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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百姓终其一生,都梦想能够亲身到达天音神殿,亲眼目睹神殿里由天祈朝巨匠崔坚亲手雕刻的创造神和破坏神玉像。
传说天祈朝初年,有人不慎落入天阙山的万丈冰窟中,却意外发现冰窟中埋藏着一黑一白两块绝世美玉。天祈皇室听闻后,专程派人不惜血本,将那两块重达万钧的玉石从天阙山拖运到当时的都城越京,光运输就耗时五年。玉石抵达后,皇室聘请当世最负盛名的雕刻大师崔坚将这两块玉石制成神像,同时修建天音神殿,加以供奉。为了不让神像在二次运输途中受损,崔坚就在原地进行创作,而工匠也同时在原地搭建天音神殿,以便神殿大厅的顶端能够恰好容纳神像的高度。
实际上,这两块玉石并不适合雕刻。白色的那块虽然高耸,却极为单薄纤细,雕刻时用力过猛就有可能断裂,更何况要千刀万斧精雕细刻?而黑色的那块,则方方钝钝,高度还不到白色玉石的一半,无论怎样也不似能够成为与白色玉像比肩的破坏神神像。因此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崔坚接下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崔坚首先雕刻的,是白玉的创造神神像。他围着玉石琢磨了两个月,终于第一次敲下了凿子,而此后,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一天。
他一共雕刻了两年半,并不算很长的时间,连神殿的拱顶也不过起了个大概。可是当满怀疑虑的天祈皇帝亲自莅临查看时,崔坚一把扯下覆盖雕像的幕布,皇帝仰望着高高伫立的创造神神像,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只有亲手雕琢神像的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那是一尊世上最高大美丽的创造神神像,她轻轻地低头垂目,带着羞怯和骄傲站在凡人的面前,每一个人都能感到慈悲无际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玉石最为狭窄的地方成功地塑造出女神苗条婀娜的腰肢,从侧面望向神像,甚至会怀疑这样优美的身形是否真的是由石块构成,担忧脚步声稍微重一点,都可能让那纤细的腰和纤薄的羽衣随风颤动。
最脆弱而又最坚固,最冰冷却又最温暖,这就是崔坚赋予这座女神雕像的含义。
事后,天祈皇帝对皇后解释说:“朕那一刻,其实并不是为神而跪拜,朕跪拜的,是那巧夺天工的艺术之力,因此朕赦免了崔坚的不敬之罪。只是这样的话,不能宣诸于口。”
创造神像完成后,崔坚大病一场,整个人一瞬间老去许多。皇室派了太医看视,都道是心力耗尽,劝诫他善加休养。崔坚开始倒也听从,每日只围着那块黑色玉石打转,转完了便回去睡觉,不料一天半夜,修筑神殿的工匠们都听到一阵锤凿敲击的声音,又急又重,便都惊得爬起身涌入神殿,却正看见崔坚抡着石锤,仿佛疯子一般不假思索地敲打着那块黑玉石,石屑纷溅、须发飘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崔坚疯魔的症状持续了将近三天,他不吃不喝,只是用力地雕琢着身前黑色的玉石。“不要打扰我,你们在干扰一座空前绝后的艺术品的诞生!”雕刻大师的眼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当一名勇敢的太医想要将他从玉石边拉开强迫他休息时,崔坚抡起手中的铁凿子,扎透了太医的胳膊。“你们休想阻拦我,你们阻拦不了我!”他挥动着沾血的凿子,对着天空吼叫道。
然而,这样癫狂的行动没有能持续太久,极端消耗体力和脑力的雕刻工作完全损害了崔坚的心志和身体。雕像还未完成,崔坚就在四下修筑神殿的工匠们的惊骇目光中,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面前的雕像上。
弥留之际,崔坚长叹一声:“这样的杰作,竟然神也嫉妒……可惜……可恨!”说罢,溘然而逝。
破坏神的黑玉雕像,最终只留下了一个侧卧的背影。但是也有人说,那不是侧卧的姿势,破坏神似乎正在从某个地方破茧而生,他肌肉虬结的后背上显示的,正是蓄积已久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崔坚想要雕刻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破坏神,也没有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那样癫狂的状态下进行创作,以至于断送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也正是这样的谜,让天音神殿的破坏神雕像比它完美的创造神雕像还要吸引人,崔坚仅仅用一个背影,就压倒了千百年来所有的雕刻家。
鉴遥来到天音神殿的时候,是一个黄昏。神殿外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高大的雕刻着云荒三女神的木门已经从里面锁住了,鉴遥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抬头顺着神殿高耸入云的塔尖望向天空,只看见几只黑色的乌鸦扑动着翅膀飞向远方。
乌鸦虽然也遭人厌弃,但总有自己的巢穴,有自己的父母亲人,不像自己……想到这里,鉴遥一阵气苦,猛地把手握成拳头,重重地在大门上砸下。
咚!咚!沉重的木门撞击声在清寂的神殿外响起,一声一声,直透到幽深的神殿里去。
鉴遥知道,里面有人,而且,有很多人。虽然外界一直不知道天音神殿是木兰宗秘而不宣的圣地,但是木兰宗最重要的仪式,肯定会在这里趁着黑夜举行。
而晨晖的上位典礼,已经开始了。
“谁?”厚重的木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细缝,一只眼睛凑在上面,警惕地盯着鉴遥。
“我是木兰宗弟子,让我进去。”鉴遥急切地道。
“你有请帖么?这几日没有帖子的话,都不能进神殿。”看门人一看鉴遥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没有请帖,于是便打算重新关上大门。
“等等!”鉴遥一把撑住大门,狂跳的心让他喘息起来,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我是少主的侍从,我叫鉴遥,你去问问少主,他知道我的……”
“你说什么少主,我听不懂。”看门人眼见鉴遥风尘仆仆形迹可疑,加上此刻正是非常时期,当即变了脸色,强行就要关上大门。
眼睁睁地看着敞开一线的大门就要再次在面前关上,鉴遥积蓄了多日的委屈、怨恨、恐惧和愤怒仿佛沸腾的岩浆,刹那间全都爆发了出来。他一把死死撑住即将关闭的大门,朝着黑暗幽深的神殿内部大声喊了起来:“晨晖,我是鉴遥,我回来了!你出来见我,出来啊!”
