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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邢春歪过头问道。
「他两岁时患过一场重病,自此落下顽疾。父亲虽找来众多良医,想著哪怕只能让他活过十六岁……却终究无力回天。」
「哦……节哀。」
「他已离开三年,再哀,也早已习惯。如今我将这簪子送你,只愿你能自重围中安然脱困,正如子先从前所期望,如鸟儿一般,谁也捉不住。」
终於明白了虞子痕将玉簪送给自己的缘由何在,一瞬间,邢春唇边那游刃有余的笑微微一顿,然後,他笑得更深,像是要将什麽盖过般。
「那,多谢了。」
「不必客气。你为雨露城所做的,我才要深深谢你。」
当虞子痕这句话说罢,又有一位婢女过来,怀中抱著一具古筝。虞子痕示意婢女将古筝放在桌上,手指抚上了弦。
这一次,邢春是真的讶异地挑高了眉。
他并非不懂音律之人,也因此他更知道,虞子痕所奏之音律著实美妙。说委婉也悠扬,说慷慨也激昂,畅快淋漓之後,便是回味无穷。
所以在一曲落尽後,邢春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掌声,真心赞道:「好曲,好曲。」站起身走到虞子痕旁边,「如此好曲,不知叫什麽名字?」
「尚未取名。」
「哦?」
这麽说,那曲岂不就是虞子痕本人所作?
果然不愧被称为人中金鳞,外在英气之下,更有如此灵气。那些说古筝只是女儿家玩物的大老爷们,可以去撞墙了。
「为何不取名?是刚作好的曲麽?」邢春问道。
「不是,已有三年了。原本是打算在子先诞辰那天,让他来取名。」
「……」邢春无言半晌,低语,「你这人,怕是有恋弟情结。」
「你说什麽?」虞子痕并未听清,抬起头来问道。
「没什麽。」
邢春笑笑,在逐渐暗沈的夜色下,目光却如星辰般亮起来,直直看进虞子痕的双眼。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替你给这曲取个名字,如何?」
「由你来取?」
虞子痕不禁愕然,稍一考虑,点头,「好,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弹出此曲。由此人来命名,再合适不过。」
「嗯,那便交给我了。」
「那麽,你打算取什麽名?」
「这个麽……」
邢春嘴角划出一抹深邃的笑,「就等我从静水回来之後,再告诉你。」
虞子痕再次一愕,随即,也微微笑了。
「好,我会等你回来,告诉我答案。」
「呵呵,你且耐心等著。」
「好。」
虞子痕站起身来,盯著邢春看了片刻,想说些什麽似的,却只是别过了头。
这个人,总觉得与别人很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不一样在什麽地方……
「子痕……」邢春头一撇,忽然低唤。
虞子痕并没有立即响应。显然像这样叫他的人很少,少到他自己听见时都会觉得茫然。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回话:「嗯?叫我?」
「正是。」
邢春笑著,细长的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我可以麽?以後,就这麽叫你。」
「嗯,可以。」
「那,子痕,时候已不早,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稍後便出发。你不必送我,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回来吧。」
「好。」
目送著邢春转身离去的背影,虞子痕闭了闭眼,还是说了,「邢春,你千万小心。」
邢春停住了脚步,转身看著那张并无表情的脸,不会错过的是,那双眼中的坚毅与决绝。如同要将此信念传达,那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而来。
这一世,你竟是如此一位好男儿啊。
邢春低笑:「子痕,你若真心希望我安然归来,请夜夜想我一回,祈愿我安然回来,如此,我就是想不回来,也不敢辜负了你心意,你说是不是?」
虞子痕怔了怔,似有些恍然的,却又不自觉地将邢春含笑伫立的模样深深锁入了眼底,唇角也缓缓掀起:「好,便依你所言。与此相应,你也要牢记自己说过的话。」
「忘不了。」
说著,邢春慢慢转身,「与你有关的事,我怎麽敢忘?」
留下这一句的同时,邢春已然转过身去。但并没有错过,最後那一瞬,虞子痕眼中微微一深的闪烁。
不禁又一次笑了出来,大步离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此刻站在那里的,竟真是那个历来目中无人、傲慢暴戾的阴王。
这九道轮回,究竟从阴王身上剥落了什麽,又塞进了什麽?
奇妙啊,最为奇妙在,阴王子痕,你这最後一世,竟也叫子痕。
鬼断情殇03
在来到人界之前,邢春已大略了解了人间,尤其是目标人物当前所处情况。诸多计划便由此安排。包括说要去静水实施那一计策。
邢春虽不若阴帅那般冥力高强,毕竟也有千年修为,说要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因此这一趟前去静水,完成计策,再回雨露,一路顺利。
当邢春回到雨露,出现在虞家宅邸之时,正在大厅中谈话的几人均是一愣。
直到邢春迈步进入大厅,对众人一招手,笑道:「久等了,各位,我回来了。」
虞子痕首先回过神来,从座椅中站起身向邢春走去。
「邢春,你……」有许多事想问,然而留意到邢春那一身血衣,脱口而出的话便变成了,「你受伤了?」
「伤?没有没有。」
邢春摇摇头,「只是为了让韦东寒相信我是浴血杀出重围前去求援,便在身上洒了鸟兽之血。」
听了这话,虞子痕还来不及追问什麽,身後已有一人夺步上前。这人名为杜影,自小便在虞家,可说是由老城主一手带大,与虞子痕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夥伴。
「那他信你了麽?」杜影急急问道。
邢春道:「信了。」
「也答应了发兵来援?」
「答应了。」
「真的?那他的兵力为何没有与你一道前来?」
「他还要稍作准备。我提前走了,以免你们多等一天,就多著急一天。」
「这样麽?」至此,杜影才全然放下心来,拱手道,「这次真是有劳你了,大恩……」
「唉,谢字就不必了。」
邢春摆手阻止了杜影,又看向虞子痕,微笑,「若真有心谢我,便有劳子痕,找个地方给我清理可否?
