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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服他,把他绑在别院梁柱上时,他好像也累了,就这样沉沉睡着。等他再度醒来时,很不可思议,少爷的样子完全变了一个人,警方问话,他也全然不回答……八代子太太以前说过,少爷在直方那边也曾出现过这种病症,当时在大学教授的调查之下才知道是被施以麻醉药物,因为后来完全没问题了,所以才带他回到这边。但是,所谓的血统实在可怕,看他这次的情形,我认为一定是那卷卷册在作祟。
——当然,虽说是卷册在作祟,可是那也很久没出现过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听说卷册本来是藏在对面可以看到屋顶的那间如月寺的佛像肚子里,只要具有吴家血统的男性见到卷册,精神一定会马上不正常,无论母亲或姊妹,甚至是无关之人,一见到女性都将予以杀害……寺中好像有存放写明其原由之物,至于详情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卷册为何会落入少爷手中?我只能说这很不可思议。是的,如月寺现在的住持为法伦师傅,听说和博多的圣福寺师傅齐名,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因缘……是的,已经是相当大的年纪了,身体瘦得像鹤一般,白眉白须,看起来慈眉善目。如果有需要,您可以去问问他,我会叫内人带您过去……
——是的,八代子太太现在处于半疯狂状态,加上脚部扭伤,听说躺在床上休息。虽然头部伤势并不严重,可是讲话颠颠倒倒,应该无法提供什么资料。我腰部受伤,暂时无法去探望她……
——好像有人说因为我没有去找宗近(医师的姓),所以才会救不回小姐。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宗近医师来帮我诊断时曾说,真代子小姐被勒杀的时间是在今天凌晨三点至四点之间,而对照蜡烛燃烧的样子,应该也是在那个时间左右……是的,其他都如我刚刚所说的。八代子太太如果恢复正常,应该能够说明一切,不过,就如我方才所说,她现在尽是讲些埋怨少爷的话,或者说些“你快点清醒过来,我现在只能倚靠你一个人了”之类……
——警察还没有找过我。因为最先发现这场骚乱的只有当天睡在这儿、听到八代子太太尖叫声赶来的年轻人,警察讯问他们之后就离开了……我一直非常小心,深怕自己会受到怀疑,特别要求宗近医师保密,幸好在骚乱之时,没人知道是谁去找宗近医师,因此对宗近医师的讯问也是草草了之。是的,我没有隐瞒任何一件事,所以如果可以,希望能借着您的力量让警察别来找我,您也看到了。我腰部受伤,又是听到警察两个字就会发抖的个性……
◆第二参考:青黛山如月寺缘起(开山一行上人手记)
附注:该寺位于侄之滨町二十四番地,吴家第四十九代祖先虹汀所建。
晨镂满目金光雪,夕化浊水落河海,今宵银烛列荣花,晓若尘芥委泥土。三界如波上纹,一生似空里虹,一旦结下恶因缘,将念念而不可解。生则坠入地狱之转变,现叫唤鬼畜之相,死则恶果传子孙,受孽报永劫之苛贵。其恐惧、痛苦。无任何事物差堪比拟。
为此观其因果,究其如是本来趣理,断证根源,转菩提心,起一宇伽蓝(瘦狼编注:伽蓝 僧众所居住的园庭,亦即寺院的通称),奉庄严佛智慧完全一念称名、人天共敬的清净道场。
