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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冬拿着话筒扭过了头,似乎很快发现了加藤,像是在对他微笑。
“作为今年的最后一次恶作剧,筹划得真够精细的呀。”她看上去已迅速恢复镇定。
“我有重要事情,请给我一点时间。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够了。”
“别胡说。你也在这里,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那样。”
“但形势紧急。”
“可是,”美冬不紧不慢地说,“离千禧年没有太多时间了。”
“求你了。这是为你好,关系到你的性命。”
“说得太夸张了吧?”
“你也听酒店服务生说了,我用了水原的名字,我认为只有这样说你才会接电话。水原想杀你。”
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加藤。距离这么远,加藤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已被那双眼睛吸了过去。
“看来三言两语说不完,那就过完年再说吧。”
“必须现在说!”
“太让我为难了,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等。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加藤叹了口气,问道,“你是谁?扮演着新海美冬、扮演着秋村隆治妻子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即便相距很远,加藤也能看出美冬眼中的某种光更加浓重了。她手拿话筒狠狠地瞪着他。
沉默几秒后,她张开了嘴唇。“我的房间是二〇五五号。”她随即挂断了电话。
加藤一边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用眼睛追逐着美冬的身影。她又恢复了笑容满面的表情,回到原处,在丈夫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秋村隆治有些诧异地望着妻子,但很快也恢复了笑容,冲美冬点点头。
美冬扭身向电梯间走去。确认看不到她的身影后,加藤也离开了那里。
他乘电梯到了二十层,沿走廊前行,地上铺满了能完全消除脚步声的厚地毯。在二〇五五号房间前,他深呼吸了一下,敲响了门。
门马上开了。美冬依然穿着大衣,背后是美丽壮观的夜景。在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睛闪着迷人的光。
“只有五分钟。超过这个时间,我丈夫会起疑。”美冬说。
“那我就长话短说。”加藤走进房间。里面有一套沙发,还有写字台和置物架。“我还是第一次进酒店的套房。”他环顾着室内。
“你想把五分钟花在谈论房间内部装饰上?”
“不。”加藤扭身看着她,“水原要袭击你,他想杀你,用手工制造的手枪。”
“水原?是谁?”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装糊涂?”加藤坐在沙发上,“估计他已经知道自己仅仅是被你利用,也知道你并非新海美冬。”
她站着俯视他,微微一笑:“我是秋村美冬。”
加藤咧了咧嘴。“喂,别来这一套了。你有性命之忧,水原是来真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你说我是谁呢?”
“这正是我想问的。我知道你不是新海美冬。我去过京都,看到了新海美冬以前的照片,那并不是你,而是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仅凭这些就把我当成假冒的?”
“仅凭这些?能这样说吗?”
她脱去一直穿在身上的白色毛皮大衣,露出大红色礼服。这让加藤产生了一种错觉,那鲜亮的颜色似乎让室内一下明亮了许多,也更衬托出她肌肤的白皙。“我们好久没见了,今天你见到我有没有发现什么?”美冬俯视着他,问道。
加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接着说道:“你马上就认出我了?”
他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确实和以前的印象不太一样。”
“只是印象?”她微微歪了歪头。
“不……”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脸也变了吧?以前见你的时候是处于哪个阶段呢?”
“阶段?”
“估计你已经察觉到了,我整容了,而且分为若干阶段,现在依然在进行。完美对我来说是遥远的终点。”
“你是说接受过整容手术,所以长相和以前的照片不一样了?”
“整容手术就是为了改变人的容貌。”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第一次手术是什么时候?”
“如果我告诉你,就能消除你这种荒谬的妄想吗?”
“不知道,要先听听再说。”尽管听了也不打算相信,加藤仍然坚持。
美冬捡起脱掉的大衣,看了看房间里的表。说好的五分钟马上就到了。“大学毕业后,我曾经尝试过各种道路,因为不清楚应该如何生存下去。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个女子,我发现那个人正是我的理想。我在她身边工作,经常和她一起行动。当她舍弃一切、想去国外生活的时候,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她同意带我一起去。”
“她是谁?在哪里?”
“这和你没有关系。”美冬干脆地回答,深呼吸一下后继续说道,“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模仿她。后来,连外形,也就是容貌,都想变得和她一样。”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做手术的吧?”
“就是因为这个。”美冬莞尔一笑,“很遗憾,现在手头没有她的照片,否则就能拿给你看,那样你就可以确认我与她相似到何种程度了。”
“请告诉我她是谁,这非常重要。”加藤站起身,瞪着美冬。
美冬却用更加锐利的目光望向他。她又发挥出那种能将他的心吸入的魔力,使他无法再靠近一步。
“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太阳,我不能随便说出她的名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她会不会就是你自己?是不是以前你就被真正的新海美冬这样仰慕过?而且,那个时候你见过曾我。所以到了今天,如果他再出现在作为新海美冬而活着的你面前,无疑是一种障碍,不对吗?”
