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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轩亲自上前探瞧一番回来后眉心紧锁,“这将军桥年久生锈,加上大雪所覆,只怕撑不了咱们这么多人。改道吧,只能绕行了。”
“绕行的话需要多久时日?”
“大约再要两日也就出谷了。”
“不成。”她道,“雪停至今已过去了三日,咱们多耽搁一日,前线的大军就多一日的危险,到时候斛律荣青若是以为这尉迟焘已被我们害了,愤起发兵,只怕咱们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无力回天了。”
“可若是强过,其中风险咱们担不起啊!”
赵铭月咬了咬牙,“这样,按方才咱们的计划,也是出谷之后我带人先走,如今情况危急,咱们不如就在此分道,我带上尉迟焘,外加三百兵力,从这桥上过,余下的人就唯有拜托郎将你了!”随着话音,她重重抱拳。
郎轩沉吟片刻,“郎轩遵命,定不辱元帅厚望。”
趁着郎轩去部署之际,赵铭月回身对尉迟焘道:“去同你的人交代一声,好让他们接下来的路程老实些。”
尉迟焘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而后两指放至唇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只见那一列被缚住手腕的柔真兵将立马屏息凝神望了过来,接着,他雄厚低沉的嗓音说出一串赵铭月听不懂的柔真语,待他话毕,那一众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你同他们说了什么?”赵铭月听得懂那群人跪地后发出的那一声,那是表达遵命的意思。
尉迟焘鄙夷地一笑,“连我们的话都不懂,还敢带兵打仗。”
赵铭月却不恼,云淡风轻地道:“你尉迟焘倒是精通汉话,不也一样是我手下败将。”
尉迟焘气得不轻,她却好像完全没这回事,那副淡然的态度让人看了恨得牙痒痒,用下巴一挑前头的索桥,问他:“怕吗?没准咱们上去后它就断了。”
他不理,她便笑笑,眼光转到那块石碑之上,“不用怕,你我都是将军,将军桥岂有不让将军过的道理。”说完竟然还扭头对他报以一笑,几日来,尉迟焘见过她很多模样,阴险狡诈的,老奸巨猾的,人面——兽心的!故而每每她对他笑,几乎都是笑里藏刀,笑过以后不是拿刀子诈唬他便是用石头砸得他头破血流,再不济也得冷嘲热讽。但这次显然不同,可还不待他想出所以然,她却早已敛了笑背过身去。
一个十人的小队先行过桥,后与这边的人一样将粗大的绳索捆绑于桥墩再用力拉紧以加强稳固。
三百人二十一队快速通行,赵铭月和尉迟焘打头,行到一半,一阵大风吹来,呼啸的声音令人胆寒,铁索发出的咯吱声引着赵铭月不禁低头看了一眼,登时一个眼晕,顿住了步子连忙抬头。
正当脑中一片空白之际,胳膊上忽然一紧,就听耳边的声音道:“看什么看,快走!”然后半个胸膛抵住了她,几乎是推着前行。
一番动作并无特别,旁人未看出端倪,赵铭月却是心中感激,过了桥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最后一队过完时,那铁桥忽然发出巨大声响,赵铭月暗呼不好,忙惊叫:“斩断绳索!”两头的人均是反应敏捷,千钧一发之时挥刀断去,铁桥骤然垮塌,巨大的声响震彻山谷,崖边的厚雪跟着层层坠落,过了许久四周才再次安静下来。
“没事吧?”郎轩从那头问道。
赵铭月回答:“没事。先行一步,其余便有劳郎将了,务必尽快赶来。”
“末将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星期日更~
☆、迷途
下山路上,气温骤降,赵铭月仰头瞧了瞧两山之间那一线天际,只觉方才在崖顶还一片淡蓝的天空,此时忽然乌云压下,谷中光线瞬间转暗。她皱眉,冥冥中总觉得不甚安稳。
“当心些!”尉迟焘忽然将她一拽,避开了地面一块融冰。“上索桥你畏首畏尾,如今这下山路了你又心不在焉,果然是女人,能打什么仗。要么你走好些,要么就把我臂上这绳结给结了,免得拖累于我。”明明不过一条普通的牛筋,可任他如何想办法,却都无法解开。
赵铭月心悬他事,也不计较他又一次有损自己女子的身份,似自言自语,道:“尉迟焘,你久居北疆,这样的气候你可见过?”她细细盯着半空中越来越低的阴霾。
尉迟焘仰头观望了一阵,倒果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情景,只道:“峪山涧是你们的地盘,我如何能知气候怎样。”
她顿了顿,唤来身后兵将,问道:“还有多久出谷?”