追溯其缘起,乃是庆安时期,山国城京洛只园精舍附近,贵贱群集之巷内有一家开设多年的美登利屋茶铺,其每年特选的上贡宇治铭茶取名“玉露”,芳香闻名全国。当代主人名叫坪右卫门,育有一子三女,子名坪太郎,深受无比宠爱,然生来不喜生意之道,自年少时期就拜宇治黄檗的僧人隐元禅师为师,兼学柳生剑法,旁涉土佐派绘画,俳句体裁则受芭蕉影响而另成风格,长大后自号空坪,一心一意游山玩水,无志于家嗣之累,然因家中无其他男人,经常被迫娶妻生子。尽管总以学业未成而推诿,仍无从逃避,终于,其父坪右卫门邀请隐元禅师前来谕示,期能让他心念一转时,他在自己家门贴上一句“年至二十五岁的今日,不闻不如归”而出家为僧,只持一钵一杖西行寻访名胜古迹将近一年,由长崎路进入肥前唐津。当时是延宝二年春四月,空坪时年二十六岁。
空坪四处赏玩此地胜景,因虹之松原而改名虹汀,并选八景展纸笔,亲自起版撰江湖事,似此这般滞留半载有余。某日,适逢晚秋月圆,受诱而出,登虹之松原,赏玩并列于银波、银砂的千古名松于清光中尽展风姿,宛若名家墨技之天籁。行走一里过滨崎渔村仍未尽兴,故背负流霜,续行半里至夷之岬,倚岩角遥望湾内风光与雁影,直至半宵。
此时、一位约莫方逾十八岁之女子,翻展华丽衣袖,移动我见犹怜之小脚,渡过荒矶叠岩走近虹汀身旁,浑然不知有人观看,朝向西方双手合十,凝神祈念良久,之后挥泪揽袖,意图投海。虹汀骇然跑近抱住,伴其至松原沙清处,询问事情缘由。少女最初只是啜泣不已,久久才倾诉——
“我是这滨崎某吴姓家中的独生女,名叫六美女。家中世代豪富,但是圆必有亏乃世间常情,可能是恐怖的因缘吧,家中往昔以来就有精神错乱的血统,导致今日只剩我单独一人悲痛苟活。
最初……亦即,吾家有一幅祖先流传的绘卷,其上描绘美妇裸像,据说乃是吴家祖先的某人与最宠爱的夫人死别,在痛苦悲伤之下以丹青描绘尸体身影,期能做为电光朝露之纪念,却不知何故,在描绘初期尸体开始急速腐烂,图像尚未完成一半便已化为白骨,祖先的某人在悲叹下终于疯狂,夫人之妹虽然尽心照顾,祖先的某人最终仍追随夫人步向黄泉。当时,夫人之妹腹中怀有该狂人之子,已近临盆,同样伤心欲绝,所幸终于勉强保住性命。
正好此时筑前太宰府观世音寺奉修佛像,一位客僧胜空由京师前来监督,等奉修完成临行之际,行至附近一带。闻此缘由后深觉不忍,乃止住锡杖于吾家,观看未完成的绘卷,于佛前诵经供养后,砍伐后院的大栴檀(瘦狼编注:栴zhān。栴檀:檀香)树,选其赤肉部分,手雕弥勒菩萨座像,将绘卷藏其腹中,供奉于吴家佛坛,严令日后只有家中女性始能祭拜佛坛和观看绘卷,所有男性禁止接近。
后来该位狂人的遗孤、外貌如玉的男儿平安无事出生到这个世间,及长,娶妻继承吴家,谨守胜空上人之戒,严禁任何人接近佛坛,一切牲礼香花的供养,由其妻子独自负责,一心一意祈求现世的安稳与后代的善果。然而,可能是承袭狂人血统的缘故,此男子壮年后育有几位儿女,又遭逢妻子早逝,同样惨遭精神错乱后果。其后的历代男子中,也总会出现一、两位精神狂乱者,有的是杀害女人,有的则是用锄锹挖掘女人新坟,若有人制止,则会击杀或伤害对方,或自己咬舌自尽或自缢而死,极尽恐怖之能事。
似此,见者、听者皆恐惧自危,远近相传吴家男子见到绘卷会立刻受到祟弄,不净的女人接近佛像也会遭遇不幸,完全不敢与之结亲,因此吴家血统数度将近断绝,必须靠着给予钱财结合,或是远从外地寻觅不知情者来传宗接代,时至近年,更是连下贱乞丐都不敢与吴家沾上边,导致如今只剩我单独一人。我的两位兄长同样发狂,长兄挖掘他人坟墓,二哥用石块殴打我,而且都很早就结束生命,又经谣传之后,在家中工作之佣人几乎全借故离开,连侍候我多年我的女仆都因为照顾我而病亡,导致我连一个倾诉对象都没有,内心不知有何等寂寞。
