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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梅清淡淡地道:“北斗七星砚,古籍中本有记载。只是这件虽然也是北斗七星之形,只是可惜七只石眼,俱是死眼,还称不得极品。疤儿刘既然道全都烧化,咱们也便一同烧了便是。”
其实能成北斗之形,已然是世所罕见了。当然梅清说得也不错,这七只石眼确实都是死眼。若真是七只活眼,那可真是难以想象如何宝贵了。
所谓死眼,便是指石眼之中,并无瞳子,只是纯色。而活眼便是指石眼有睛有瞳,便如活生生的一般。虽然都是石眼,但一只活眼比起死眼来,珍贵程度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梅清之所以这般说,也是故意有所贬低此砚,免得场中众人,生了另样心思。他既然这般说了,其他众人便是心中不愿,也不好反驳,只得收拾散落之物,在外边火盆旁堆了,准备烧化。
李玫手中拿着砚台,反复摩挲,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梅清唤了他几声,方才惊醒,脸色似乎有异,眼神中闪动着迷离的光芒。
梅清道:“李兄,还有何事么?”
李玫哑声道:“没什么——对了,梅兄,王兄,在下是想,既然这是块砚台,便按了刘兄吩咐,怕也是无法烧化的。不若便与那些瓷器一道,一同放入棺中入敛罢了。只把那些书函烧化,想必也就够了。”
梅清与王师古对视一眼,也觉得李玫此说不无道理。石砚经火,就算是烧毁,也难如纸张烧化,还不如便置入棺中为殉妥当。
三人便动手去搬屋中瓷器,夏家兄弟也不识得,只当是些常见瓷物,便不闻不问。过了几趟,除三人所选之物,其他的都已经摆在了棺中。李玫又拿那砚匣道:“在下这便将砚也放入其中,二位兄台看好了。”
说罢便缓缓将砚匣置于棺中一角。随后便叫夏三来上了棺盖,取过长钉钉了。之后夏四法师便又粉墨登场,一番咒语钹铙之声登时大作。
那木箱连同其中书函便在棺前烧化,一函函投入其中,片刻就烧得露了口,内里一扎扎纸页都烧得卷了起来,其上陈旧的字迹在腾空烟火映照下模糊抖动,又很快地被火焰吞噬化尽,被气流带动得片片翻飞,如同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飞旋腾起又缓缓飘落。
第一卷 七星古砚 第五章 恶梦惊魂
梅清回到自己宅子上时,已经是后半晌了。今天这一宗事,虽然从简,也忙了大半天。
才进府门,便见到看门的老张头手搭凉棚看着,远远地迎上来道:“哎哟少爷,你这是哪里去了。大中午也等不到你回来,管家还让我到茶馆去张望了下哪,只说是和几位爷有事一齐出去了。”
梅清点点头,笑着道:“确是有些事,一时忙了,没打招呼回来。”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门。
顺着青砖铺着小路,穿过前院,转进了后院的门。只见门内一片竹影摇动,却是一片小小竹林,叶影萧萧,衬着一侧假山池沼,更显得曲径幽深。
行了几步,只闻得一个惊喜的声音道:“我的天老爷,可是回来了。少爷若不回来,可要送个信回来呢。不然再有下次,朵云姐姐更不定怎么发作我了。”
伴着清脆的话音,竹林后一个身着粉红小夹袄的小丫头跑了出来,上前拉住梅清,扯了他向里便走。只见这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眉目还有些没长开,隐隐地有了几分美人胚子之形,只是话语间却有几分顽皮。
梅清笑了道:“五儿你可不要瞎说,你朵云姐姐疼你还疼不过来,哪会发作你的?”
名叫五儿的丫头皱起了鼻子道:“朵云姐姐自然是疼我的,只是再疼我,也不如疼少爷你来得亲近不是?今儿晌午不见你回来,朵云姐姐把那碗宝贝粥热了又热,一个劲念叨‘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少爷这可饿着了吧’。我就在边上说了句‘少爷这么大个人了,哪还没个地寻食儿’,结果就落了好一顿数落呢。你要再不回来呀,家里有就人直接变了望夫石了。”
梅清一笑,还没说话,已然听得后边有人道:“呸,你个丫头片子,背后又嚼我什么舌头呢?”
