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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嫣知道她这邀功是想讨些好处,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她在宫里巴巴的守着这点子月例,还要上下打点宫人,并没太多余钱。上头赏的饰物,东西是好,鑲宝嵌珠的,但都是记录在册的,不好变成活钱。
想来想去,只有摘下来只金丝镯,这是每位宫妃都有的份例,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这镯子舅母拿去戴着玩。”
李氏那里见过!顿时喜出望外,双手接过,谢了又谢:“哎哟,这成色!沉甸甸的,这金丝盘成的梅花可真精巧,可不敢戴,莫把这花都蹭歪了,得留着传给再荣媳妇!”
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红嫣发现这种简单的快乐其实挺能感染人,不禁也笑了起来。
李氏忙着往外头跑:“我去喊了他们爷仨回来,事儿再多,有贵客来了,也得歇一天。”
红嫣笑着点了点头,等李氏走了,就让娥眉等人守到门外去,独留着丽娘说话:“娘,你怎么想的?难不成还真想回去?”
丽娘嗫嚅着不吭声。
红嫣叹了口气:“我只同您说,眉媪刁钻刻薄,舒大蛮横无理,舒元原先还只是没胆怕事,现如今更被钟三娘捏在手心里了。你要真回去,迟早都被活剥了。”
丽娘讷讷的道:“娘是怕你被人说嘴……”
红嫣一挑眉:“您安心,我一不必靠娘家上位,二不必贤良淑德。怕是有人还嫌我恶心得不够呢。”
丽娘傻傻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红嫣心知说了她也不懂,只好道:“您不必顾忌于我,若真不死心,挂念舒元,回去看看也成,不喜欢了就回来舅舅家。只有一条,万万不许答应他们来央我什么事……您知道,我一人在宫里头,步步小心,实是没有余心来替他人办事,就是银钱,也是打肿了脸充着,上下打点宫人还不够,方才这金镯给了舅母,还怕回宫后让人发现这个缺儿。”
丽娘一听,连忙答应:“娘知道了,帮不上你,怎能还给你找事?我去将上回你给的金锞子拿给你。”
红嫣拉住她:“您先帮我囤着,我若是有朝一日被皇上厌了,宫中人都是跟红顶白的,日子必不好过,您再送这金子给我打点门路。但愿没有这一日……您要有急用的地方,就先用着。”
丽娘红了眼圈,摆了摆手:“这是你的救命银,娘怎么能用?娘不少吃不少穿的,你安心,都给你留着。”
红嫣垂下眼睑喝了口茶,对于勾了丽娘的泪出来,心中略有些愧疚。
但润了润舌后,又慢慢的给丽娘洗了洗脑,务求她不会糊里糊涂的被舒家人哄了去。
等到罗家父子三人回来,丽娘已经淌着泪连连保证,绝不答应旁人半点央求。
罗阳是个老实人,见着红嫣就是心里头高兴,也不过唤了她一声,便坐在一旁吸烟杆。
罗再华倒是兴奋得左看右看,目光频频落在那些甲胄鲜明的侍卫身上,盯着对方的佩剑跃跃欲试。
罗再荣则是一脸欣喜之情,却并没失了冷静,从容的向红嫣交待买卖上头的事。
铺子里的买卖已是成了些气候,平素都是罗阳和罗再华守着,罗再荣于走南闯北有些意动,准备攒了本钱,去将苏州府走熟了,往后将这做条衣食道路:“其实买卖图的便是个新鲜,南货北卖,北货南卖,才有得赚头。本地常有的这些物件,在当地得利便少,且早有些大商家做惯了的,若非砸下大把银钱,轻易插不进去。倒不如做个客商四处走动,往返都不空着,待寻了门最稳妥的事物,又有了本钱,自是做定下来。”
红嫣点头称是:“表哥说得有理,只管去做,迟些我凑些银两,让人送出宫来予你。”
罗再荣也不客气,起身谢过,一抬眼,看见门口立着个身段风流,容貌俊俏的青年公子,双目沉沉令人不敢对视。罗再荣一惊,免强定下心来:“才人,这是?”