「先前在韦东寒那里,那个不尽职的主人也不知招待我,我还差点以为我的化妆如此失败,别人都看不出来我这一身血污呢。」
闻言,虞子痕深邃地看了邢春一眼,颔首:「好,你跟我来。」
离开大厅後,虞子痕先将人带到自己房里,取了一身干净衣物。两人体型相仿,衣服换了穿,多半不成问题。
到了沐浴之处,邢春捧著虞子痕的衣服,进门後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来洗?」
「……」虞子痕无端一愣,旋即退了一步出房门,「不用。」从房外将门关上。
邢春摇摇头:「啧,真是不好玩。」
仔仔细细洗净了一身尘土,换好衣服,再走出房门,房外并无人在。邢春想了想,向後院找去。
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独自一人的虞子痕。
与那晚不同的是,今日此处,没有酒菜,没有古筝,只有一个正在专心练剑的人。
邢春斜靠在石柱上,就这麽静静瞧著。直到虞子痕将整套剑式练完一遍,停下歇息时,才留意到这里多出一个人。
虞子痕收起剑,问道:「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
「为何不出声唤我?」
「为何要出声?」邢春扬唇一笑,「我就想看看而已。」
「这有什麽好看?」
虞子痕不以为然,顿了顿,眼神蓦地深沈起来,「不如,直接来练练。」
「嗯?」
邢春还没弄明白那话的意思,只见虞子痕扬剑一抛,将原本握在手里那柄剑扔了过来。
邢春抬手接住,再看回虞子痕时,发现他已从石桌上拿起另一柄剑,并已抽剑出鞘。
他的意图,至此已一目了然。
对於拔刀弄剑,虽然邢春一向不感兴趣,但是面对著虞子痕那紧盯而来的视线,不禁让人觉得,此时自己若不奉陪,实在对不起那麽好看的一双眼。於是也提了剑,慢步上前。
「刀剑无眼……」邢春摸摸头,「我们要不要将剑鞘套上了再来?」
「习武之人自当可以拿捏分寸。你且放心,我有把握适可而止,绝不会伤你分毫。至於你,使全力上来便是。」
邢春看了此时虞子痕说话的神情,忍不住暗暗低喃:「你真的将以前都忘记了麽?还是说,最後一世即将结束,从前的阴王本色便又回到你身上来了呢……」
「你在嘀咕什麽?」虞子痕挑眉,「你到底要不要上?」
「上,当然上。」邢春眨眨眼,「那,你先请。」
「哼,那我便不客气了。」
虞子痕果然毫不客气,话一说完便提剑冲了上来。虽说他会把握分寸不致伤人,不过在招式上,气势上,却并没有留情。
这是自然。一个与死亡为伴之人,即便是日常练剑,也不会当作小玩小闹。
邢春异常灵活地左躲右闪,却始终是面对著虞子痕,从不曾将後背曝露出来。
如此敏捷的身手,即便是自认对战经验丰富的虞子痕,也是头一次遇见。讶异之余,倒觉得颇为愉快。
看来,就算他动起真格,这个人,也不会让他感到乏味。很好,很不错。
虞子痕剑势越发凌厉,将邢春重重包裹,不留滴水之隙。若是不懂行的人见了,怕会以为他是当真要取对方性命。
不过实际上,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次,那剑看似就要碰到邢春,却总是在一瞬之间,邢春的身影不知怎的就飘到了剑锋触及不到的地方去。
只是,邢春大概是顾著了前面,却未防著身後。那里是一座荷花池。池边,依然後退的邢春一脚踏空,身形一歪,眼看著就要跌入池中。
虞子痕不愿趁人之危,伸手抓住邢春的腰带。只需再一提劲,便可将人拉回来。
却不想,邢春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使得他手上原本要发的劲一下子提不上来。
力量相互抵销,他又只想著将人拉回来,没有松手,紧捉著邢春不放。结果两人双双摔入池中。
池水不深,很快两人便浮出水面。
「哎呀,真是失策。」浑身湿透的邢春大声叹道。
「哦?」虞子痕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有失策的时候。」
「可不是?」
邢春耸耸肩,往岸上爬去,「要是早知会有这一出,先前我那次沐浴就可以省下啦。」
虞子痕瞪著那个背影,半晌,才无声叹一口气,也往岸上而去。
上了岸,邢春并不急著去换衣物,而是拔下发簪,解开发绳,将一头长发放下,拧起头发里的水。
虞子痕也是从上到下都湿得彻底,湿漉漉的辫子绑著,确实别扭。他也将头发松散开来,但并没有像邢春那样拧头发里的水,只定定望著邢春,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终於忍不住,虞子痕问:「邢春,你的头发留这麽长,平日里不会诸多不便麽?」
同样是长发,虞子痕的头发放下来只及腰部,而邢春的,几乎垂到小腿。
「不会。也可能是习惯了。」邢春道。
「习惯了?这头发,你留了多少年?」
「嗯……太久了,记不得了。鬼可不会理发。」
「你说什麽?」
邢春哈哈一笑:「我是说,鬼才会去理发。」
「呵。」虞子痕也笑了笑,「照你这麽说,我岂不是鬼了?」
邢春眯起了眼,笑得意味深长,「在你是这个你之前,你的确是鬼。」
虞子痕沈默少顷,点头:「若是当真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