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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这贼忒兮兮的样子,哪里像是石宪?”程青芜嗔道,“我看你出去没两步,就会被人识破了身份。”
听闻此语,我赶紧咳嗽一声,沉下了面孔,随即苦着脸道:“这样板着脸过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啊?”
“唉,一个太孤僻一个太调皮,我看把你们两个的性子揉在一起就好了。”程青芜说着推了推我,“出去吧,看看你能不能适应这个新身体。”
我心里其实早巴不得飞得远远的,只是要讨程青芜欢心,不愿表现得太明显而已。这下子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当下也不顾披头散发,一步就跳过门槛,朝着外面大步跑了出去。
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宫中是不许人奔跑的,只是一味沉浸在挥舞四肢的快乐中,连周围宫人的议论呵斥也听而不闻。我只有一个时辰而已啊,就让我在这一个时辰里尽情地享受吧。
跑了一阵,腹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麻木下去,背上却冒出一阵阵的虚汗来,手脚也酸软得再没有力气。我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这样的状况,只好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山石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石宪,你居然从湖里爬出来了?嘻嘻,原来倒是没发现你的头发有些卷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让我仿佛受到当头一棒,顷刻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愣愣地转头过去,咧开嘴笑了。
没错,站在我面前的,正是穿着一身红衣服的恒露。凑近了看她,比刚才隔船而望的时候更加美丽了,那一身红衣把她雪白的脸颊和幽深的黑眼睛衬托得难描难画,让我再也移不开视线。说什么邺城壮观,三台瑰丽,那些被称为“天下至美”的建筑死气沉沉,又怎么能和面前活生生的女孩儿相比?
想是从未见过石宪脸上如此痴迷的笑容,恒露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病了吗?”
我仍然说不出话,只是望着她傻笑,心里使劲地要把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牢牢记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忽然很奇怪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原来你是饿昏了头。”恒露恍然大悟地笑起来,“才从湖里爬出来,还没有用午膳吧?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来?”
我原先虽然无需饮食,却也知道对常人而言,一日三餐是保证力气的来源,怪不得方才跑了一阵便全身发虚,可见石宪吸食云气的功夫还不够,竟让这具身体仍然觉出饿来。我此刻深知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见恒露居然肯帮我找吃的,自然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恒露说着,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山石上,一边想象着她的笑脸一边等待,就算听到四周的树丛里有人悉悉簌簌躲藏起来也混不在意。过了一会,恒露果然拿了一个包子塞在我手中:“吃吧。”
肉包子香喷喷的气息加上佳人言笑盈盈的模样让我几乎幸福到了天上,当下抓起包子大口地咬了下去,脸上还是脱不去那沉醉的笑容。然而口中猛地咯啦一声,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我的舌头和牙龈,我连忙抛开手里的包子,张嘴就吐了出来,嚼了一半的包子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内中赫然躺着一枚白色的碎瓷片。
“吃亏那么多次,居然还这么笨啊……”四周的树丛里忽然传出低低的哄笑,我明白又是石恢那帮人在搞鬼,却不愿把我这宝贵的一个时辰浪费在他们身上。于是我只是擦了擦唇边的血,有些委屈地看着恒露。
“我……我也不知道……”恒露忙不迭地掩饰着,却明显带着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我不生气。”我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希望她能体会到我炽热的感情——不是石宪的,是我的。
“不生气就好。”恒露眼珠一转,忽然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石宪,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石恢石宏他们打架,我还帮了你呢。”
我自然是不记得的。不过既然我以后多半要顶着石宪的身体过日子,还是应该趁此机会多和恒露套套近乎,于是我点了点头,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很好的。”
树丛里又有人压抑不住地嗤笑起来,我仍旧装作没有听见,恒露也装作没有听见。“我带你去神殿吧,你敢不敢去?”她忽然朝四周掠过一个得意的眼神,神秘地对我说。
“当然敢。”不就是去神殿吗,为了博她欢心,为了和她多呆一会儿,我还有哪里不敢去?
