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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颋看不过毛夫子谦卑地样子,想抢到毛夫子身前,却被毛夫子一把抓住。段延沛见了,嘻嘻一笑,走上前,对高县令同刘霖施了全礼道:“先生说此处读书甚好。学生在这待了片刻,目明神清,文思泉涌。若是会试在这进行,学生中个状元却不在话下!”
高县令指着段延沛迟疑问道:“这是……”
毛夫子忙躬身道:“容学生引荐……”
段延沛抢先躬身道:“不劳先生大驾。学生段延沛。见过县令大人!”
段延沛的落落大方,行为得体,高县令甚为满意,赞许道:“毛夫子好福气,竞得一班栋梁之才。这次本县要多出几个举人,本官也是沾了夫子的光啊!”
毛夫子连声道不敢,高县令同刘霖在外面与毛夫子等人寒暄。随同而来的刘家仆人早就进入亭中,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摆好,恭请高县令入席。
“太爷,毛兄,咱们进去说!聿之不是说这里令人文思泉涌,今儿定是要好好做几首诗才行!”刘霖伸手请高县令先进,说着亲自携了段延沛的手跟在后面。
周景源没有跟上去,他紧紧地盯着段延沛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走在前头的杨颋诧异地回过头,周景源不屑地表情落入杨颋的眼中。
周景源恨恨地道:“你看他对刘霖屈膝卑从的样。元宵那日,他就对刘霖大献殷勤,今日又是这般。呸!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澄怀,我真后悔与他相交!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枉我以前还与他称兄道弟,以前不过以为他只是爱嚼舌根,现在看来是品行不佳。我看他是要攀上刘霖那个大树!”
杨颋有些不解地望着周景源,对于段延沛相高县令与刘霖大献殷勤他是有些瞧不起,只是没有周景源这般火大,景源是不是太过了:“景源兄,你这话未免太严重些。”
“重?我还嫌轻了!”周景源叫嚷着,“澄怀,你就不气愤?这种小人行径岂是君子所为?我就瞧不起他那样。他还算是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文章上头有限,只能走这步!我大明朝廷要不是他这种人,吏治何至于如此败坏?边防何以遭外族侵扰?百姓何至于卖儿卖女?”
杨颋并没有多言,段延沛听着听着,觉得周景源未免有些偏激,朝廷吏治败坏,甚至是边防脆弱有着众多原因,不可全归小人行径,一语概括。朝廷赋予官员的俸禄过于苛刻,官员难以养家,如此造成贿赂成风;万岁重信阉人,赋阉人大权,广设皇家密探;分封外藩,优渥军权,赏良田赐美宅,鱼肉一方百姓……若是不能解决外藩,阉党,赋税等等问题,吏治不是光杀一人便能解决的事情。
至于边防大计,本朝效仿秦修长城抵御瓦剌人的入侵,显得过于被动。加上瓦剌人以骑兵为主,四处奔袭,善于小规模作战,这岂是几万大军就能平定的?
想到这些,段延沛忽然为当朝首辅推行的那次失败的新政,仅凭一人之力,便要对抗如此多的阻力,这那位首辅大人最后却落得抄家,着实有些悲凉。他有些感慨的要同周景源理论,却听见:
“澄怀,快些进来!”却是高县令在叫他。高县令甚是喜欢杨颋,一直通过毛夫子旁敲侧击地要将女儿许配给杨颋,可杨颋却总是说什么出身卑微,配不上小姐之类的话。
这事本来就让高县令有些大失颜面,再加上去年杨颋同刘霖因为地的事闹的很僵,原想不过是年轻人争强好胜,一心立名声罢了,也就随他。这到了后来连带他也被牵扯进去,杨颋的文章高县令是瞧过的,自叹不如,中个进士是迟早之事,所以也不敢对他如何。罢了他的教谕之职,是为了给他个警醒,只要他过来承认个错,所有的事便了了。这人却一点让步也没有。
高县令甩开心中的烦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澄怀为何一直在外面站这?还真要本县三请四唤的才肯来?莫不是嫌进公准备的酒席不好?”