“约摸再要一刻钟便能下山了,下了山顺河岸出谷顶多也就一个时辰。”
她点了点头,随即下令加快步伐。
加快了疾行,可也还是未能奏效,黑蒙蒙的大雾已是压制头顶,身侧的巨石还时不时发出声响,遇此古怪的赵铭月,莫说应对,就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当下也顾不得路滑地湿,当机立断命众人上马以最快速度抵达山下集合。
登时,阴郁的山谷中数百战马争相奔走,凌乱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忽然,一阵乌风刮过,沉闷的黑雾席卷而来,战马受惊,高高抬起前蹄,数百马匹此起彼伏不断嘶鸣。赵铭月正待下令,却见一侧的尉迟焘已是难以把住缰绳,她努力稳住身下坐骑,拽着两人间的牛筋就用力一提,将他转至自己身后,“坐稳!”话音刚落,原本无论如何不肯前行的马匹,忽然长啸一声径直往浓雾深处狂奔而去。瞬间,两人已被漆黑的浓雾包裹住,而身后那一声声高呼着“元帅”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赵铭月只觉身后一股力道一扯,重重摔下马来,最后的意识仍是那铺天盖地的乌黑浓雾。
点点冰凉打在脸上,赵铭月猛然惊醒,才刚一动,后脑勺便传来闷疼,她坐起来,发丝垂落,再看,头盔早已滚到了几步之外,身侧,是仍旧未醒的尉迟焘。
“醒醒!”轻拍他的脸,“尉迟焘,醒醒!”
对方睁眼的瞬间,下意识便出手袭来,赵铭月闪身躲开,并准确钳住他的腕子,“是我”。尉迟焘这才辨清来人,明显松懈下来,却道:“这又是你的什么诡计,无端的刮起妖风又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来,你要我死不如干脆些的好。”
“我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无从解释,只得问他:“你可有大碍?伤到哪里没有?”
尉迟焘仍旧不动,答道:“胳膊大概断了。”
“断了?”她轻拨开察看,却几乎刚碰上他就疼得龇牙吸气,抬首巡视周遭一圈后,她捡回两片石条,撩开战袍又将衣角撕下,道:“忍着点,我帮你固定。”说罢已是做好准备,只待他点头,便可有所动作。
看着她不掺丝毫异样的认真神情,尉迟焘咽了口吐沫,似是下定决心,“动手吧,反正早晚得被你……啊…嗯……”话才说道一半,她便突然下手,短促的一声“啊”后他紧要牙关,疼得额头冒汗。好在她手法迅速,没用几下便处理妥当,尉迟焘长出一口气,坐起身来,两人这时才来得及好好打量周围。
寂静的谷底飘着绵绵细雨,阴冷得出奇,光秃秃黄飘飘的山涧似是高耸入云,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常年干涸后留下的无数打磨去棱角的石块。没有动物的声响,没有植物的踪迹,就连她的战马也不知所踪。
“有人吗?”赵铭月高声呼道,“陌北赵家军,有听见的快快回话!”又叫了几声,结果仍是徒劳无功,整个谷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以外,再无任何声响。她作罢,转而问尉迟焘道:“能走吗?”
