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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娟两道秀眉扬起,现出了十分愤怒的神情来。别看她身形和山虎相比,可能是一与四之比,而且抑着头看山虎,可是这时,在她脸上现出来的那种冷峻和严厉的神情,她那利剑一样的眼光,也令得山虎上校陡然震动了一下,可是他仍然一脸凶狠,站着不动。
在一旁的原振侠,一见这等情景,心中不禁十分疑惑。他绝对可以肯定,山虎上校对黄娟,是已经完全倾服了。可是这时的情景,他显然准备不顾一切,来违抗黄娟!
为了什么?是为了阿英?
原振侠看出,这种场面,如果处置不好,黄娟一味高压的话,隐伏在山虎上校体内的凶狠,可能会一下子爆发出来,不可收拾!
他立时走向前去,和山虎上校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朗声道:“阿英不在货船上,情形——超乎你的知识程度之外,你还是执行黄将军的命令好。”
山虎上校急促地喘着气,当他吸气和呼气之际,他宽阔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之大,简直惊人,从上至下,使人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的肌肉在跳动,他的血液在急促奔流,他的凶性已积聚!
原振侠又沉声道:“你不是一个莽汉,你有头脑,你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放在背后,向黄娟做着手势,示意黄娟别太逼迫他,免得他的凶性喷发。
黄娟看到了山虎的这种情形,心中也有几分怵然,就由得原振侠去处置。
山虎上校的喉际,发出了一阵的吼声:“阿英,如果她在货船上——”
原振侠疾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她不在船上,她的情形十分特殊!没有人向你说起过她的特殊情形?我可以告诉你!”
山虎上校震动了一下,全身紧鼓着的肌肉,松驰了下来,竟然有十分感激的神色:“谢谢你,原医生,谢谢你,原医生!”
原振侠也松了一口气,和黄娟交换了一个眼色,黄娟略点了点头:“现在没有浓雾,又是白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林文义有点怯意地叫了一声:“原医生!”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黄娟已不耐烦地斥道:“这野人的心中只有阿英,根本没有你,你放心好了!”
林文义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原振侠刚感到黄娟不应该这样逼迫林文义,林文义虽然性格软弱,但是再软弱的人,若是逼得急了,一样会有一个忍受的极限的!
而且,如今的环境,和山虎当海盗,可以随便操人的生死的情形不同了,林文义他——
原振侠才想到这里,便已听得林文义发出了一下难听刺耳之极的嚎叫声,扬起手杖,踉跄着,向山虎上校,冲了过来。
山虎上校转过头,用一种不能相信,十分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义,和林文义那种咬牙切齿,全身的气力都迸发在外,心中所有的仇恨都喷射而出的情形,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啪”地一声响,林文义手中的手杖,已重重击打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甚至于未曾用手去遮掩头脸,只是仍然用那种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义。
林文义不断挥着手杖,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山虎的身上,看得出他每一下,都是出尽了死力打着对方的,可是双方之间力量的悬殊,实在太甚,他再用尽平生之力,山虎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动也不动,任由他击打。
终于,在不知是十几下还是二十几下之后,林文义手中那根手杖,“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木制的手杖,断成了两截之后,一截落地,另外半截还在林文义的手,断口处的折裂,看来相当尖锐。
林文义这时,满头大汗,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
陡然之间,他号叫着,跳起来,把手中的断杖,直插向山虎上校的左眼!
这一下变化,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原振侠更是大吃一惊,因为那和用手杖击打山虎,大不相同,断杖插向他的眼睛,无论插中插不中,都会惹得山虎施暴,面山虎只要一还手,林文义怎堪一击?
可是林文义出手又极快,他大声呼喝,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甲板上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连攻击者林文义,也全然不能相信发生的是事实!
林文义的断杖,插向山虎上校,人人都知道以山虎上校的身手,只消伸一个指头,拨一下,就可以将林文义连人带杖一起扫跌出去!可是,山虎上校像铁塔一样,动也不动!
在货船甲板上所有人之中,只有黄娟和原振侠两人,注意到了山虎上校其实并不是真的“一动也不动”,他在断杖疾抡而至之际,下垂着的双手,小指陡然一紧,捏成了拳头。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心中还陡地一凉,因为他知道林文义是无论如何经不起山虎那一拳的!
可是,就在那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山虎一点也没有扬起拳头来的意思,断杖也就在这时,发出了诡异莫名,令人心悸的“扑”地一声响,插进了山虎的左眼之中!
这一下,所有人的都呆住了,林文义也呆住了,他陡然松开了手,断杖是自下而上插上去的,一松手,杖就向下垂,但是插进了山虎的左眼相当深,并没有落下来。
人人都屏住了气息,盯着山虎看,山虎面上的肌肉,形成了可怕的扭曲,血和莫名其妙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再加上他的汗,循着断杖流下来,流到了杖柄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声响,滴在甲板上,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的声响并不大,可是在许多人来说,却可以称之为一生之中听到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声音!
原振侠一个箭步,掠到了山虎的面前,他先一伸手,用力把呆若木鸡的林文义一下推开去,林文义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在甲板上。
这时候,他才知道害怕,一倒了下来之后,连滚带爬,向外逃了开去。
山虎一伸手,把断杖自眼中拔了下来,原振侠一看,杖断口处染血的部分,约有三公分,知道未曾伤及脑部,但是左眼受了这样的重伤,一定保不住了,他叫了一声:“拿救伤包来!”