仿佛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猛地投下一块石子,鉴遥的声音通过神殿层层的回音扩散到了建筑物的最深处。一时之间,原本寂静无声的神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鉴遥恍惚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像是晨晖的声音,但是他听不清楚。
鉴遥的手掌一直死死地撑住大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坚持了多久,久得他的手臂都快要没了力气,久得神殿深处的喧哗又渐渐平息下去,终于有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他渴望地睁大了眼睛。
可是来的人,不是晨晖。鉴遥失望地看着站立在面前的楼桑大主殿,精疲力尽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跪坐在地上。
楼桑原本满面怒容,然而一看到鉴遥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地倒在大门外,心下却是一软,“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鉴遥哆嗦着嘴唇回答。
“让他进来吧,好生照顾他。”楼桑心里惦记着正事,随口对看门人吩咐了一句,转身走开了。
看门人有些不情愿地将鉴遥带到神殿角落里一处窄小的房间,给了他一点食物和水,很快便离开了。鉴遥定定地看着手里的杯子,猛的一口气把里面的冷茶灌下肚,紧紧咬着牙坐在房间里,从心里透出的凉意让他全身都在打着冷战。
果然,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啊。历尽凶险从敌人手里逃回,晨晖却回避不见,楼桑敷衍冷漠,连个看门人都只用残羹冷炙来打发他。
过了不知多久,连墙壁上窄小的窗户外都黑了下来,终于有人一把推开了门,惊喜地喊了一声:“鉴遥!”
是晨晖,他的声音,再容易分辨不过。鉴遥慢慢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和以前不同,晨晖这次穿着一件精美的白色织锦长袍,佩着红色珊瑚珠制成的腰饰,头上也戴了一顶用珠玉镶嵌的峨冠,整个人的面貌看上去焕然一新。可是这样的晨晖,却让鉴遥感觉有些疏远。他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似乎想不起来以前和晨晖共同生活在一起时,他是一副什么模样。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身贵气,却又满身陌生。
晨晖却浑然不觉两者之间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一步跨到鉴遥身边,用一贯的轻松语气笑道:“好小子,你真厉害,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我先回了密谷,可是那里没有人。”鉴遥努力平静着自己语气,他不想让晨晖看出来,当他发现一向当做家一般的密谷神庙里空无一人时,那种被抛弃的孤独和凄苦几乎要将他压垮。
“是啊,我们几天前就到这里来了。楼桑师父派出去的人简直是废物,根本连你的影子都没找到。”晨晖没有注意到鉴遥阴郁的表情,自顾往房间里狭小的床铺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少司命的上位仪式真是繁琐,这几天忙着这个典礼那个会见,真是累死我了。偏偏楼桑老家伙因循守旧,死都不肯缩减仪程!这不,刚刚才和一群老家伙们寒暄完,待会儿就得去做神前宣祷了。”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鉴遥低低地说着,心中自嘲一笑: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晨晖注定就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他那些抱怨,在自己听起来也如同炫耀一般吧。
“那我走了,还得回去再背背宣祷词,真有点紧张。回头我再和你好好聊。”晨晖说着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地,朝着鉴遥笑道,“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晚上一起来听我做宣祷?”
“好。”鉴遥点了点头,目送着晨晖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这样的处境,哪里肯厚颜去找人烧洗澡水?能让他待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吧。
很久以后,鉴遥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晨晖能在密谷里等他一路同行,如果当初打开天音神殿迎接他的是晨晖,如果晨晖能关切地问问他分别之后究竟吃了什么苦头忍受了什么煎熬,也许自己后面的抉择,就不会那么顺理成章。
但是,那个结局始终是无法改变的。鉴遥想,这不光是晨晖囿于少主的身份行动不能自主的原因,不光是淳熹帝用盟誓来约束自己的原因,一切的根源在最初的时候,就已注定。
冰族人注定只能依靠自己来获得尊重和荣誉。
一个人又坐了很久,鉴遥吃光最后一点粗面饼,忍着浑身的伤痛站起来。尽管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去不要去,潜意识里不甘的力量却还是推动他打开了房门,穿过庭院走向最宏伟宽阔的大殿。
大殿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衣冠楚楚,都是木兰宗里残存的有些地位的成员。鉴遥潦倒的形象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一个叫花子突然闯进了盛大的宴会,让有些人忍不住想要命人将他赶出去。然而鉴遥根本对他们不屑一顾,径直走入人群,而楼桑大主殿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鉴遥所面对的,正是雕刻大师崔坚留下的两座惊世绝伦的神像。白色的创造神站立在大殿祭坛的正中央,足足有十五丈那么高,让人必须竭力抬起头,才能看见神垂落的目光。而横亘在创造神身前的,则是著名的破坏神的背影,黑色的肌肉纹理仿佛具有生命,随时会苏醒过来,震慑天下。
一白一黑两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