”
我冷眼对她,“可是,如果阿赤死了,我的母亲,你将从此失去你这个唯一的女儿。”
火炼扬手,我牢牢抓住她手腕。
“你居然为了他……”火炼惊愕异常,她后退,倒入椅中。“你居然为了他,舍弃了我……”
我往外走,用背影对她说,“如果阿赤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鸣萱匆匆迎出来。“出了什么事?”
我抓住她,“三哥哥呢?三哥哥在哪?”
“辉,你别急。”鸣萱安慰我,“兰今晚不在,他……”她扶住我,“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火炼要让修罗去抓行刺我的人,阿赤还在那些人手上。他们会把他杀死……他们所有人……”我急切地又说:“给我你们所有的人手,必须赶在火炼惹怒那些刺客前!我要你的侍卫,你与三哥哥全部的侍卫!”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们再次,将我唯一想抓住的东西都剥夺走。
皓红城外有千顷草场。那草的清香,在折断时最为芬芳。
晦暗难辨的天色下,迎面走来的,正是那起刺客。血的味道浓得让人想吐。
我举目望去,影影绰绰的草丛间恍惚有个洁白身影,救赎着这整片天地的血孽。
“阿赤!”
话刚落,那起刺客举剑杀过来。
天渐渐地亮了。
“辉,那些人不太对劲。”
鸣萱不说我亦有感觉,这些人与城中行刺的人感觉不同。他们倒下了,半晌又虎虎生威地站立起来。像有不死之身。这些人组成一道攻不破的城墙。鲜血淋漓的身体,凝窒无神的眼睛。
我上前举刀对准对方头颅劈下,他整个身体一滩稀泥般瘫倒,还不等回神,这堆泥一样的血肉又成了个身体。他转过身,目光绿莹莹。
鸣萱拖开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惶然。
“他们是行尸。”
没有人看见这个人走近。
朝霞绯红,草地上流动的露是血珠。
他立于一侧,面对无休止的杀戮,静静地说:“让你们的离开吧,和死人打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双手拈了个诀,凝神静默,但睁眼,满目精华比九天霞光还耀目。那些杀不死的怪物扭曲着呻吟起来。
“散!”
行凶的物体成了遍地的尸体,再也没有起来。
阿赤身上白衣染成血粉,所幸没有受伤。
那人若有所思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我说:“我似在哪见过你。”
他转过脸来,目光安静,乌黑的眼生生没有温度,可是令人安静。他有一张严冬般的面庞。冰雪无双。
“魔诱。”他答非所问。“一切都要开始了。”
我如坠云雾,只是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微笑,温和而慈善。但给人的感觉,那目光像从极高处投下,审判一般的目光。
“要小心。”他说,“那颗红色的星。”
星?“难道你是占星?”
他不屑一笑,“我是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