就在此时,唐津藩的家老(瘦狼编注: 家老 日本江户时代幕府或藩中的职位,地位很高仅次于幕府将军和藩主)云井某某听闻此事,表示要将其三男喜三郎赐予我为婿以继承家业。佣人侍女们得知后皆兴高采烈地回来,其中只有一位从小照顾我的奶妈不仅面无喜色,甚至还明显露出愁容,问其何故,她才深叹口气,表示她从云井宅邸做事之人口中得知,即将成为我丈夫、也就是那位喜三郎,其实是云井家老的庶子,长于剑术,是藩内第二高手,可是从年轻时期就声名狼藉,不仅耽溺女色,更到处结交不良之辈,破坏各处道场,敲诈勒索茶屋小馆,结果在别处无法存身,这才悄悄回故乡。但是,藩中世家非但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甚至还畏如蛇蝎,家老因为听说我家情事,才决定让他成为我的丈夫。不仅这样,还心怀不轨,欲等事成之后凭其权势并吞吴家财产,虽是命运,她也无力抗争,可是一想到我日后将承受的痛苦,她就忍不住头晕目眩,泪流满面。我虽有些困惑,却并未深信,也无从查证,日久之后便逐渐冷静下来,等待秋天举行婚礼。今夜,那位叫云井喜三郎的人连一个随从也未带、连披肩长裤的礼服也未穿地独自来到我家。
当众人忙于送上酒宴至后面客厅之时,我也重新化妆前往酒席,只见他半张脸孔烧烂,脸色如灰,另外半边脸孔无眉,白眼球凸出,嘴唇歪斜,与鬼魅毫无两样。我强忍住扑鼻酒气,全身发抖地帮他斟酒,可是才喝没几杯,他马上抓住我的手,我当时情不自禁地缩回手,杯里的酒溅在他膝盖上。他马上借酒疯想抓住我,奶妈拚命拉住他,他却立刻拔刀砍倒奶妈,我趁乱逃出来,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想到我家的不祥,又想到自己的不幸,正要自尽之时却被你拦下。如果不能寻死,我只好出家为尼。虽不知你是何方人氏,仍请你大发慈悲指引我明路。”
说完,她趴在砂地上低声啜泣。
虹汀听完,沉吟良久之后,扶起少女,说“好吧,我尽力而为,你先不要叹息,等我看过绘卷以后,自会让你了解本身的因果。”说完,他牵着六美女的手,正想离去时,松树后忽然出现半脸鬼相的狂暴武士,一声不吭地挥刀斩向他。虹汀以修禅之机锋转身避开,让对方斩向虚空,同时大喝一声,对方的武士白刀随着身体在空中游走数步,一起摔向断崖外侧,落入月光粼粼的海中,随水烟消逝无踪。
就这样,虹汀陪六美女回到吴家,和家人一起收拾奶妈尸骸,自己做法事诵经,严禁把事情传开后,进入佛堂,要求其他人回避,从弥勒佛像肚中取出绘卷,敬畏祭拜后摊开一看,美人全身溃烂长脓之模样令他寒毛直立,于是立即在佛前坐下,镇摄精魂地入定十余天,在延宝二年十一月晦日(瘦狼编注: 晦日 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拂晓忽然睁开眼眸,大声咏颂三遍“雪凡夫之妄执不若念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将绘卷投入一旁的火炉中,化为一片灰烟。
之后,虹汀起身召集家人,说“我已经借法力了断吴家的恶孽因缘,立刻将此灰放入佛像内,与三界万灵共同供奉。我本人也将还俗成为这个家的男主人,孕育万代胜果。各位如果有任何问题请说无妨。”但是并无一人表示意见,因为所有人皆畏惧云井家怪罪报复。虹汀了解此种心理,当天就厚赏家人,让他们回家休息,并封存家屋仓廪,钉上写着“回馈乡里,吴坪太”几个大字的木牌,只携带金银书画之类四大车,请壮夫驾驶,自己则背负弥勒佛像,怀内放着吴家家谱,手牵六美女,于翌日未明离开滨崎,朝东方前行。时间是延宝二年腊月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