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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模糊中,她看到苏释微微动了动嘴唇,说了最后一句话。
“抱我。”
她已经哭得全身颤抖,用吃奶的力气紧紧的抱着苏释,他的血她的血蜿蜒的流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苏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她仰天长嚎,发出了受伤野狼般凄厉的嚎叫,那哀鸣响彻云霄,在空旷的X部门间回荡,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在数十人的注视下,苏释死了。
“这好像是类似古代暗器之类的东西吧?又像是吹箭,或者是日本忍者的那种飞镖。”医务室里姓罗的医生指着白色托盘里的黑色针状物,“很沉,能扔出去很远。”
解开衣服,胸前贴着白色纱布的人正是姜天然,苏释中枪的瞬间脱手飞针,黑色针状物正中姜天然胸口,现在罗叆已经帮他取出那支古怪的东西。姜天然胸口的伤口很小,针状物锋锐的一头很长,极细极尖,拔除之前罗叆为他拍了个片,这东西刺穿了心包,刺入了心脏。但它的针头实在太小,罗叆经过慎重考虑还是直接把它拔了出来。
它并没有刺到血管,只是刺穿了肌肉。
但这黑黝黝沉甸甸的针状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苏释把它藏在身上,在临死的时候才用它攻击姜天然,难道它只是一支普通的铁刺而已?
罗叆要把那支针状物拿去做检测,姜天然胸口的伤口很小,比针眼大不了多少,针状物拔出之后,那伤口基本上已经愈合了,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他也一直没有说话。
苏释越狱了,他挟持了霍星,闯入了医务室,在不知道他目的的情况下,开枪将他击毙是正确的判断。何况那时候苏释掐住霍星的脖子,基本上快要把她掐死了,更何况击毙苏释那是左迷楼左大组长的命令。
左迷楼一向令出如山,他选择了姜天然,那是对姜天然枪法的绝对肯定。
不过罗叆也很清楚,霍星疯狂的迷恋苏释,而姜天然杀了苏释,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对霍星而言都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监控里清楚的看到霍星按动了火警按钮,导致审讯室的铁门自动打开,对她的这种行为X部门还在讨论如何处理。但听传出来的消息,似乎高层并没有打算深究,罗叆认为那是因为苏释杀人的案情本来难以认定,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而他挟持霍星越狱,正好提供了将他当场击毙的正当理由,何况对内部人员管理不当,导致嫌疑犯越狱,这种事一旦认真追究,无疑高层也要承担相当责任。
所以处罚的决定很可能是重罚轻判,像罗叆之类的人心知肚明。
之后处罚决定下来了。
霍星还是会被留在X部门,能通过X部门考核的人实在不多,但她不再被授予参与机密以及接近审讯室的资格。
她被调到了特勤组,跟着一大群身强体壮的男人,做一些秘密调查、巡逻布控、逮捕犯人之类的体力工作。
十八 四年01
四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夜里三点。
城市一处幽暗的街道中。
“23号。”
“来了!”
“注意位置、注意掩护——好——动手!”
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刚刚晃进街道,就被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人死死按倒在地上,他吓得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看到第一个把自己按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打扮得浓妆艳抹,诱惑自己向这条偏僻小巷走过来的年轻女子。
“你——你是谁?”
把褐色的假卷发扔掉,露出一头盘好的黑发,穿着露胸红色短裙的女人平添了几分干练敏捷,脸上虽然仍旧是浓妆艳抹,却再也感觉不到性感妩媚,刚才那个慵懒小猫样的女人不知去了哪里。
“老娘是你祖母!”红衣的女人用高跟鞋重重踹了他一脚,“趴下,手举在头上,手心向外!”
身边的男人很快把地上的醉鬼铐走了,地上的醉鬼强奸了几名高中女生,当地警方向X部门申请协助调查,特勤组工作了一个星期之后,在今晚以色诱为饵顺利逮捕嫌犯。
而这个担任诱饵的女人身材婀娜,一头黑发,浓妆的时候明艳妩媚,淡妆的时候清秀可爱,不化妆的时候是路人甲乙丙丁,正是霍星。
醉鬼被送上了警车,霍星拔掉耳环和配饰,深深吐出了一口长气。
脱掉高跟鞋,她没有跟着警车离开,光脚跳上街边的一张木椅,蹲坐在那里,看着闪烁着蓝红灯光的车辆离开。
她的同伴早已经习惯了她种种古怪莫测的行为,交代了几句以后也各自散去。蹲守了几天,大家都累了,半夜三更,谁不想回家呢?
霍星看着警车的光芒在黑暗的小巷里渐渐远去,身边的一切渐渐的又恢复了黑暗,左右废弃的大楼里没有一扇有灯的窗,只有头顶路灯向下洒着幽黄色的光线。
她蹲在自己的影子里。
在X部门已经很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常常在想为什么自己会过上这种生活?她明明不喜欢这种生活。
没有姓名、没有自我,只有代号和任务。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不耗尽她的青春就没有穷尽的时候。
苏释刚死的时候,她伤心得忘了自己,所以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麻木而疲惫,那时候无论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一样缺乏目的和意义……
而现在她很麻木,麻木到常常忘记伤心,甚至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起苏释是怎么死的。
而从苏释死的那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姜天然。
刚开始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她是真的恨过他。
苏释是不该死的,而姜天然杀了他。
但那种恨不够根深蒂固,时间过得太久太久,她疲惫得连苏释都快要忘记,早已没有力气去怨恨一个其实并没有错的男人。
甚至有些时候,她会想起那张温柔白皙的脸,想起他那种存在感并不强,但无所不在的支持,还有贴在手机上的那朵小花。
那手机早就被她扔了,那朵花具体是什么形状她也早已忘了,但曾经拥有的记忆是如此深刻,甚至远远超过了对姜天然那张脸的印象。
她深深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朵花。
夜晚进入了最黑的时间,街道上没有人,连猫和老鼠都消失不见。
她一个人静静地蹲在路边的椅子上,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
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要追求什么才是对的?