四、天华界
根据程青芜的说法,羯人的祖先自西而来中州,原本信奉拜火教,到了石勒这一代,又改信了佛教。然而实际上,羯人始终保持着他们原先的部落制度,每个部落都有各自崇拜的神,这就导致赵国皇宫中的神殿也糅合了各种各样的宗教痕迹。
我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神殿居然就位于三台之一的冰井台内。
此时正是午后,热辣辣的阳光晒得人头晕,就连站在冰井台入口之处的几个太监也昏昏沉沉地耷拉着脑袋。恒露朝我招招手,熟稔地溜到冰井台侧面,指着上方道:“你先上去。”
我抬起头,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一片高耸的石雕栏杆,被阳光晒得眩目。无法违抗她的命令,我纵身一跳,双手紧握着滚烫的汉白玉石栏杆,翻身越上了冰井台。然后我伸出手,把恒露也拉了上来。
“身手挺灵活的嘛,难怪……”恒露甩开我的手,轻轻哼了一声。
难怪是以勇猛暴虐闻名的石虎之子。我猜到了她没有吐出的后半句话,倒也没有太大的难过,反正我又不是石宪,他的事情与我何干?可惜这件事,只能以后慢慢对恒露说明。
见我低头不语,恒露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把食指竖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我一路跑到廊下,轻轻推开了一扇房门。
传说冰井台上有房间一百四十五间,此刻却静悄悄的连一点人声都没有,每一间房间里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不知什么名目的香味,比待在外面舒服多了。我想起程青芜告诉我冰井台中有一深井,深达十五丈,通连贮藏冰块的地宫,方才醒悟这些房间为何如此清凉宜人。
冰井台上每一间房间似乎都是相连的。我跟在恒露身后,眼看她一扇扇打开面前的房门,领着我越走越深,似乎对这个地方熟悉之至。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发现头顶上铺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琉璃瓦,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瓦片落下来,在地上映出七彩的光斑,让最普通的房间也恍如仙境。
实际上,这些都不是普通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不像传统建筑那样用木材构造,而是用玉石镶嵌而成,四周的墙壁上都绘着无数色彩繁丽的壁画,影影绰绰恍如活物。我初时只是粗粗掠过那些复杂的图画,渐渐地却看得仔细起来,最后竟然停驻在一幅硕大的壁画前,再也迈不动步子。
如果目光平视的话,首先看到的便是莲花。虽然我已经对莲花荷花看得烦腻,但这样花瓣成百上千层层叠叠虽茂密却丝毫不显繁琐的莲花,却是第一次见到。它们一朵挨一朵地簇拥着,摇曳生姿,颜色虽然是极淡的墨色,却无端地透出金壁辉煌,让人忍不住想要惊叹出声。
然而这些莲花无非是这幅壁画的陪衬而已。在莲花上方,是绵延的雪山,一只金翅鸟正腾空翱翔,朝着雪山背后飞去。我将目光顺着金翅鸟的方向朝着壁画上方望去,忽然张大了嘴——那是怎样恢弘壮美的图景啊!宽阔的大地中央躺着一片湛蓝色的湖水,每一片水波都可以撩动得人的心绪随着它们起起伏伏。而那片湖水正中,却又傲然伫立着一座繁荣的城市,且不说那些超出中州人理念的美丽建筑,单是城中央一座高插云霄的白塔,就让整个画面都灿然生辉,让观众目中心中刹那间光明无限。
“就会看热闹,知道这画的是什么吗?”恒露扭头见我对着壁画发呆,揶揄道。
我仰头凝望着白塔,仿佛想要找出它超出画面的尖端,茫然地道:“难道这才是仙境么?”
“这画的是佛教里的香格里拉,也就是世俗之人心目中的理想王国,羯人则称呼它为‘天华界’,意思是圣洁莲花开放之地。你不会不知道佛经中把各种莲花总称为‘天华’吧。”恒露眼瞧我一副懵懂无知却又痴迷渴慕的模样,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不相信它只是理想之地,一定有人看见过那里,至少一定有人看见过白塔,否则任何人也画不出这样的景致。”我喃喃地道。
恒露看我的眼光忽然变了。她收敛了先前的轻蔑,转而有些疑惑地问:“你确定它是存在的?”
“它一定存在,应该就在中州西部的雪山后面。”我指着金翅鸟身下的雪峰,笃定地道。
“你怎么知道?”恒露脱口问出这句话,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的眼光倏地从壁画上转开,扭头看着红衣女孩略带惊惶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柔声道:“以后我们一起去那里,好不好?”
“不用骗我,我知道我是回不去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无法回到云荒的!”恒露冷笑道,“石宪,我知道你有些法术,可是你帮不了我们,别说大话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大致可以揣测出来,恒露和她的族人应该就是从那画中所在——被他们称为“云荒”的天华界迁徙而来,却再也无法回归故国。我仔细地看着她,陡然发现她的长相果然绝非汉人,却也与羯人颇有不同。我不愿与她争执,便只是满目诚恳地道:“我现在的法术确实不够,但我发誓——一定要让你重回云荒,否则……”
“呸呸,谁希罕你发誓。”还不等我把所知最凄惨最恶毒的死法说出来,恒露已狠狠地打断了我,“你以为云荒就真的是香格里拉吗,你只看见了它光明的一面,却不知道它黑暗的地方比夜还要黑!”说着,恒露猛地拉开了一角帷帐,露出那幅壁画被隐藏的部分。
我首先看到了一座黑色的山脉,巉岩林立,怪石嶙峋,仿佛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堆叠在一起的恶鬼——不,它分明就是一群堆叠在一起的恶鬼!那些扭曲的面容和肢体,带着洗刷不去的怨恨和绝决,努力向着天空伸出它们鸟爪般狰狞的手掌,仿佛在祈求上天的报复。而高高站立在这黑色山脉顶端的,是一群身负黑色双翼的恶魔。它们隐身在黑暗的背景中,带着无限恶毒的表情盯着壁画的其余地方——那些被白塔的光辉笼罩的光明之域。虽然这些魔鬼统治的黑暗地域不过占据了整个壁画一角,阴森的寒气却无法遏制地扑面而来,越发显得整个画面截然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些东西,是什么?”仿佛那些恶魔的视线已经对准了我,我颤着声音问道。
“它们是鸟灵,统治空寂之山的恶魔。”恒露的声音有些奇怪,然而我却无暇顾及了,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她右手的中指上——那个黑铁色的古旧指环,分明镌刻着与鸟灵一模一样的黑色翅膀!
“你害怕了?据说只要转动这个指环,就可以召集来鸟灵哦。”恒露说着,作势就要去转中指的指环。
“是有一点害怕……”我不得不承认,“可是看它们的模样,若非遭遇了悲惨的往事,恐怕也不会变成恶魔吧。说到底,把它们逼成这样的人才是最大的恶魔啊。”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中州人说这种话呢。”恒露有些怔忡地望着我,“就算是皇上和太子,也只把它们看作地狱里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