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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抹隽永的身影出现在我仰视的视野里,几乎是颤抖着抱起我。
呵呵,是白无常么?我又来到地狱阎王这了?
“呵呵呵,无常哥,你来接我了?这回我终于可以投胎了么?我再也不要去做人了,这次你们可以答应我了吧?”
白无常将我紧紧的拥住,颤抖着,痛苦着,几乎抽泣着,把我无力柔软的身体抱了起来:“想想,想想,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
那个声音好好听,如同浓腻的巧克力,香甜而馥郁,催动着我陷入沉沉的黑暗里,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第三卷完
一百一十六 心伤
人生有时候就是那么无奈,当你无论如何想着要活下去的时候,生命的尽头已经无可避免,而当你以为生命就此完结的时候,老天,却给你一个天大的玩笑。
是的,这一生,我如同一个不死的鸟,虽然浑身伤痕累累,我依然活了下来。
那日,来的,不是什么白无常,确是卓骁。
他带领十万兵力越过混沌山脉,在斡沦东线所向披靡,过漠龙关和挡驮关,占有了斡沦漠南二百三十部的绝大多数,而同时,东线的殷觞铁骑在百战老将张同章带领下,携雷霆之势横扫高原,将薛延毗南曾经的老巢连根拔起,掠获王帐金鹿角和黄金战衣,俘获十万奴隶,四万骑兵。
当初殷觞给汗爻皇帝通信,报斡沦挟持汗爻启荣公主,愿借道友邦,同讨斡沦,裴奎砾闻言大喜,调湖东,湖南两线四府十营共计十万兵甲由当仁不让的卓骁带领越过殷觞国界直捣斡沦南面,占得斡沦三分之一的土地。
而东面的战线,殷觞也是慷慨大度,将得到的土地和人员半数交由汗爻,汗爻再调同济,南邦,岳坤三府五万八千骑进驻泷狐城。
斡沦只余扎萨大汗幺子东贝熙王玉塔领三十二部曲迁移至漠北沙砾部曲,殷觞云,斡沦虽为控弓之国,然自古斡沦乃华裔子孙莒聪摇的后代,同宗同族,不可赶尽杀绝,故恳请汗爻皇帝陛下慈念,务使扎萨后裔北迁,以全莒聪摇后裔祭飨。
东贝熙王亦遣使官面呈汗爻皇帝,愿称外臣于汗爻,殷觞为兄弟邦,永贡赋税,岁岁来朝。
汗爻天罡皇帝允,遣使于斡沦,请朝于边。
自此,漠南无王帐!斡沦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只余史笔聊聊数言。
而那个邪魅绝色,奇诡乖戾的男子,被冠之以佞臣鄙贪,恶暴逆枉,挟公主危天下之罪魁,史官铁笔,录入佞臣传!
汗爻历宗寰元年孟夏之月,殷觞老皇帝薨,太子殷楚雷即位,是为后世称颂的殷太祖,请命汗爻上皇,改元永平。
历史的长河里,有多少真相被湮灭,有多少的故事,被忘记!又有多少王朝更迭,都在兴盛中悠然长远。
而人,依然是历史车轮下的小小灰尘,可有可无,可悲可叹。
“想想,你看,太阳很好,我们出去坐坐好么?”卓骁还是那么温柔,岁月在他身上仿佛凝滞不前,他永远那么风华绝代,永远那么绝世独响,只是那眼里在看到我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悲伤和缱眷。
我被困在那个草原上大概有近二十日,仅仅靠着那点血肉维持了近乎气若游丝的生命,如果不是卓骁拼了命的输给我真气,不是谢悠然高超的医术,也许我真可以去见阎王他老人家了。
可是,我脆弱的生命禁不起颠簸,只被安置在漠龙关城以南二十里的关城定襄。
经过近十天的调养,我终得以维持住口气,但是……
我望望那就在眼前的黑宝石眼中反映出的那个我,瘦若骷髅,眼淡无光,也亏了卓骁还能不嫌弃我,连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么个没有生机的躯壳。
我无力的睁睁眼,表示了同意,不是我不肯说话,实在是无力说话。
卓骁白皙的脸有一丝喜气,他小心的抱起了我,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他那好听的嗓子在我听来确实是天籁:“想要吃点东西了不?我让如氲煮了薏仁红枣粥,一会端来喝点好不好?”
