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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世宣嘴角始终含着笑:“舒姑娘入宫,当孝敬太后,伺奉皇上、皇后,与宫中各妃嫔和睦相处,待宫人慈和宽容。”
红嫣有些怒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是否还有命与甄大人再会,皇上亲口指点我来寻甄大人解惑,甄大人莫再说些官样文章!烦请说些要紧之处。”
甄世宣失笑,收敛神色,认真道:“当注意太后,柔贵妃,德郡王。”
红嫣皱着眉:“太后……是皇上的生母么?”
甄世宣见她一下便问到要点上,便微微摇了摇头。
红嫣哦了一声,暗道难怪。
又问道:“柔贵妃与太后有何关连?”
“她是太后娘家侄女,费家二房庶女。”
“德郡王呢?”
“德郡王是前先太子之遗腹子。”
红嫣心中一动:“先太子是太后所出?”
甄世宣点头,微笑着看她。
红嫣心中自串起了一条线,似懂非懂。
甄世宣提点道:“太后性格刚毅,不喜些柔柔弱弱之人,但若张扬过了度,稍不留神便会犯上。”
“……所以,即要讨太后喜欢,又要不犯了忌,这个度,要拿捏好?”
“是,红嫣姑娘实是聪颖过人。”
第 32 章
甄世宣派人送了丽娘去罗家。
又领了两名宫女来,让她们教红嫣宫中礼仪规矩,并日后近身服侍。
一名唤作融晴,年长一些,问答曰二十有三,再过两年便要放出宫去,一张鹅蛋脸,五官端丽,神情微肃,青丝绾得齐整,一丝不乱。看着行事沉稳,少言寡语。
一名唤作翩空,正与红嫣同年,今年十七岁。五官略平凡,身材圆润,但笑起来双眼如弯月,十分可爱。
翩空嘴上不停,与红嫣说些礼仪。
融晴却是默不作声,只替红嫣修甲染色,用香膏敷发,调水浸浴。
若说正经的礼仪规矩,仅凭这一时三刻的恶补,红嫣自是做不到位,现在也就是比划比划,大面上不出错,日后再让人在身边提点着也就是了。
第二日天刚微亮,融晴与翩空便服侍红嫣起身,替她在三重衣外套上湖色织花鸟纹的深衣,留了未婚少女发式,俏丽的珠花隐于发间。
装扮完成,翩空忍不住赞叹:“婢子看后宫无一人能及呢。”
话才出口,融晴便道:“慎言。”
翩空便抿了嘴,不再出声。
以往红嫣多穿了不及地的襦裙,此时穿上这样长不露脚的深服,颇觉行动不便,即便不太习惯,也不得不让融晴与翩空相扶,以免出丑。
屋外一路点起了火把,外头路上前后都是甲盔鲜明的侍卫,中间停着数辆马车,融晴与翩空两人扶着红嫣,一直送到停在路上的第一辆马车旁,便有人拿了个小凳给红嫣垫脚,将她搀上了马车。
红嫣才一进马车,抬眼一看,只见狄秋浔端坐于车内,便吓了一跳,想退不敢退。
狄秋浔惯常的面无表情中透着些阴郁,红嫣不敢多话,只好自我安慰:既是万千宠爱,出入同车,想也是必然。
便躬身前行,伏倒在地道:“红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狄秋浔道:“免礼,坐。”
红嫣依言跪坐。
狄秋浔对着车窗外道:“出发。”立即有人唱诺,不消片刻,车队缓缓启动,直往燕京去。
因天色还未大亮,车子里仍点着盏琉璃灯,狄秋浔拿了份文书在看。
红嫣跪坐着不敢动弹,窗外又无景致可观,不消片刻便觉无聊透顶,小腿发麻,终于忍不住稍挪动了些。
狄秋浔立即抬眼,静静的看着她。
红嫣不料他这般敏感,只好笑着找话:“皇上,车里晃来晃去的,看东西伤眼,今日又起得这般早,不如闭目养养神。”
狄秋浔嗯了一声:“许你自便。”
自己仍是低下头去继续看文书。
红嫣得了这句话,便调整了坐姿,不时的抬眼打量狄秋浔。
终于狄秋浔将文书搁在一旁的固定矮几上:“有什么要问?”