五儿吐了吐舌头,连忙对着梅清眨了几眨眼睛,却转头脆声道:“哪里是我嚼舌头了,刚才是谁坐都坐不住,见不着人急得满院子转了?”
只见后边门中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一身青衣,作丫环打扮,秀美的脸上薄薄地挂了几分嗔怒,对着五儿道:“当了少爷胡说什么,怎么一点子规矩也没了?都是少爷把你惯坏了。”
五儿听了,连忙装作听说的样子低下头去,眼睛却偷偷向梅清转了几转,便如同嫌长辈唠叨的孩子一般。
出来的大丫环说完五儿,又转向梅清,脸上又多了几分委屈地道:“少爷——”
“我知道了”,梅清连忙止住,作出个投降的姿式道:“都是少爷错了,少爷错了。朵云万勿生气。下次有事我一定打个电话回来。”
“电话?又是什么?”场中两女登时石化,看向梅清。却见梅清也是一脸迷茫思索的样子,显然刚才之言是脱口而出,现在自己也在走神呢。
朵云一见梅清这个样子,连忙上前拉住他袖子道:“少爷不用多想了,反正以后有事时,定要让人送个信回来才好。刚才忠叔也急坏了,怕是,怕是……”
梅清一怔,随即呵呵笑道:“忠叔怕我又什么都忘了,跑丢了不是?放心吧,少爷现在已然大好了,虽然偶然会说些个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但有朵云姑娘在家里等着,再也舍不得跑到别处的。”
朵云一听脸上泛起两片红云,口中道:“少爷你又来了,快别说这些话了。你可饿坏了吧,这都晚饭的当口儿了,我这就叫吴妈快准备吃食去。”
梅清点头道:“可真是饿坏了呢。刚才听五儿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粥,快端来让少爷见识见识,是什么新鲜物件,让我们朵云姑娘忙活半天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向内行,只见一个管家打扮的白发老者匆匆地走进院来道:“少爷回来了?——可是把朵云急得够呛呢。下次少爷有事不回来吃饭,定要让人送个信回来。”
梅清笑了道:“忠叔说得是。这次也是没想到,有个朋友让人带信说有事,去了才知道人得了病,就没了。帮人料理后事,又在个偏僻地儿,结果就没得告诉一声了。说来这事,还有些新鲜呢,一会和忠叔你说说。”
不一会下边便将饭食摆上来,除了几样菜蔬,果然有一大碗新熬的粥,热腾腾地,色泽清莹微碧,其中又散落了几片不知什么花瓣,清香扑鼻。梅清浅尝几口,只觉得又滑又濡,香甜可口,连连称好,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全都吃光了。朵云见他吃得香甜,看着眼中满是笑意。五儿见了,一直在旁边偷笑。
用过饭后,收拾了碗筷,五儿又上了茶,梅清这才将今天之事,一五一十地对忠叔讲了。末了又取出自己拿来的那件唐越窑青瓷瓯,请忠叔看。
忠叔胖胖的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沉声道:“少爷,虽然老朽没见疤儿刘这个人,但想来绝不是什么好来路的。这些瓷器里的门道,老朽是不懂的,但这等反常之事,背后必有秘密。若是不小心卷进去,却是麻烦。不过既然人都没人,一了百了,管他什么,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梅清点头称是,让朵云将那青瓷瓯好生收起来,又与忠叔谈了会闲话,这才回了卧室休息去了。
月凉如水,四籁俱寂。
梅清静静地躺在床上,大概今天白天也有累了,睡得甚是香甜。
此时,床角那支早已熄灭的蜡烛却轻轻地抖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摇动它一般。只见震动得越来越是激烈,竟似要从蜡台上飞腾起来一般。