我默然,只是任由他抱着来到中庭。
初夏午后的庭院还没有太热,只是金红的夕阳暖暖的照在我即便是夏天依然寒凉的身体上,我的身体产生不了热量,只有靠那大自然的给予添上点生机。
卓骁抱着我在一张大榻上坐下,小心翼翼的将我搂在怀里,把我固定在板子上的右腿放置妥当,用大氅裹住我,依靠在榻上。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我很想说我真的很怀念和留恋这个怀抱,可是我太累,无法开口,只有略略靠近他胸口,埋首在他宽阔的胸膛,无语。
卓骁紧了紧抱我的手,一手轻轻捋了捋我的鬓发,也一起沉默。
这边城的庭院当然无法和内陆的比,但是夏的繁茂依然可见,在春华秋实之间的夏,是热闹和茂盛的。
天,高高的,翳如着淡淡的云彩,远远的混沌山脉绵长起伏,如同巨龙。
山城,只有土黄,那余辉亦被涂染的浑黄一片,这城里最好的一处庭院,多少种着几株芭蕉和花花草草,依然被黄沙覆盖了一层蒙蒙的黄土。
只是我许久没有感受过自由下的空气了,即便它沧桑,即便它咸涩,至少它清旷寂阔,那份自在,也不知道我还能感受多久。
“师兄,公主的粥来了!”如氲的声音轻轻的插入这份空寂里。
“恩!”卓骁应了,接过碗,低头柔柔的道:“来,想想,吃点东西好么?”
我微微叹口气,虽然我知道所有的人都是好意,但……
“乖,来,这东西如氲熬了三四个时辰了,你闻闻,香着呢,吃点好么?”卓骁把一勺粥凑到我面前。
我无奈的张口,那热热的粥,轻轻的滑过味蕾,滑向食道。
刹那,一股火辣辣的疼顺着食道一路烧向胃,顿时痉挛起来!
那燎原的烧灼感直冲喉咙,顿时整个人都挛缩起来。
“想想!”
“公主!”
我只听到一声声惊恐紧张的叫声,伴随着酸涩的水喷涌而出,化成秽物,吐了个干净。
我整个人因为这样的痉挛而抽搐不已,胃明明已经吐空,还是抽动了整个身子用力挤推着胃往外吐黄水,整个人因为这样的痉挛而冷汗直淌。
仅仅几秒钟的呕吐将我所有的力气抽了个精光,胃还在抽动,浑身汗涔涔,眼前一片黑矒。
卓骁紧紧拥着无力瘫软的我,顾不得被我吐得一身的污秽,只一径的安慰:“没事了,想想,没事的,想想!”那言语里的悲恸和微弱的颤抖被我自身的颤抖所掩饰,却透着无尽的恐惧。
从我醒来,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因为一旦吃东西,就会像刚才那样剧烈而可怕的呕吐。
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排斥着一切食物,哪怕只是一口水。
卓骁和谢悠然想尽了办法,无奈我依然吃不下任何食物,如果不是那些个奇珍异药,趁着我昏睡时强行灌入,加上卓骁每日的运经活络,我大概早翘辫子了。
作为医生,药补不如食补的道理我最清楚不过,但是,我也知道,这厌食症是心病,我一时半会也无法克服。
虽然卓骁总是抱着希望逮到机会就让我试吃,可是一次次的失败和一天天的衰弱,让他那张风采斐然的脸越来越浮现出一种绝望,以及深深的哀恸。
他越来越喜欢抱着我,用那双深邃黑玉般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总是不说话,我很想去抚平他那好看的眼上紧颦的眉头,可是,我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我只能尽可能的朝他微笑,可是每一次如此,就会使他更深更紧的拥住我,无言的抚摸我的脸,然后埋首在我的肩头。
我从没看到他哭,可是,我却感受到他泣血的心在无言的呜咽。
“你疯了,现在炫璜河全线溃堤,你如何过得去?”