红嫣摇了摇头。
狄秋浔便道:“别盯着朕看。”他还从没遇见过这般胆大,盯着他看的人,要不是对她知之甚详,早该斥责。
红嫣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热,垂头老实的道:“是。”
狄秋浔沉吟片刻:“入了宫,可以看。”
“……是。”
狄秋浔抬了抬下巴:“壁橱里有吃食。”
红嫣只好回过头,见车壁上有对铜环,扣住铜环往两旁拉开,里头的横格上有一个一个的漆面食盒,她随意拿下来一个打开,里头是垒得整整齐齐的一盒梅花状糕点。
狄秋浔扫了一眼:“你吃些垫一垫。”
红嫣因面临未知,心中紧张,并不想进食,但皇上开了金口,她也勉强吃下了一块。见狄秋浔茶杯空了,赶紧借机盖上食盒去替他斟茶。
狄秋浔略扫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他微垂着眼皮独自静坐,红嫣又紧张又难熬,好在此处离燕京并不太远,马车在侍卫奔跑开道下,迎着晨光,一路风驰电掣般奔入燕京城,途经朱雀街、玄武街,直入青龙街。青龙街正在皇宫前方,禁止平民百姓进入。
此时宫门大开,宫人跪了一地,马车不作停顿,直驰入内。
车窗口垂着帘子,光听得外面此起彼伏的“吾皇万岁”,却不能看一看情形,红嫣心中痒痒的。
很快马车停住,车门被打开,外头宫人齐声恭迎圣驾。
狄秋浔看了红嫣一眼,先行下了马车。
一旁的融晴欲上前伸出手去搀扶红嫣,狄秋浔却慢慢的伸出了手来。融晴微微一愣,不动声色的倒退了几步。
狄秋浔手心向上,指骨因其瘦削而十分分明。
红嫣见着,明知他不过做戏,甚至他眼中半丝情绪也无,但这种微有些宠溺的姿态,仍让她心中一紧,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他立即轻轻握住,牵引着她下马车。
狄秋浔偏过头去吩咐:“去慈宁宫。”
在他身后立着自称是老洪的中年男子,此刻他已经换上了宦官服饰,闻言道:“是。”
又向其他宫人吩咐:“摆驾慈宁宫。”
便有人抬上来两架步撵,狄秋浔执红嫣手微微向上一抬,红嫣不敢真让他扶着上去,立即顺势坐上后头这架步撵,狄秋浔才松开她的手,坐上前头步撵,微一摆手,抬撵的宫女起身前行,又有一群宫女拥簇而来,有的扶撵,有的举伞,有的打扇,一行浩浩荡荡的往慈宁宫去。
红嫣这时才能放眼看看这皇宫,只见繁花似景中殿脊雕龙,飞檐螭吻,碧瓦凝烟,不光只是华丽,更觉肃穆轩昂、清幽壮观,让人不觉生出卑怯之感来。
她凝了凝神,心道不能还未见人,先弱了气势,便挺直了脊背,竭力平心静气。
过得一阵,步撵停在一座巍峨宫殿前头,宫殿门匾上以金色书写着“慈宁宫”三个字。
狄秋浔先下了撵,又来扶红嫣,一回生,二回熟,红嫣十分淡然的扶住了他的手,果然慈宁宫外伺候的宫人,纵使再训练有素,也露出了些惊色。
皇帝刚回宫便要往慈宁宫来,早有人来报过信,只等步撵一落,从殿内就走出个年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装扮看着不显眼却让人无法轻视,难辨其是主是仆。
她微带着笑意走到狄秋浔面前,微微扫了红嫣一眼,便行了个蹲礼:“婢子月容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狄秋浔微微抬手:“免礼,朕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可在宫中?”
