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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宝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氏,李氏动作艰难缓慢,却依旧掏出了方才在仓库里拿的火药,擦了火折子,点上引线。
轻微的“呲呲”声顺着引线一路传下去,李氏抬头对上袁宝的眼睛,用嘴型说,
“傻丫头,快跑。”
【一味毒药】
李氏身上携带的火药,是平常的三四倍多,只需一发点燃,便足以将颜雅筑和黑衣人,统统炸个半身不遂。袁宝抬头看了看对她笑得温柔的颜雅筑,转头就跑。
颜雅筑脸上的笑容僵住,这便要追上去,他身边的黑衣人却发现了地上李氏的不对劲,忙拉了他向后退去。
他一人之力,哪里抵得过两个练家子?再不情愿,再大声地叫袁宝的名字,也唤不回她逐渐远去的脚步。
袁宝跑了没多久,就听到背后一声冲天的巨响,地上的雪被瞬间汽化,泥屑同李氏的残骸飞上天去,再零零落落地砸到地上。一截染了血的青织布飘飘荡荡,这花纹熟悉得很,是李氏当初百般不情愿,却依旧掏了出来给她穿的衣服。
现在她连个尸首也无,衣服带了点点火星,边落便渐渐燃烧,等到了地上,便只剩灰烬。
袁宝咬紧下唇,用力抹去冒出来的眼泪,身后颜雅筑仍在叫她的名字,似乎是直接要越过那坑洞直接追过来。
按她的速度,恐怕是跑不过颜雅筑的;可她只想跑开,能离他一秒、便算作多一秒。
“这位姑娘,需要老夫帮忙不?”
悠闲而不符合当下气氛,季东篱嘴里叼着根火折子,蹲在仓库后头的屋顶上,对她微微一笑。
此男背光,胡子拉碴的脸什么的,暂时都被背后阳光射得模糊;只留修长身形,乍看之下,居然很有些绝世风采。
袁宝一听到他的声音,没问他怎么半路又回来了,也没问他叼着火折子干吗,只觉得被李氏的死、颜雅筑的下跪搅得混混沌沌的心神,一下子松懈开。
见到他,便是什么都能克服,什么都不怕一般,喉咙一紧,一股热流从心口涌上来,她抬头看向那个身影,“求求你,带我走。”
那逆光的身影一顿。
袁宝声音闷闷的,带了点沙哑,倔强地不肯哭出来的表情,却反而比嚎啕大哭更叫人心疼。季东篱捶了捶自己脑袋,觉得自己肯定最近时运不济:跑都跑了,还鬼使神差地赶回来,多带一个人,肯定要动用内力,到时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罢也罢。
他看着仰望自己的袁宝,脸上脏兮兮,一副被抛弃的小动物摸样,抚额。
跳下屋顶,将袁宝打横地抱起来,随后点了她睡穴,以防此女不习惯轻功,半路吐了自己满身:自己邋遢归邋遢,还是很爱干净的。
随手将火折子从屋顶,扔进摆放火药的仓库之中,施展轻功便跑路去了。
转身的时候,季东篱似乎还看见背后黑滚滚的浓烟中,一个藏青色衣衫的男人追出来。季东篱只来得及匆匆看他一眼,便几个起落离开。
火折子烧得很快,他的速度却更快,身边景物飞一般地褪去,寨子里一声惊雷似的爆炸,火光冲天之时,他已经快要跃入下一个山头。体内蒸汽轮回,飞速运行,一股冰寒之气却从脚心钻出来。
不知能不能撑到下一个地方。
季东篱嘴角抽搐,他可不想躲过了追杀,躲过了毒发,却因为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自作孽死在深山里……
看了眼怀里睡得正香的袁宝,季东篱认真思索:要不然,就把她扔这山里头了?