那蜡台也不由发出一阵阵“得得”的抖动之声,随着声音越来越是急促,最后终于“啪答”一声,蜡烛终于挣脱了蜡台的束缚,缓缓地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点微光在蜡烛早已黑灭的蜡芯上缓缓亮起,却是一点幽蓝的暗火在其上无风自燃,映得蜡烛通体微微透明,显出一片蓝色来,在架子床封闭的空间内,映着梅清沉睡的面容,说不出的诡异。
紫蓝色幽暗的火,无声地在梅清身边缓缓升腾起来,却似乎避开他身体,只在周边慢慢地燃烧。睡梦中的梅清虽然身处火焰之中,却丝毫未觉得炽热,反而有一种幽冷的感觉,自周身沁入,直冻得内腑也冰凉一片,霎时便睁开了双眼。
梅清睁着双眼,看着周身四处俱是紫蓝暗沉的火焰,却只觉得四肢如同冰封了一般,张口欲言,却喊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喉咙中“丝丝”暗哑之声,一时心中又急又怕,拼命挣扎,却是身如泰山压顶的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那支飞舞的蜡烛缓缓地飞到了梅清头上,正对着梅清的双眼。跳动的紫蓝色烛火内里,隐隐地显现出一只眼睛来。这只眼睛似乎极近又或极远,望去幽深无比,内里却有一分极为妖异的魅力,令人望去便直摄心魄。
梅清努力睁大双眼,只觉得那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不断地吸引着自己的心神,使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吸到那眼睛中去。恍惚中好像自己已经被从床上缓缓地抽了起来,从头到脚便被拉长得如流质一般,一点一点地投入到那眼睛中去……
梅清大叫一声,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紧紧抓了被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心有余悸的四下张望同眼,这才确信四周一切如常,只是心口怦怦乱跳,口中急剧地喘息着。
“少爷,怎么了?又作恶梦了么?”
外间的朵云被惊醒了,她慌忙下床,也来不及穿鞋,光了脚便跑过来,掀了床帘进来。见梅清正坐在床间喘息,连忙轻轻抱住梅清,为他抚着胸口。待梅清平静下来,这才转身,欲要把蜡烛点亮。
“不要!”梅清见了一惊,梦中之境依然在心头,见朵云想要点亮蜡烛,不由叫了起来。
朵云不明所以,但既然梅清不喜欢,她便不再去点蜡烛,回身轻轻笼了梅清道:“没事了,天还早呢,少爷你就好好睡吧。”
梅清偎在朵云怀中,心境渐渐平静下来,这才觉得佳人匆忙起身,连件外裳都没及得披,此时身上只着一件薄薄轻裳,一股幽然香气自她身上幽幽传来,一时不由心中大动。
手上一紧,隔着薄薄的衣裳,依然觉得佳人肤如滑脂,不由轻笑道:“既然天还早,那还急着睡什么觉?”说着,反手便将朵云抱了过来,扯过大被一下子将佳人与自己一齐盖在下面。
“哎呀!”朵云促不及妨,一下子被梅清压在床上,不由轻轻惊叫一声,随即便紧闭了嘴,再不敢出声了。
第一卷 七星古砚 第六章 前尘往事
云雨过后的朵云倦在梅清怀中沉沉睡去,梅清却睁着双眼,再无睡意。
这个恶梦,三年来时常困扰着梅清。近一段来,是越来越频繁了。每次都是梦到这种紫蓝色的诡异火焰将自己困于其中,却令人无力挣脱。
梅清幼时父母早亡,忠叔乃是其父母身边的老人,便是他一力掌起全家,又将梅清养大成人。好在梅清家境殷实,又早承了官职,倒也不愁生计。
只是却有一桩,令忠叔愁白了头。梅清自小便聪明过人——但这个聪明却有些不太全面,他只是记忆过人。但凡人教他什么,一次定然能够记住。不管是学字认人,只要见过一眼,肯定不会再忘。
但是,他却只是能记住,却丝毫不会应用。确切点说,似乎没有个人的意识一般,教什么会什么,却不会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