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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并不看小枣,却“噗”地一声笑了,好像早料到小枣要说这个似的,“八君子有的是钱,也绝不亏待自己手下。”
“那么你是真的投靠八君子了?”
梅香抿了嘴,“对我来说没什么投靠不投靠的,我本来就是为人作事侍候人的命,不亏待我,我便可以为任何人办事。”
小枣明白了,梅香是在为两方办事,在夹缝中求生。
“那……高铿知道你的处境吗?”小枣问。
“不知道,所以你别说破,那一回在江夏府,也是高铿安排我去的。刚好那时江夏府来了应无恙,急需大量的女仆,高铿原想让我混到应无恙身边去的,却又偏偏遇到你的事。不然我就得为三方做事,那可就难死我了!这样也好,我的日子简单一些。说完,梅香倒笑了。”
“谢谢你在江夏为我指路。”小枣由衷地说。
“那事啊,你仍然不用谢我,那也是公子安排的。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替别人做的,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不敢在你这里领谢。”
“你是说,应无意?”小枣难以置信地问,不是阿旺吗?高铿上次说出现在江夏府的是阿旺啊!
“不,是应无意,是他安排我在那里等着接应你。”
“他亲口对你说的?”
“是啊!”
小枣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电光火石般。那声“笨”,并不是幻觉。只有那个男人才会以那样的口气骂自己。所以那一抛,还是出自应无意之手,救她小枣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应无意。应无意并没有骗她,至少,为了她小枣,应无意确确实实与自己的哥哥对了手。
小枣的手悄悄绞着衣襟,那个男人做事真真假假,做假多了,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可信。所以他不解释,不争辩。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说的总没有做的实在,他用自己的行动来让小枣再一次对他心软。那些缠绵,那些肉^欲,那些默默无言的终日相伴,比语言更有力的挽回了小枣的心。
骗子!小枣想,什么都设计好了,知道小枣抵不住别人一丝丝好意,知道小枣很容易内疚软弱。那个骗子!总有办法用他的好来诱惑小枣留恋他的怀抱他的温暖。
小枣的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梅香没有觉察。
“我没敢对皇上说那日遇到了公子,”梅香说,“他们师出同门,又算亲戚,此时却是在你死我活。男人们啊!”梅香说,“想要的实在太多!我还是少说为妙。”
“梅香姐姐,你好像完全不会武功。”小枣突然想起来问。
以前车骑府的四美,小枣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梅香,那三香都是会些拳脚的。这个只要看行动时的敏捷就知道了。她们从那小竹桥上来来去去,谁的脚步轻,谁的脚步重,一听就知道,就算不带劲气走路,练过武的,脚步总是轻灵一些。这中间,梅香和阿抚一样,每每来去时总是最吵闹的。
“武功我一点也不会,”梅香说,“太后娘娘曾说过:女人不用学什么武功,女人只要学会驾驭男人就够了。女人负责做人,男人负责做事。男人打食,女人吃,这种事,连毛猴子都明白。”说着又看小枣一眼,“女人有了本事,就会给自己添麻烦,比如你!我如今是命苦没办法,你却是在……”
“自讨苦吃!”小枣连忙帮着梅香说了出来。说完自己也笑。
远远的,一列马队的影子出现在江堤那边。
“皇上回来了。”梅香说。
小枣自动的避开了大路。
高铿好战,一心想在自己这一世实现南北统一的大业。最近几日一直在四下奔波,寻找可以突破江南的口子。小枣本也想过劝他,但一想到这是涉及家国天下的话题,也就闭口不言了。如此重大的话题由一个小小舞姬说出,未免怪异。她实在不想多事。
“你真的要再回江南?”梅香问小枣。
小枣点头,“而且要尽快!”
“你这样的身体!”
“回去就有解药。”
“你要再去找应公子?”
“不 ,我该去建康了!”
梅香想了很久,“你想回去不容易,皇上会留你;南朝要抓你;你这样的身体,就算能走,也如同半个废人。要走,也得想好了万全之策再行动。你这样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小枣的眼光暗淡下来,她没有资格爱自己,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不是给她自己享受的。她得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离开的事,我可以帮你。”梅香说,“但也仅此而已。”
小枣长吁了一口气,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小枣!”身后的马蹄得得,高铿终是看到她们,弯到了小路上来。马蹄身在她们身后停住,小枣不得不有些困难的回了身。
高铿吃惊地上下打量小枣,“你……几时能走了?”