不好不好,既然都救出来了,自然是要等她醒过来好好报答自己。
……端茶送水,揉背捶腿。
……哼哼。
。
远处,寨子中。
光下的焦黑烈火如恶魔吞噬着周围一切,颜雅筑被爆炸的巨大力量甩开老远,面上更是被碎石撕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滔天的火焰中,轻柔婉转的微雪终究停下。日出大地,白色的雪便在烈阳的曝晒中,绝望地迎来了新春降临。
万物复苏,瑞雪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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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宝从沉沉的睡眠之中醒来,见到身边季东篱熟睡的面孔。
随愕然脏兮兮的,皮肤倒似凝脂细滑,加上睫毛很长,敛在面上,倒真有些静若处子的味道。
她看自己身上衣服还是在寨子里那一套,染了斑斑血迹,狼狈不堪。脖子上一丝痛楚,该是那道小小伤口又裂开来,她眯眼,看周围景物,顿时有些傻愣。
他们二人躺着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小村庄,分明只是片刻步行便能到达,也不知季东篱是吃错了什么药,硬是就地一躺,就枕在泥地里凑合着睡了。到了此刻她醒来,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浑身冰凉,手脚都没了知觉。
头顶星空熠熠生辉,袁宝觉得乡野之中的星辰,好似比洛城那样的大城明亮不少,看得人心里暖艳艳的。她好像曾经听说过,星辰之间虽然看起来很近,但他们距离却实在远得很,咫尺相隔不过是错觉,或许一辈子也未必能接触彼此。
果然是个悲哀的境界。
袁宝看头顶无垠星空,恍然自己恐怕已经睡了一整个白天,白日里被鲜血与火焰包裹的事,如今回想起来仍觉触目惊心。她想到颜雅筑的笑、李氏断臂处潺潺的血,还有季东篱逆光身影,从天而降。
她低头沉默一会,觉得两手空空,这才想起自己那柄匕首,恐怕是落在了寨子里,拿不回来了。匕首没了倒也罢了,可是爹爹的牌位……?!
袁宝慌乱起来,爹爹的牌位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若是自己连这都找寻不回来,便如被人生生剜去最后的牵挂。她有些慌乱地在季东篱背后的包裹里四处翻找,结果眼尖地发现,季东篱随手将她爹爹的牌位塞在那堆衣服里。
袁宝紧紧抱着黑漆漆的牌位,想这恐怕便是季东篱折返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她屋子里寻到的,心里百感交集,酸楚又有些安心。
只是自己这么大的动作,为何他还不醒?
袁宝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戳了戳季东篱脸面,谁知指尖刚碰到皮肤,便被上头冰凉异常的触感给惊到了:根本已冰冷不似活人!
袁宝一时傻愣,翻看几次却不见季东篱身上有伤,想起他在寨子里的时候,总想尽办法躲在室内,还要燃了所有炭盆,似是怕冷到了极致,此番直接睡在泥地里,莫不是给冻着了?
……是不是,就这么冻死了?
虽然季东篱做派无赖、又不讲理,但在寨子里,却只有他一人听得懂袁宝的话,也只有他一路带着袁宝跑,他就像是寨子里所有温暖记忆的延续,叫她能暂时在痛苦世间寻得一丝解脱的所在,若是真就这么死了……
劫后余生,寨子散了,就连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到头来也终究不存于世。难道这便是她的命运?谁若同她在一起,便注定了没有好下场,而她自己,只能在这泱泱人海之中,沉沉浮浮,终有一天,在谁都不知的状况下,孤独而痛苦地死去。
袁宝手触到季东篱冰凉的面孔,眉毛一皱,那些堆在胸中、快要满溢的难过终究止不住,汹涌而出。
她趴在季东篱身上,无声地哭不停,周围黑漆漆的,偶尔远处兽类嚎叫,听的人心里发怵。袁宝的泪水滚烫滚烫,滴在季东篱冰凉皮肤上,直叫人心里都要化了。
“……别哭了……”极端虚弱的声音,若不仔细听,甚至直接消散于风中。
袁宝抬头,看见季东篱迷蒙着眼睛,没好气地朝天抱怨,“……死丫头……再哭,老夫就真的死了……”
他胸口缓慢起伏,心跳虽微弱,也并非停止。原本真是毒发得厉害,浑身抽筋扒皮似地痛,冰寒渗进了骨子里,他昏倒也昏了,只是被袁宝这么一哭,只觉心里烦躁、无处着落;好似被猫爪死地憋闷,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阻止这丫头继续哭下去。
季东篱伸手轻轻在她背上顺了下,睁眼见到袁宝,被泪水打得晶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心里又是毒发似地一揪,烧得他有些无措,只好又闭上眼,躲开她视线。
见季东篱醒过来,袁宝心口猛地蹿起一股热流,她一边落泪、一边笑眯眯地狠狠抱了下季东篱的脑袋。这是内心欢喜的表现,可惜下手太重,季东篱高兴之余被她两手一闷,非常不争气地又岔过气去,再次昏倒。
袁宝见季东篱身子如此虚弱,雄赳赳气昂昂,毫不犹豫,动手便将季东篱朝不远处的村落拖去。满心严肃豪情:她一定要把他给救回来!