红嫣闻言回过头,不料竟是狄秋浔,唬了一跳。
见他换了身月色的直裰,腰间佩着一小把镶宝压衣刀,虽面色苍白显得略有些弱态,亦是风流俊逸。
红嫣连忙站了起来,才要行礼,已被狄秋浔抬手止住。
狄秋浔进屋坐下,貌似随意的问了罗再荣几句买卖上的事。
罗再荣虽不知他身份,但莫名不敢疏忽,打叠起精神仔细应答。
稍倾,狄秋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却起身对红嫣道:“回罢。”
红嫣点头,笑着对罗阳道:“舅舅,表哥、表弟,我先回宫了。”
同一众宫人尾随狄秋浔而出。
罗再荣已是模糊间猜出狄秋浔的身份,心中十分喜悦,扭头想同罗再华和罗阳说道,却见他们一脸迷糊。
外头丽娘同李氏正在厨下升火煮饭,红嫣进去交待一声,匆匆的上了候在外面的马车。
就见狄秋浔已端坐车内,微合着双目。
红嫣低声唤了声:“皇上。”心中惴惴的,不知狄秋浔今日事办得如何,生怕他事有不顺,自己受了低压波及。
狄秋浔闻声抬了眼道:“你这位表哥,于经济上也有几分才具。”
红嫣点头称是:“臣妾也这般觉着,他亏在没进过学,有些道理,必是要吃过亏才能明白了。”
狄秋浔又道:“今日为何不处死钟三娘?”
红嫣一惊,转瞬又想到身边宫人定是时时向他报备,但见他现在这幅淡淡的样子,吃不准他心中所想。是嫌她办得不干净,日后会招至麻烦么?不该,他要嫌麻烦,就不该让她入宫了。
于是惊疑不定的道:“臣妾虽不会以德报怨,但亦不喜断人生死。今日因手中权柄,任意妄为,他日见多了生死,只怕会日渐心坚如石。臣妾先前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并非呼风唤雨,玩弄权柄之人。往后还将做回个升斗小民。忧惧今日这一步迈出,便回不去了。”
狄秋浔看了她一阵,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你很干净,这很好。”
红嫣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呼吸触到了她的唇。见他有肌肤白晳凝润,有如细瓷一般,眉目生得漂亮精致,她第一次自他的脸上看见了些迷惘。
他低声道:“朕却回不去了。”
眉宇间的一闪而过的神色,快得红嫣根本抓不住,但心中莫名有些柔软,轻声劝慰:“皇上身肩重任,自不需这些无用的忧惧。需知夏虫不可以语冰,臣妾这等碌碌无为之人,自是一世也不能明了皇上的坚毅。”
狄秋浔撤开手,笑着坐了回去。
红嫣发现他笑的样子很好看,眉眼略弯,抿着唇,驱散了阴郁,温柔清淡,又略有些没长大的男孩的天真。这才明白以往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笑,全都是应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也许会有很多人说红嫣不够狠
但我是这么想的,红嫣是个现代人,是个小市民,离杀伐果断什么的,还挺远。
就像我们,平时如果和邻居有仇,还曾被对方打过,觉得恨他恨得要死,想着如果他有一天倒霉了就好了。
然后出来后,有一天,见到他遇到歹徒,是选择默默的走开呢,还是打个电话报警?
我想如果默默走开的话,这一辈子心里偶尔想起,都会不是滋味,没任何人知道,自己也觉得不安。
舒家人当然是过份很多,但红嫣基本上还没有从好市民思想中跳脱出来,杀人什么的,她还不能。
41章
狄秋浔一笑,红嫣顿觉气氛松快起来,也跟着侧头笑起来。
孰知狄秋浔面色一整:“原来你心中是这般想法,无怪成日里畏畏缩缩,那有半分宠妃的模样,倒是给朕贤良淑德来了。”
红嫣的笑僵在脸上,悻悻的慢慢收回,两指绕着衣带不敢吭声。
狄秋浔凉凉的哼了一声:“嗯?”
