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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顾星回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白日里繁华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显得十分萧索。
夜风吹在他的脸上,酒便醒了大半。顾星回踢了踢身旁的空酒壶,街上的酒铺皆已关门,无处可以觅酒,顾星回愈渐焦躁。
“……”
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开始在衣襟内摸索起来,片刻过后,顾星回从衣襟内拿出一个体积很小却十分精致的玉制酒壶,拿开了上面的盖子。
其实自始至终他都对妙玥姬存有戒心,这是那日喝下半杯覆穹觥中的酒后,觥中剩下的另一半酒。
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顾星回盯着手中精致的小玉壶,想都没想便饮了下去。
今夜的月光异常皎洁。
好冷。
顾星回望着眼前一片白茫的夜景,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依稀记得刚刚还身处一条街道的拐角。
也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好像姓顾。
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应是一座雪山,脚下踩的,正是一片又一片厚厚的雪。
远处有一条没有被冻住的河,河水正缓缓流淌。
耳边依稀传来婴儿的哭声,顾星回循着声音寻去,河岸处竟有一个弃婴,面色已经冻得发青,哭声渐渐减弱。顾星回即刻将这弃婴抱起,捡回他一条性命。
记忆缺失了大半,便暂时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生活下来,他收养了这个在河边捡回来的孩子,望着流淌在天际的星河,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回到哪里去。
“星,回。”
“你便叫星回,随了我的姓。顾星回,可好?”
一切便按照历史的轨迹进行着,他带着他来到一处名为纶山的地方开了一个道观,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平日里最爱的事情便是饮酒。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时间长了,也不愿再去想。
直到十五年后那个被他取名为顾星回的孩子一脸惊慌地告诉他他在山下的密林里遭遇了恐怖的大蛇,还遇见了一个穿着绿杉的可爱女子。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短短几瞬,几百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回到了他的脑中。
他是顾星回。
这里,是四百多年以前的纶山。
帝酝竟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若是一切可以重来,那么莞尔便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
顾星回脑中飞快地想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将过去的自己送到东白源修行后,不出一段时日,莞尔便会从中离开,到那时,他便带莞尔远走高飞,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那日是个艳阳天,顾星回一直潜伏在东白源的结界入口处,待那个碧色身影出现后,他迅速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丝毫无差。
只是此刻的她正惊恐地看着他,甩开了他的手道:“你是谁?!”
“莞尔,快,跟我走。”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
头发和胡须皆乱作一团,莞尔根本看不见面前之人的样貌,只觉此人语言行为诡异,倒像是个变态。
“你不要缠着我,我不认识你!”
莞尔向后退了两步,顾星回刚要上前,背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本尊今天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冒充我亲爱的长无师弟。”
顾星回回头,莞尔见状立刻化为小鸟飞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转瞬便没了踪影。
“可恶!”
顾星回怒目看着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尧川,此刻,他仍想对他杀之而后快。
“果然是个冒牌货。”尧川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继续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冒充长无,我可以告诉你,我那愚蠢的师弟早在我们共同飞升之时被我耍去挡了全部的天劫,现在的他,也顶多是个流连在凡间满腹怨恨的冤魂吧。”
“为什么这些本尊不怕让你知道呢?”
“因为将死之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还未等顾星回反应过来,赤霄剑的光芒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顾星回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腹中汩汩流出的鲜血,自嘲地笑了笑。
终究,还是失败了啊。
初生的阳光照耀在诸阳城的上空,小太阳神象丹在天上打了个呵欠。
醉在街边的酒鬼渐渐醒来,昨夜,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脚边歪倒的酒壶依旧是空的,而自己手里的玉壶也是空的。
顾星回眯起双眼,眼前的一切,他已经辨不清楚。
六界交替,万物流转,这尘世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像是觞中的一场大梦。
也不知谁生命中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在何时便成了他人口中的一个或长或短故事。
最终,渐渐消逝在四时无尽的更迭里。
再也不会被谁提起。
☆、第123章 番外一木镯
顾星回被关入归墟已经七年有余,七年对于魔界的人来说很短,因为他们拥有着很长的寿命。而对于文初宁来说,每一日都如同人间的寒冬一样漫长。
不过二十四五的光景,她呈现在铜镜里的面庞,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一样。
这也难怪。魔界里终日的瘴气本就对凡人的身体有着严重的损伤,当年顾星回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会定期在她的身上为她施下可以保护她的法术,如今他离开了,这法术自然便消失了。况且文初宁这七年来就不曾笑过,极度郁郁的心境更加增进了她衰老的速度。
有很多人都劝过她,让她离开魔界,回到人间寻一个更好的归宿。他们说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他们还说,顾星回和司少珩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每每听到这些,她都摇头,默默地回到她和顾星回曾经居住的寝殿,将大门紧紧地关上,她不想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她的夫君定会回来寻她,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呢?
“就算等到死,我也不会离开。”
文初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旦被情感牵绊住的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痴傻。痴傻到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抱着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惶惶终日。
“不知道夫君现在在做些什么,那里冷不冷,孤不孤单。”
“好想去陪他呢……”
“夫君,有没有念起初宁……”
“还是……”
文初宁长长的睫毛上忽然沾了些晶莹,心尖有些疼痛。
“还是……”
她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起他曾经念起莞尔时的落寞神情。
“夫君你看。”文初宁将眼睛从铜镜中移开,“初宁可以为你守着我们的家,可以每日只想念你一个人。”
“可是那莞尔呢?自从你出事后,初宁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初宁想,她定是投奔了那辰桑仙君吧,辰桑仙君如今是高不可攀的仙尊大人,她跟了他,还会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呢。”
“夫君,她不值得你爱。”
“只有初宁……”
文初宁每日都会来到流沉殿打扫,将这里布置得纤尘不染。她想,等到夫君回来的时候见到这里清爽干净,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天同往常一样,文初宁早早地来到了流沉殿,她将平日里做的事做完之后,站在桌旁,抚摸着顾星回曾经坐过的椅子。椅子一片冰凉,好久没有人坐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文初宁不由自主地坐了上去,想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它,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未免有些好笑。
桌子下有一些空挡和隔断,可以放置物品。文初宁忽然想起曾经见过顾星回往这里放过什么东西,她心下好奇,将手伸进去开始摸索。在深处,她的指尖碰到一个盒子形状的东西,便将它取了出来。
是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文初宁将它拿在手里凝视了片刻后,决定打开来看看。当她将锦盒的盖子拿掉时,一股幽幽的隐香缭绕在她的鼻尖。
带着漫长时光的味道。
是一颗淡紫色的种子,只是颜色已经十分晦暗。
除了这颗种子,还有一只小小的木镯。
“这镯子……”文初宁将镯子拿出,嘴角有一丝笑意。“这镯子,难道是夫君想要送给初宁的。”
她尝试着将它戴上,岂料镯子太小,她无法佩戴。
“这么小的镯子……”
文初宁又开始细细观察起来,才发现上面雕刻着一只鸩鸟。
这么小的镯子,怕是只有莞尔才能戴上吧。
“……”
文初宁叹了口气,心中百般滋味,却又只能将木镯放回锦盒之中,在关上盒子的一瞬,她忽然看见木镯里隐约刻着一行小字。
“此情刻骨,弃之岂在朝夕。相伴至此,只当远行。却无归期,此生无期。”
文初宁轻轻地念了出来。也不知这是顾星回还是莞尔刻上去的,是谁想对谁说的话?不过如今看来,结果是怎样也没有过多的意义了。
她将锦盒关上,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离开了流沉殿。
将殿门关好后,她又对自己说了那句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说的话——
“或许,夫君明日便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