袁宝不知季东篱整个白日里都在用轻功赶路,也不知他身子冰凉,并非天生畏寒,而是中了毒。当初季东篱甩开几个徒弟,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游荡,谁知时运不济,偏偏碰上了仇人追杀,他也算是个功夫不错的人,可惜拳脚虽然也算不错,最好的功夫,却是轻功。
仇人偏就瞅准了他这特质,给下了寒冰之毒。
此毒除了隔三差五地发作一次,平日里,只要一运气、或是受了寒,必定毒发,浑身血液逐渐冰冻凝滞,最后整个人就直接给冻成人冰一条。算是杀伤力不大,但绝对麻烦的毒。
反正仇人也不是单纯地想杀了他,而是想要折磨他,再慢慢地弄死。
好不容易给他以压制得极低的微弱轻功,跑到山寨附近,整个人邋邋遢遢地混进寨子,谁料躲了才没多久,又碰上袁宝这么个天生跟他犯冲的主。
季东篱面朝下,被袁宝费尽力气拖往村口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还在进行着严谨的思考。此番思考从他寒毒发作,一直到倒在地上,始终没有个决断: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偏要带了这死丫头一起走?他的脸啊……疼疼疼……
袁宝运气好,才刚进村,就碰上村人来帮满。这地方的人住在深山里,平日不太见到外人,有些防备,她胡扯了说自己和哥哥是在大雪里迷了路,又碰上野兽袭击,饿了好些日子,哥哥染上风寒昏迷不醒,她也没有个办法,幸好在这里发现村落云云。
袁宝本就长得讨喜,虽然面容被污,也算是个佳人。
最近些日子因了大起大落的事情,整个人都消瘦下来,下巴尖尖,越发有了娇弱美人的容貌,山野村妇见了这种长相,又见她从头到尾怀里都紧紧抱着块黑黝黝的牌位,知道定是遇上了家中变故,便将两人收进村子。
幸好袁宝的嗓子已然回复,虽然沙哑,倒不影响与人沟通,她想着季东篱浑身冰凉,顶重要的事情便是取暖,村人居然还热心地给烧了洗澡水,整个人丢进去泡着。
此法乃是歪打正着,季东篱被煮青蛙似地扔在大浴盆里头,一桶桶滚烫热水浇进去,见他体内迟滞之气给轰热了,这寒冰之毒自然也就压制下来。
那头热水煮活人,这一头,袁宝开始打听这里地处何方,村子又是个什么名字。
须知山里头的村子来了外人,便是大事,村长亲自迎接袁宝,称其为“远道而来,尊贵的客人”。就连村子里的小孩子,也是偷偷聚在门口,商量着袁宝这样细皮嫩肉的美人,着实少见。
“客人来自何方?”村长是个中年壮汉,笑问袁宝。
袁宝心里纷乱,只一日的时间,心思还都在刚才经历的痛苦回忆里,就连笑也是带了柔弱伤感,此番摸样,叫门口的小孩子看呆了眼,个个探直了身子往里凑。
袁宝把在村口瞎编的借口又说了遍,顺便添油加醋,说自己家破人亡,说自己被人欺辱。刚开始是瞎编,到后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