刘霖接过高县令传递过来的信息,会意一笑,举起酒杯,亲自走到杨颋跟前,将酒敬到杨颋跟前:“正是,当罚你饮酒三杯!”
杨颋团团作揖道:“学生不善饮酒,今日还要上路,不便饮酒,乡试考毕,学生定当亲自上门赔罪!还请大人海涵!”说着又是长长一揖,往后退开。
刘霖举着酒杯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又是段延沛抢上来,主动碰了刘霖的酒杯道:“刘老爷为何只与澄怀兄喝?澄怀兄既然不善饮酒,学生便替他喝就是!澄怀兄若是沉醉不醒,到了科场连笔都提不起来,刘老爷岂不是要误澄怀兄?聿之无大志便与您干了这杯!”说着便干了一杯,还特地亮了个底。
这时候能有个人为自己解围,刘霖着实松了口气,他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审度地打量着段延沛,长相颇好,难得是识实务,这点才是生存之道。他笑眯眯地同段延沛连喝三杯,拉着段延沛挨着自己坐下。
毛夫子知道杨颋介意同刘霖说话,拽了拽他的袖子,又给他使眼色:“你注意点!别太过火了。”
“先生……”
毛夫子举起扇子遮住自己的嘴,侧头道:“忘记我前天同你说的?”
杨颋想起先生前日的嘱托,只得顺从。
刘霖也不愿同杨颋起冲突,一心想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随口道:“毛兄还是放心不下,这点工夫都要耳提面当?”
先生虽然一再交待杨颋要缓和同刘霖的关系,可是杨颋却看不惯刘霖仗着自己是举人的身份,一再戏弄先生,他对刘霖也是一肚子的火,也想抱怨两句。可是先生在下面踹了自己,杨颋只得作罢。挑了下眉毛,抖动抖动嘴角:“无事!”
刘霖也知道杨颋是在敷衍他,尴尬地笑笑。
还是毛夫子自嘲道:“这哪里是他赴试,分明是我自己嘛!当年我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却为这孩子担心!”
高县令听了哈哈大笑:“毛兄也是爱徒心切。想当年我参加科举,家父也是一宿没睡,那时我还不了解家父的心情,现在想来……”高县令说着便嘘嘘哽咽。
刘霖听了也感慨道:“他们这些年轻人,哪能体会长辈的心境?等他们自己为人父母方可明白。”
高县令同毛夫子点头称是,只是高县令笑着道:“杨颋要是此次考上,刘兄可要与他一同参加会试了?”
刘霖谦虚地对高县令欠了身,自谦地道:“看着他们,真是自愧不如,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考不动了!”
“你何必如此自弃?与我同科的状元都六十七岁,你今年不过四十几,还年轻着!”高县令婉言劝慰着刘霖,转头对杨颋说道:“杨颋可得好好得考,本官可等着你连中三元!”
毛夫子听高县令称赞杨颋,心中欢喜,谦虚地道:“大人莫要惯坏了他!我只盼望他能高中三甲进士便已满意。何来连中三元!”
高县令摇头道:“就是不是连中三元,先生也当满意才是。本县秀才一半以上出自先生门下。杨颋若是金榜题名,便是本县首位进士,先生身为启蒙恩师,也是无上荣耀!本官先敬先生!”
刘霖虽然没有再正视过杨颋,可是从一见面他便注意到杨颋仍旧穿着一身旧衣,配着他那清朗的面容,在这浓浓的春色之中,透露出苍凉气息。
他一挥手命仆人呈上一个包袱,道:“澄怀,如今参加乡试也当有身像样的衣裳,我为了准备了一份,还请你不要见外!”