“能,又不是腿断了。”说着,就要撑地起来,结果一个不注意竟惯性地将力道放在了断臂之上,顿时疼得再次倒下,无奈他身形高大,赵铭月只得绕到后面,顶着他的背才将他扶起来。
“走吧,只能顺着出去再说。”
二人顺着唯一的一条道路往前走,雨仍旧不停,却也不大,只淅淅沥沥湿润着谷底,潮湿阴冷的梅雨气息让人不住的鼻头发痒,脚下的石头一个个重叠,一不小心就让人一个趔趄。尉迟焘臂上疼痛,身子又重,好几下被闪了之后他一头无明业火顿起,用力踢在一地碎石中,冲身旁的人怒吼,“把这绳结解开!”
“结不得。”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冷静些!”赵铭月低喝道“如今这山谷之中是何情形你我皆不清楚,若是再像先前那样起一阵奇怪的浓雾,咱们二人绑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
尉迟焘冷哼一声,“何必说如此好听,不过就是怕我跑了!”
走了半晌仍不见出路,被困于此,赵铭月也心有烦躁,再听他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也火了,“我怕你跑?你有什么还能是我怕的?内力被压制了不说还断了条胳膊,你就是跑了我也能不费吹之力把你抓回来!你这条命你不想要了我还要,我告诉你尉迟焘,咱俩要是能从这出去了便罢,要是出不去,那咱们多耽搁一天,你我二人外头的大军就多一分的变数。主帅齐齐失踪,我的人怀疑是你们搞鬼,你们的人认为是我作祟。再有那沉不住气的一挑事,只怕到时候我大瑞的八十万大军开到,你柔然人个个死无全尸!”
“鱼死网破又如何?我柔然个个是勇士,岂有贪生怕死之徒!”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这鱼死了网破不破得了!”
“姓赵的!”
“姓尉迟的!”
“恶婆娘!”
“臭鞑子!”
二人正斗得不可开交,忽然听得一声长啸,齐齐扭头望去。只见阴雨仍旧缭绕的前方竟出现了两条岔道,一左一右将路隔断。赵铭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定睛细看,有些不可思议地轻声道:“你可曾留意前头的路何时出现的?”
尉迟焘也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不知道。”二人忘了争吵,一同走上前去。两条岔道,一个坎坷不平,坑坑洼洼,崎岖难行,另一个虽较之平坦,却让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依你之见,走哪边?”赵铭月问道。
尉迟焘左右观之,“你我二人分开而行,一人一条,谁先搬得救兵便回来找另一人。”
她嘲讽地笑笑,用下巴朝崎岖的道路一点,“走这边!”拔脚刚行出半步,忽然,又是几声长啸外加熟悉的马蹄声,赵铭月喜出望外,朝传来声音的另一条望去,“你听见了吗?战马的声音。”
尉迟焘不作回答,却已直接改道踏上了另一条,赵铭月急忙跟上,不禁大感庆幸。
可事实却并非让他们如意,两人朝前快步走去,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却依旧没见任何人烟踪迹,阴雨虽停,可衣裳却是早就湿了,此时寒风袭来,冷得二人不住牙关打颤。
又强撑着走了一会,渐渐显现出山林模样,赵铭月心想该是走出来了,放心不少,于是对尉迟焘道:“不能再走了,前方路线不明,咱们找个能遮蔽的地方待到明日再做打算。”
现在也唯有这个办法,尉迟焘点头答应,两人又行了一会,终于在林中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下停了下来,盘根错节的大树枝繁叶茂,其下鲜少有雨水渗下。尉迟焘此时已明显体力不支,赵铭月找了块干燥的地方扶他坐下,自己则借着两人间那条牛筋的长度以他为中心在树下寻来不少未湿的树枝燃起篝火以供取暖。身上的火折子也湿了些,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火堆燃起,弄好一切之后再回到尉迟焘身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赵铭月一愣,凑近了细细听闻,当那轻轻的鼻息喷在侧脸时,她才放心的坐了回来,掏出身上粮袋中仅有的那一点东西,用削好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