“我练了有些日子了。”小枣回答。她冲着高铿笑,高铿虽然尽量每日来她的大帐看她,但呆的时间总是不长,没有能注意到她的变化。
“天!那些长老还对我说,你还得躺上十天半月呢。”高铿跳下马,上前扶住了小枣的肩,“你真是了不起!不,你别又想对我说谢!”高铿的一根手指竖在了小枣的唇上。“你能这样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梅香悄悄冲小枣扮了个鬼脸,退了开去,顺便牵走了高铿的马。
“我想尽快回江南。”小枣说。
高铿此时与她并肩,两人一起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在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高铿在脸上挤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在南边的探子报回来一个奇怪的信息,南朝似乎有一种传说,说是舞姬小枣就是当年的公主萧素素。如今回来报仇,要杀光当年破宫惨案的凶手。”
小枣的目光远远地看着那一线江堤,蜿蜒的远远的向天边延伸过去的一条白练,像极了天上神仙舞动的长绸,缥缈得让人幻想。“你相信吗?”小枣反问。
80 南归之心
高铿沉默了;很久不说话,小枣觉得有些累,看看走过的路,其实走出来也没有多远。咬了牙;继续走下去。
“上次我说起萧素素时,你很生气。”高铿说,同时小心的看看小枣的脸色,“我没见过萧素素。许多人向我描述过她,甚至有人送过我传说是她的画像。”高铿咧了一下嘴,“我知道素素是美人”
“萧素素她死了!”小枣说。现在,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萧素素确实已经死了,死于那场大火之中。连同她的快乐;她的公主的骄傲一起死了。
两个人再一次沉默了。小枣又奋力向前走了一段路,终于觉得需要歇一歇。她站住了,微微有些气喘。她突然想起,若是此时应无意在,她就可以扑在他怀里靠一靠,甚至可以让他把自己抱回去。
“那场大火是人有意放的。”高铿突然说。目光却不看小枣,似在有意回避。
小枣盯着他看。
“而参与那事的人在一个个死掉,”高铿坦然的回应小枣的目光,“而我也知道内情。我与南郑那些朝臣媾和的谈判已经暗地里进行了好几年,北秦不富裕,有钱给我,我不要白不要。他们都说南皇萧恭手上有前朝的宝藏,那是很多很多钱,够一个国家几年的花用。”
又是那传说中的宝藏,小枣嗤笑了一声。
“那个我不管,”高铿一摆手,“他们骗也好,抢也好,只要把钱好好的放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支持他们做任何事情。”高铿这样说时,并没有内疚,他也不用内疚,两国相争,那是光明正大的事,弱者的进贡拿在手中也并不觉得烫手。
高铿看向小枣,“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因此而不能接受我。”
这个男人真是直接,与应无意完全是两样的人。应无意若是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他会旁敲侧击,自己从旁去寻找答案。
小枣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很远的地方,她觉得高铿这问题委实好笑,而且让人没法回答。
“我要回去。”小枣干脆简洁的告诉高铿。
“不许!”
果然,高铿也有霸道的一面,他的拒绝同样十分的直接,不容商量的语气。这一点倒与应无意一样,莫离莫弃。
小枣沉默了,她这样已经算是和高铿打过招呼了,再多说也无意义。该走时,她自己会想办法走,谁也拦不住她。这是通知,不是征询意见。
小枣蹒跚地转了身,向回走,她确实觉得累了,还没有习惯走很长的路之前,她哪里也去不了。
高铿也跟着转身,“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便送你回洛阳。在那里,会有北秦最好的医生,会有这世上最优裕的生活。”想了一下,又有些不那么自信了,“应该比南郑的宫廷差不了多少。主要是这里不久就要打仗,跟着我的大营行动,你一个病弱的女子多有不便之处。”他看着小枣虚浮的脚下。
小枣不会去洛阳,那是高铿的金丝笼,她也不会跟着高铿的大营,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但是一想到打仗,她心里还是沉了又沉。世事已经够乱了,也许会更乱吧。可她太累了,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沉重,她是走不远的,又何必去为别人操心将来。
“我不在乎你是谁!”高铿突然弯下腰来,一下子把小枣抱了起来。
小枣慌乱,惊叫了一声,慌忙伸手抱住了高铿的脖子。四目相对,小枣有的只是尴尬。
“别忘了,这一回是你自己撞入我怀中的,”高铿说,“不许你再逃了!”
小枣开始了每天和梅香一起远征的生活,两个妙龄的女孩子,每日都穿成绵球状出门。不要漂亮,也没有风情。她们越走越远,直至有一天爬上了江岸的长堤。
“你很快就能回去了。”梅香说。她看着隔江远眺的小枣,目光中有些羡慕。“其实我也更喜欢江南,至少那边生活安逸丰足。”
江南的土地上很久没有发生战争了,也许的确比在胡、羌和南朝夹击下的北朝富裕平和许多。那是上上天的眷顾,却也是南朝的劣势。丰衣足食有时会让人失去进取的动力。
苍茫的大江,隔开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然你也去江南?”小枣提议。
“还早,”梅香信心满满,“现在所有人都希望我呆在北朝,我就继续呆下去,在十八岁之前,我拿到足够的钱,就学那阿朵姑娘,隐退回到我的家乡去。”
“如果我能有隐退的一天,也许会去看你。如果……”
“那你别干傻事,你要刀和伤药我不会给你,”梅香说,“你南归的事,我已经全都替你打算好了。有个人可以帮你。”
之前小枣已经开始悄悄做南归的准备,她在每日来去匆匆的高铿面前绝口不提她要南归的事。看着高铿每天看到自己时满足的样子,她心里多少有点内疚。她只让梅香帮忙做些准备,她把这事当成了她和梅香间的秘密。她曾请求梅香为她弄把小刀和止血的伤药来。
“我不会让你做出什么来的。那个能帮你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看看她怎么说再做决定。不,你不用谢我,我说过,我是为别人做事的。有人在南方等着你的回归,你弄伤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我的。”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当口,帐外的大营里突然喧哗起来。小枣好奇地想站起来去看。
梅香笃定地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那个能帮你的人说来就来,你的机会来了。现在就看你自己的了。”她站起来,走到门边,跪了下去。
大帐的门帘被人挑开,没有喝道,没有通报,就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人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小枣也在梅香身边跪了下去。
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