有惊觉得快的人,莫名其妙地发一声喊,奔了开去,山虎也真称得上是凶悍绝伦,拔下了断杖之后,就用一只手,几根手指之力,“啪啪啪”地把断杖又断成了七八截,血自他左眼涌出来,左眼眼眶附近,全因充血,而肿成了可怕的紫黑色,眼中根本没有眼珠,只是一个深洞,汨汨在向外喷着血。
可是他的右眼,还睁得老大,瞪着正在连滚带爬向外逃开去的林文义,一字一字地道:“一只眼换一截腿,够了吧?”
黄娟在这时,鼓起掌来,掌声听来清脆玲珑之极,山虎居然还“谢幕”一样地,向黄娟弯了弯腰。
林文义在甲板上站不起来,除了喘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山虎却一抑头,满脸血污,如同魔鬼一样笑了起来。
在那刹间,原振侠的思绪,复杂到了极点,他实在无法不承认,不明白山虎上校任由林文义攻击,任由断杖插进他的左眼!
山虎完全有机会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的,就算他不愿意还手,只要他随便移动一下,林文义也必然不能得手!
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
他双手紧握着头,那是在那一刹间,他已经立定了心意,任由断杖插进自己的眼中!
为什么?山虎的凶性要是发作起来,什么环境他都不理会,更不会计较什么效果!
为什么?难道真如他所说,他用一只眼睛,去赔偿林文义的一截腿?
那又表示什么?表示他的忏悔?
山虎上校这样穷凶极恶的恶魔,若是对他自己的恶行会忏悔,那真是天方夜谭了!虽然事情已然发生,但原振侠也决不敢相信这一点!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货船上的医务人员,已经抬着担架,飞奔了过来,山虎上校厉声大笑,一抬脚,把担架中旬得直飞向半空,像是一只白色长方形的风筝一样,在半空中飘荡,他向原振侠发出如同活生生自阴间冒出来的鬼魂般的一笑,指着自己还在冒血的眼眼:“原医生,一面替我包札,一面告诉我有关阿英的情形!”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激动得身子有点发颤。
为了阿英!
那更不可思议!然而,看来,队季是为了阿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原振侠只是作了一个手势,山虎已向医务员喝道:“带路!”
医生员吓得呆了,诺诺连声,却双脚如同钉在甲板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山虎走过去,在他肩头上,轻轻推了一下,把医务员推得一个踉跄,他却像是一个作了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黄娟在这时,来到了原振侠的身边,用极低地声音道:“你应该自傲!一个真正的男人,曾屈服在你的面前!”她指的,自然是原振侠曾以极度的机智,和超卓的武术,打败过山虎的那桩事。(那桩惊心动魄的争斗,在《爱神》这个故事中有详细的叙述。)
不过,原振侠不是很同意黄娟的说法。
黄娟的话中,把山虎称作“真正的男人”,无疑,山虎在凶横绝伦之外,也表现了罕有的勇气和忍受痛苦的能耐,甚至于,他用一眼换一脚的行动,也表现了他的某种“公道”的精神,但是原振侠是一个现代社会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他的道德观,和原始森林中的弱肉强食的道德观,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时,他虽然不明白山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十分震动,但要他承认山虎这种人,在道德观上可以被称为了不起的人,或是“真正的男人”之类,他绝无法接受。他冷笑一声,表示了他的反感,又道:“请别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较!”
黄娟立时回了一句,黄娟的回话,是原振侠绝对想不到的,黄娟竟然说:“是的,我错了,可以说,你比不上他!”原振侠一怔间,黄娟已经翩然转身,走了开去,经过倒在甲板的林文义身边,理也不理一下。林文义倒在甲板上,竟没有人去扶他起来!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心绪极乱,反倒是山虎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一样,发出了一连几下苦笑!
在医务室中,花了半小时左右,才从山虎的左眼中,取出了若干断刺,再替他包札好,告诉山虎:“你左眼无法再看到东西了!”
山虎居然有几分幽默感:“这算是做海盗的报应吧!传统的海盗,不是大多数是单眼的么?”
原振侠绝不客气地道:“一点也不好笑!”
山虎自裤袋中摸出扁酒瓶来,一口气喝了半瓶,才道:“告诉我阿英的情形!”
原振侠点头:“好,到你的舱室去,一面走,一面告诉你,整件事,超乎你知识范围之外,你听着就是,别乱发问,因为问了我也回答不出。”
山虎伸手在左眼包札的绷带上按了一下,站起来,向外就走,他可能有点心神恍惚,离开的时候,头一下子撞在门框上——他身形太高大,船上的每一扇门,他在经过的时候,都得低下头才能经过。
到了山虎的舱房,原来货船上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只见有八箱酒叠着。
山虎立时取起了一瓶来,原振侠冷笑道:“一只眼当然可以抵一条腿,如果你想藉此赎罪的话,那你个子虽大,也不够切割。”
山虎呆了一呆:“赎罪,谁想赎罪?什么叫赎罪?哈哈!”
山虎简直笑得有点前仰后合,原振侠喝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山虎理直气壮:“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