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披上大衣径直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
“到时间了。”她走出了房间。
加藤紧随其后。美冬来到电梯间,他站在她身旁。
“因为你,已经有好几个人陷入了不幸,浜中、曾我、水原,也许还有其他人。”
“太过分了,这是诬陷!”美冬注视着电梯门,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是否你也因为我而变得不幸呢?”
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加藤紧跟上去。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究竟走过怎样的道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意思?”
“我觉得非同寻常,你简直像被什么东西支配着。”
“我?被什么?”
“我正想知道这个。你刚出生的时候应该不是这个样子,也许某些事情把你变成了这样。是心灵创伤吗?”
“心灵创伤?”美冬笑了,“很多人往往遇到一点小事就爱套用这种说法。难道是我小时候受过伤害,而且那种创伤一直在支配着我?饶了我吧,我可没有这类无聊的故事。”
“难道你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算有,我也不会被束缚。我只是在不断学习生存方式。”
电梯到了一层。美冬走了出去,回头看了看加藤。“不要紧跟在后面,我丈夫会觉得奇怪。”
“让我保护你吧。知道有人要袭击你,不能置之不理。”
“若果真如此,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就算是除夕夜,也不可能所有警察都忙得没有时间。说到底,连你也知道自己的话不着边际。至少你知道别人听了会不屑一顾,会认为这完全是你的妄想。”美冬向他走近一步,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告诉你,的确是妄想。”她扭身走开。
“水原就在附近,肯定会袭击你。”
美冬只是将头扭向他:“绝对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姓水原的人。”
“等一下!”
美冬充耳不闻,径直前行。若强行将她拦住,势必会受到周围人的阻拦,可能还会使自己无法自由行动。
加藤远远地望着美冬的身影。她和丈夫一起从正门走了出去,看来要坐车。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加藤也奔向出口,穿过玻璃门,疾步向出租车走去。他告诉司机去日出栈桥。
“就在前面,走着也——”司机不满地说。
“少啰唆,快开!”他拿出证件。
出租车急速开动了。加藤感到了身上的压力,同时反复回味着刚才美冬说的话。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无情抛弃了一个为了自己不惜杀人的男人,简直像扔掉用完的口红一样,若无其事,面不改色。就连听到自己将被袭击的消息,也丝毫不乱。
她看上去确实没有受心灵创伤的支配。应该如何生存下去,她心中有坚定的信念。那就像深埋在地底的岩石一样坚固,绝对不会动摇。
水原雅也呢?加藤想到了这个尚未谋面的人。
水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浜中等人简直无法和他相比。他被自称为新海美冬的女人的魔性控制、操纵,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现在一切即将拉下帷幕。
从酒店到日出栈桥是一条直线。很快,左侧就看到了东京港管理办公室的砖瓦色大楼。刚过了那栋楼,出租车就停下了。加藤给了司机一千日元,下了车。
日出码头营业所的停车场里停着几十辆轿车,估计都是参加今晚宴会的客人开来的,还停放着旅游大巴,但那边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
停车场前并排矗立着两栋低平的建筑,一个是坐船的码头,一个是专为使用游艇餐厅的客人准备的。加藤毫不犹豫地向后者走去。
这里的入口装饰得特别华丽。加藤混在衣着华丽、鱼贯而入的客人中进了自动门。
建筑内部富丽堂皇,简直就像Party的会场,估计有近百人围成一圈圈地谈笑风生,有人手拿饮料。
加藤飞快地环顾四周,想找到美冬,但不见她的身影,也没看见秋村隆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也许正在某处休息。
紧接着,加藤开始挨个观察客人。他没见过水原,但他相信只要水原在,自己肯定能认出。打算要杀人的人肯定会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他环顾一圈后,并没有发现像水原的人。他来到角落,想观望一下整个会场。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让各位久等了。”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加藤循声望去,发现连接甲板的出入口前站着一个身穿米黄色制服的男子。出入口前挂着一个写着“A HAPPY NEW YEAR 2000”的牌子。
“接下来请大家上船。不要着急,请依序上船。”
此人话音刚落,人群突然乱了。建筑对面有船上办婚礼用的会客室,四周是玻璃墙,但现在拉着白色窗帘,看不到里面。
那里的玻璃门开了,从里面走出身穿银灰色燕尾服的隆治,新海美冬紧跟其后。她已换上纯白的礼服。
客人们顿时发出了赞叹声,不用说,都是针对美冬的。她简直有如雪国女王。
两人走到通往甲板的出入口,并排站住。看来夫妻俩想以这种形式欢迎客人,他们似乎打算最后登船。
客人们一个接一个向甲板走去。秋村和美冬与他们逐一寒暄,低头致意。出入口的门全打开了,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美冬穿着露肩的礼服,却丝毫没有瑟缩之意。
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加藤一直担心会有客人突然袭击美冬,看来是杞人忧天了。难道水原不会在这里出现?难道自己猜错了,水原并非企图在今夜枪杀美冬?
最后一个客人上了甲板,等候室里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和加藤。
秋村隆治把目光转向他,美冬也望着他,那视线既像蕴含着怒火,又像在欣赏着什么。
美冬对丈夫耳语了几句,或许在说:“那个人无关紧要。”很快,秋村隆治像是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