月容含着笑:“太后娘娘方才说了,皇上大了,万事可自个做主,往后,这慈宁宫,皇上就不必来了。”
狄秋浔神情不变,一撩下摆跪下,淡淡的道:“儿臣不孝,惹母后烦忧,只好长跪不起,母后何时消了气,再让儿臣起来。”
皇上都跪了,红嫣怎么敢站着,只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满场的宫人都跟着跪了一地。
月容后退两步:“婢子这就去向太后请示。”甩着帕子入殿去了,再不见出来。
殿内深深,只见得到一截猩红的毯子。
狄秋浔脊背挺直的跪立不语。
红嫣跪在他身后一步,初时看他背影,不免莫名有些酸软,默默的陪他跪着。
直跪到日上中天,腹中饥肠辘辘,她才模糊的想起,狄秋浔只怕早知回宫将有这一遭,不然他怎么会提醒她吃些点心垫一垫?
这念头一起,先前对狄秋浔的些许怜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不能将话说得明白些么?她也好在膝上缠上布条,好过现在隔着薄薄的衣衫跪在青石地上,膝盖都痛得没了知觉!
一时心中怨气从生,怨过之后,又在寻思,到底还有什么,是他说了半句的?
想着想着,突然声音娇颤颤的道:“皇上……”
喊完这一声,便咬着牙,放软身体,往后倒在地上。
狄秋浔回头一看,站起身来走近,半蹲下|身,扶起她搂在怀中:“传御医。”
他的怀抱不似看起来中单薄,淡淡的香气盈满鼻端。
红嫣听到旁边的宫人都起身忙碌起来,打扇、递水、擦汗,这一番动静,连慈宁宫也不能装着不知道。
月容走了出来:“太后娘娘道:因着她,令皇上入眼的人儿晕了过去,倒是罪过,快些将人抬进去歇着。”
狄秋浔似没听出弦外之意,一手搂着红嫣的肩,一手勾着她的膝弯,将她抱进了慈宁宫去。随着宫人的引路,将她放在了榻上。
红嫣不敢睁眼,只听得一个威严的女声道:“皇上,进来说话。”
狄秋浔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一阵悦耳的细碎撞击声响起后,狄秋浔仍是声音淡淡的:“儿臣见过母后。”
“皇上心里,可怨哀家?”
“儿臣知母后是为儿臣着想。”
“皇上知道就好。哀家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无谓贪恋权柄,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替先帝看着这江山,劝谏皇上。日后也有脸面去见先帝。”
“母后一片苦心,儿臣明白。”
太后叹了口气:“可皇上这做的叫什么事?为着讨个女人欢心,不惜鱼龙白服,混迹市井,拿着卖官鬻爵作耍,想是忘了昔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个什么下场了?”
狄秋浔沉默不语。
红嫣心中哀叹,真不知道狄秋浔怎么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到她头上的,这可好,入宫第一日,就被比作褒姒,不做奸妃都不行。
太后训过,便淡淡的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日后莫再犯便是。只这女子,听说是风尘中人,万不可入我皇家大门。”
第 33 章
红嫣听着太后斩钉截铁的将她拒之门外,虽然明知狄秋浔不会就此罢休,但心中也不免有些要落跑的愿望——是太后不让入宫,可不是她不守信。
却听狄秋浔淡淡的道:“母后,国事繁多,虽有母后分忧,儿臣仍颇觉吃力,惟有红嫣相伴,方能稍解愁绪。恳请母后怜悯儿臣不易。”
太后声音冷硬:“皇上想要美人,多少不得?各位臣工广献美人,满居永巷,皇上尽可挑选。偏沉迷一名风尘女子,此实乃有辱皇家颜面之事。”永巷居住着宫女,未入选为宫妃的美人也居住于此。
狄秋浔:“请母后明察,红嫣乃良藉,并非风尘女子。儿臣与她发乎情,止乎礼,不得母后允许,不敢妄动,她至今仍是完璧。”
太后:“……即便如此,自古为君王者,当雨露均沾,不可偏宠一人。此女尚未入宫,皇上就已两月不近女色。此等行事,势必寒了后宫诸妃嫔之心,不利后宫和睦。后宫尚且不平,皇上何以平天下?此女实为祸端,不可入宫。”
狄秋浔:“母后所说,儿臣心中明白,儿臣素来体虚不喜女色,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