我越来越意识模糊,只有偶尔的清醒,醒来时,却听到谢悠然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硬朗,就在我床前的屏风前,隐隐可以看到他和卓骁的身影。
谢悠然道:“寒羽,你不是已经送信给师伯了么?何必再带想想去?”
寒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躁和不安:“不,我等不及了,我不能眼睁睁就这样等着什么都不能做,我会疯的!”
“寒羽,你冷静些,我知道你急,可是,这一路上不要说可能意外重重,天灾人祸的,想想现在如何经得起颠簸?”
卓骁沉默许久,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如果不这么做,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机会么?师傅他赶过来也许还要很久,想想等的了么?如真,你看到想想那眼神了么?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孤图草原那一幕,她是那么悲伤和绝望,那个该死的斯拓雅是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可是却残忍的夺走了她生存的希望,她眼里连一丝生机都没有!”
“如真,你说的对,我一生,一直都太顺利了,总有一天,老天会给我莫大的磨难,现在,想想就是我的坎,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真的失去她还怎么活下去,如真,这一百多个日夜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如今,想想就在我这里,可是,我要再承受一次可能失去她的痛苦,这样的痛苦我无法忍受,你让我努力一次,我想要想想活下去!”
谢悠然默默的听着,直到很久后才长长叹息,我第一次在这个阳光朝气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沉重:“寒羽,你我多年同门知交,而想想也是我最看重的朋友,我如何会拦住你作什么?我只是要提醒你,你和殷觞的皇帝结的盟正在关键时刻,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比我清楚,你走的开么?他会让你走开么?”
“我现在没法想那么多,想想才是最要紧的,那些一切都在计划里,没有我也一样进行!”
“师兄,关心则乱,你现在已经乱了方寸,你最好有准备,那个皇帝心机深沉,他对想想存了什么心思你清楚,这一路上,我担心不会太平,他不是已经派人来传过要你带想想去见他的信么?唉,你拿着这些药,可以固本,想想需要靠这些撑着,你自己小心些,我不拦你了!”
“恩!”
一百一十七 摆渡
我昏昏沉沉的被卓骁带着踏上南下的路。
一路我靠着卓骁强灌下谢悠然制成的金贵药丸和他浑厚的内力支撑着,以及我多少还存着的一点不舍,每每我浅昏着的时候,我总听到他絮絮叨叨在耳边不停的呼唤:“想想,求你,活下去,为了我,求你活下去!”
我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被卓骁坚持着带着朝南边走,一路上本来还算顺利,但是一过殷觞的国界到了汗爻位于南方接近原来巽南的地方,今年据说炫璜河泛滥,冲垮了上游许多的城镇,又一路摧枯拉朽的向下游冲来。
汗爻的颓像在这里显露无疑,炫璜大陆上最大的一条河流炫璜河横贯了大陆南边九省十二府,每年它的泛滥是时政者最大的问题之一,可是,这两年,没有任何人再关怀沿河两岸的民生,几乎年年泛滥年年湮灭数镇,几万人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可是当局者不管不顾,还要每年征收沉重的赋税,今年更是为了汗爻皇帝的宠妃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弄得天怒人怨,天灾更加肆虐,而人民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沸点,如同干枯的柴火,一点火星就可以点着。
就差那么点火星子了。
这一天,我被带到新野巽水北岸涯水渡,从这里渡了河,就是巽南。
相对于上游巽湖的澎湃,今年凡是来自于炫璜河水的支流湖泊因为连日的暴雨都满涨满堤,这条涯水渡算是最浅的渡头,下游就是巽南重镇巽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