红嫣讨好的笑了笑:“皇上,臣妾要想张扬跋扈,也得有这些本钱。如今宫里头的妃嫔,臣妾见着谁都得叫声‘姐姐’,臣妾开罪了人,人家让跪就得跪,让扇就得受着。皇上您在宫里头还好,无论如何,也能在臣妾咽气之前来听两句遗言……若您不在宫里头,”说到这里,不免幽幽的叹了口气:“可还到何处去寻臣妾的埋骨处呢?”
狄秋浔见她故作可怜,一双眼不停的打量他的神色,无端觉着有趣。
“这么说,是朕难为你了?”
“不是,不是,皇上莫急,待臣妾摸清了其他妃嫔的性子,自能张扬得恰到好处,又不授人以柄。”
狄秋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红嫣受不住,只得道:“不然皇上先恕臣妾无罪。”
“嗯?”
红嫣硬着头皮道:“就是,嗯,若有人为难臣妾,臣妾便用皇上的雷霆震怒来威慑,这言语之中,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还请皇上不要怪罪。”神啊,非让蚂蚁去撼大象,麻烦给个神器好吗?
狄秋浔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也好。”顺手自一旁密格中拿出文书,垂眼翻阅。
红嫣舒了口气,觉得被他盯着,呼吸都不顺畅。
两人回了宫,天色已暗,狄秋浔和舒红嫣两人被宫人一路簇拥着进了碧梅轩,宫人们服侍着两人净手更衣,摆上膳来。
红嫣见狄秋浔一副又要在此歇下的架势,不免头疼——她已是连续半月没睡个好觉了!有这么个人同床共枕,她半点雷池也不敢越。是以她夜夜都保持着警醒,不敢往沉了睡,所幸每日无所事事,请完安回来便又可补眠,倒也没出现睡眠不足的情形,但每夜全身僵硬,这滋味真是够了!
但随着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狄秋浔慢条斯理的饮茶批折,神情沉静,一丝也看不出要起身的意思。
红嫣自宿雨手中接过一碟子切丁的密瓜,送到桌案上去,试探着问道:“皇上,您今儿歇在那一宫?柔贵妃和梅修容都使人来打探过几次了。”
狄秋浔抬眼看她:“怎么,又想着贤良淑德了?”
“不是,您歇在清心殿亦可。”她的声音在狄秋浔目光下越来越低。
到末了自暴自弃道:“臣妾只是想安心睡上一夜。”
狄秋浔搁下笔:“这么说,是嫌弃朕。”
红嫣委屈道:“不是,是臣妾睡姿不雅。这些日子,生恐深夜惊扰皇上,从未安心睡过,总是半梦半醒,一夜熬到天明。”
“是么?”狄秋浔起身,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开口吩咐:“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红嫣见他不信,略提高了些声音:“皇上!臣妾所言属实,实在是日日如此,臣妾已是捱不住了,只怕抑制不住,沉睡入梦,会冒犯了皇上。”
狄秋浔认定她不过是怕事所寻的藉口,想将他推拒出去,因此便从容的道:“若有此事,朕恕你无罪。”
红嫣见他负手往外走去,想是要去沐浴,不由心中大恨。咬牙对翩空吩咐道:“去熬碗安神汤来!”
翩空领命而去,待到安寝之时,果然端了碗安神汤来。
红嫣当着狄秋浔的面饮下:“臣妾实是惶恐得无法安睡,只好以此汤助眠。”
这时候的权贵,多数都懂一二药理,看看方子也属寻常,狄秋浔更是久病成医,一闻这汤药的味儿,就知道红嫣所言非虚,当下眼中便略点了点头:“倒要看你是怎么个睡姿。”说来说去,还是不信她。
红嫣便有些愤愤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反正你都恕我无罪了,目前又还用得上我,我就吃一次熊心豹子胆罢。
心中这般想着,当真上了床,因白日里费心太过,兼之这安神汤之故,红嫣不一会儿便陷入黑甜的梦乡。
狄秋浔看了看身侧红嫣安静的睡颜,她双目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娇艳,倒像一朵在池畔舒展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