高县令却也知道杨颋家境困难,放下酒杯,看着刘霖将衣裳抖开,走到杨颋跟前。杨颋又一次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刘老爷抬爱!杨颋习惯一身旧布衣,要是穿了这丝绸衣裳怕是不适,还请刘老爷海涵!杨颋谢过刘老爷美意!”
杨颋左一句谢,又一句美意,可他偏偏不愿收任何东西。一连吃了三次闭门羹的刘霖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已他今日今时的身份,在这一县之内还要看什么人的脸色?若不是想着杨颋一举高中,他也不会这般忍辱负重。
又是段延沛出得头,他接过刘霖手中的衣裳,仔细得瞧瞧,撇撇嘴道:“刘老爷,这衣裳澄怀兄拿来又不能充饥?再说澄怀兄也不喜欢这花花的布料!”说着将衣裳丢回刘家仆人的手中。
段延沛的话却是提点了高县令,他命捕快呈上银子:“杨颋,你家境贫寒,这是县衙特地为你预备的五两仪程。你且收下!本官还望你早日高中!”
刘霖也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再要送什么银子,杨颋也是不会接受地便吩咐仆人几句,那仆人连忙飞奔而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长亭送别(三)
周景源心中明白杨颋是本县这次乡试的热门人物,从高县令到毛夫子都将他看得很重,他没有机会去嫉妒杨颋,也嫉妒不了杨颋。面上是给参加乡试的秀才践行,说到底就是为杨颋践行,这顿宴席显然成了杨颋的庆功酒。
周景源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人留意他的离席。他信步走出亭子,走到一边的树林,却能清楚地瞧见亭中的动静。
他掀起衣襟就地坐在草地上,拾起一根树枝百般无聊地在地上划着,思绪早就飘到很远很远。他在幻想若是这次是他中举,到那时高县令还有刘霖一帮人便要对自己刮目相看,高朋满座,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骑着高头大马,在高县令洋洋洒洒地恭颂声中下马,在刘霖的恭维中奚落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
他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地竟是一帮人对自己的祝贺。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样的遐想,他中举,杨颋落榜。说出来定会遭到大家的笑话,杨颋的文章比起中了举人的刘霖都要老道,他怎么可能比得了杨颋。这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周景源喜欢春天,春天总能给他带来希望,他随手摘下朵野花细细地把玩着,野花的花瓣很小,比不了精心培育的花朵硕大;在颜色上也是很大不足。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耐活,可就算是再能开放,也不过是一季之花。
馒头早就到了十里长亭,开始她瞧见杨颋同人说话不敢上前,到了后来居然连县令大人都来了,她更是胆怯不敢上前。她有些畏惧县令的阵势,又害怕在众人跟前说话。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包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东西送给杨颋。若是不能将包袱送到杨颋的手中,那三姐连日来的功夫便白费了。
想着那精细地活计,一针一线都是三姐的一片心思,她又充分了勇气,可是回想起昨晚的莽撞她又不敢。在水中睁开双眼的教训,已经让她懂得不能轻易地做出一件事。
馒头也同样坐在地上,盯着不远处的长亭,拾起一根树枝拍打在草丛。
周景源很快便被身边的响声转移了思绪,他转过头,却见个小姑娘坐在不远处,玩弄着树枝,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有些眼熟。看着她放在身边的包袱,周景源觉得这小姑娘似乎有些大胆。
馒头等得着实无聊,她开始在地上写字,三姐一直都在教她识字,只是她并没有专心学过,其实不是她不用心却学,只是自己的太笨,三姐讲过许多遍的字她依旧认识不清,如今就连自己的名字她除了会写姓,便不会写任何字了。
她无数次的怪过爹爹,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取了这么难写的两个字,自己好容易记住了头字,可是那个‘馒’字,她总是写不对。连写了几个好像都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字,可是正确的方法到底是怎么写的。想不起来了,馒头有些沮丧,她郁闷地丢开树枝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景源看着满地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