才会快乐?
夜晚四点,她蹲在椅子上,突然觉得有点冷。她穿着低胸的短裙,在春天的夜晚是有些少,只是她常常忘记冷和热而已。
慢慢坐在椅子上,穿上鞋子,她坐在那里望着天。
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她很怀念自己的大学,那虽然不是什么名牌或者重点,却有很清澈的天空,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时候不会发愁,每天都很开心,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她一点也不在乎,谁说女人一定要有男朋友才能活?那时候她有电脑,有网友,有同学,有舍友,同学说有她在的地方就不怕劫匪或者小偷,很有安全感,因为她实在太会打架了。
她唇边微微露出一抹微笑,那时候……真好。
只不过好像距离自己已经太远太远了,听说同学还有人在读书,在念博士,生活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吃饭还在同一个饭堂,住宿也只是换了隔壁楼。
她真的很羡慕。
要辞了工作去念书吗?
她从来不是念书的料,孤身一人要生存太不容易,她没有将一切重来的勇气。
何况……一切也不可能真的重来。
她现在收入很高,常常寄钱回家,妈妈和爸爸很满意,不但亲戚朋友交口称赞,还成为左右邻居的榜样,谁都殷殷切切的交代她要好好工作,这是个令人羡慕的好工作。
但谁也没来看过她。
她也曾经在工作中觉得温暖,但那是和姜天然和薛纯茶在一起的时候。
很短暂的时候。
“呼……”她对着天空吐出了一口长气,跳起来扭了扭腰,动了动脖子,不管怎样,生活还要继续,她总不能为了人生太没有意义而去自杀吧?
她本来住在X部门特勤组的宿舍里,X部门的宿舍条件很好,媲美五星级酒店,但她还是从那里搬了出来,在离它很远的地方租了个很小的房子。
住在X部门里面,她仿佛会听见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回忆她的故事,就算并没有人说出口,却依然会提醒她,在她年少轻狂的岁月,曾经有过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有人相信她,因为她是一个叛徒;也没有人亲近她,因为她是一个傻瓜。
她从X部门搬出来很久了,住在离它很远的地方,临时的家很安静,在城市的边缘。推开窗户,窗外就是农田,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常常站在窗口看那些生长中的甘蓝、萝卜还有南瓜,有条小黄狗每天都在农田里追鸡追鸭,她常常想那条狗的人生真的是很幸福的。
一天又一天,窗外的景色会变,那条狗的快乐人生总也不变。
十九 四年02
在漫漫的黑夜里,她慢慢的向自己那个“家”的方向走,“家”距离这里有十公里远,她并不在乎,明天她没有任务。
凌晨五点。
她看见一辆车往城郊的方向开,那是一辆漂亮的白色凯美瑞,说不上崭新,却保养得毫无瑕疵,显而易见主人的车技和细心。
她跟在那辆车后面,无精打采的走着,她已经走了大半个小时,天快亮了,那双新的高跟鞋被她折腾得东倒西歪,早已不成形状。
前面的车开得很慢,她这么慢慢的走,居然还能一直看到它的影子。霍星不知不觉的很鄙视它,半夜三更……哦不,就算太阳快出来了,马路上还是一个鬼影都没有啊!偌大的马路只有一辆车还不快点开,难道老大你是来看日出的?
那辆车不但没有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鄙视,还越开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她拖泥带水的在人行道上走着,从她看到车停下,一直到她走到车边,足足花了二十分钟。
结果那辆车还停在那里,一直都没走。
我靠!果然是来看日出的。
她悻悻然的从车旁边走过,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没意义了,显然这车主的人生更加穷极无聊。
她走过去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来,她从眼角瞟到车里有个白白的人,突然吓了一跳——不会是夜路走太多,遇到那种灵异的东西了吧……
“小星。”
车的主人说话了,并没有突然消失,或者变成青面獠牙的东西。她惊讶的转过身来,看到车主的时候,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车里的人穿着白色的耐克,微笑起来眉线微弯,有一股特别纯真柔和的气质,很像一只学着人类微笑的兔子,正是姜天然。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变,四年的时间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不管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又或者经历了更多圃元县水怪那样乱七八糟的事,他还和当年她在招聘会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她完全不同了,这世界仿佛改变的只是她自己。
她看着他那仿佛不染尘埃的微笑,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挥了挥手,对他露出牙齿笑了一下,“嗨!好久不见了,仇人。”
显而易见“仇人”两个字让姜天然微微呆了一下,“小星……”
“嘘——”她弯腰对着他按了下嘴唇,“别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别让我想起来。”她露出笑容,“好久不见了,看到你我还是很高兴,怎么会跑到这条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