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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是个摆设。
狄秋浔真正成了至高无上的存在,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他曾经对红嫣的维护还历历在目,在他未更改旨意前,谁也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因此红嫣奇怪的发现自己几乎是畅通无阻,直到要进慈宁宫,才有人阻拦:“昭仪娘娘,太后娘娘正在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
红嫣看着这名宦官微微一笑:“皇上若有责怪,你只管说是我一意闯入,我亦不会令你承担罪责。”
见他还在犹豫,红嫣又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动手么?我就是杀了你,也没什么。你却不敢动我一指头。何苦逼我动手呢?”
这宦官额上冒出了汗珠,在红嫣再一次越过他往里走时,保持了沉默。
慈宁宫里四处拉着幔帐,暗得不透一丝光,大白天的,还点着几盏灯。
上一回红嫣来时,已觉此处满是暮气,如今只觉得真有如坟墓一样了,连空气都没有半丝流通。
翩空和娥眉将宫人摒了出去,红嫣一直往里走着,见费太后静静的,像座雕塑一般,跪在神龛前。旁边燃着一炉香,红嫣一嗅,只觉得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薰香,十分气闷。
她缓步走近,低声道:“太后……”
费太后半晌才有动静,待要站起,却一个踉跄。红嫣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扶起了她。
她没有看红嫣,缓步走到一侧坐下。还像往常一般,高高在上而随意的示意:“坐罢。”
红嫣在她下手坐下:“太后娘娘……您寻了我来,是否是事关我母亲?她是个无辜的人,在皇上眼中没有半丝份量。你们拿了我,兴许还有用一点。我愿意前往,替换了她”
她不该这般急切的,但实在是这阵子太心焦了。
费太后冷笑了下:“拿了你,顺便被皇上寻到费诺的藏身之处?”
但她并没有继续就此嘲笑下去,而是叹了口气:“是啊,这事儿,是费诺自拿的主张。哀家事前不知,要知道,就不让他做这样无用的事了。皇上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儿女私情,损及皇权啊。何况……他也不是这般喜欢你,不过尔尔啊。”
红嫣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拿着帕子把玩了一阵,垂下眼睑:“太后唤了我来,原来是想离间我和皇上么?这事我心中有数,太后就不必做这无用功了。”
太后笑着看她,似看到她心中的痛:“你明白就好。我早说过,这帝王的宠爱,靠不住。他不肯放人,倒还说得过去。但这阵你如此难过,他不思陪伴,反倒每日临幸各宫嫔妃……唉,我真是替你婉惜啊……”
红嫣微微一顿,又继续绕着帕子:“当真只是为了说这些,那我便走了。”
“站住,今日叫你来,是要说声对不住。”
红嫣惊讶,抬头看费太后神情。
费太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涩难明,她伸手将袖子上的折子抚平:“按说,你是良臣的女儿,也是我们费家的人。我先前虽对你有利用之意,却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更没想过要伤你母亲……可事已至此,只有说声抱歉了,你拿去,立座衣冠冢罢。”
红嫣一怔,顺着她的示意,看到对面座上,有个蓝布包袱。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费太后声音沉沉的:“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红嫣心中沉沉的,慢慢的走近,指尖有些颤抖,解了几次都不得开。她不得已用右手按住了左手,冷静了片刻,这才一气解开了包袱结。松了口气,只是件衣服,并非她想像中的断肢。
她仔细看了一阵,这花色,像是丽娘离开那日穿的那身衣裙。
“太后娘娘,这帕子荷包头面饰物都送尽了,这回连衣裙也送来了么?”
费太后不理会她的嘲笑,仍是沉声道:“你将这衣服,拎起来瞧瞧。”
红嫣想了想,不会有毒,毒死了她,狄秋浔根本就不需再顾忌丽娘了,费诺的盘算也落了空。于是当真伸手将这衣服拎了起来,一股血腥味扑鼻一冲,红嫣心头狂跳,见这衣服胸前一片血迹弥漫,在昏暗的灯光下,照见当中有个寸宽的洞口。
她眼前一黑,手上一松,任这衣服飘落在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旋即扑过去揪住了费太后的襟口:“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费太后冷笑:“没有!我们还指望着皇上让步呢,怎么会杀了她?!是皇上杀了她。”
红嫣尖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皇上怎会杀了我娘?他虽不愿放了费家众人,但也不会杀了我娘!”
费太后压低了声音:“这你就不懂了,你不该将他看成个寻常男子。他是派了人去相救,只是费诺也有高人相助,寻常人难觅其踪迹,狄秋浔只得派出了擅追踪搜寻的暗卫,可是他又另对这些暗卫下了密旨。是什么样的密旨?你猜猜……其中一位暗卫甚至遇上了费诺一行,他见事不可为,救不走你娘,为绝了这后患,免得你再纠缠癫狂,他――索性一剑刺死了她!”
这话一出,红嫣往后一退,跌坐在椅子上。
“到时栽在费诺身上,你再伤心,也不过怨他一时,时长日久,你这般识大体,他再心肝宝贝的哄着,到末了还不是要软化在他怀中?”
红嫣被丽娘的死震荡了心神,费太后一脸古怪的笑意,形同鬼魅一般,站了起来,逼近了她:“可惜,燕京风声过紧,一具尸体,我实在是不便运进宫来给你瞧瞧,只得委屈你,拿着这件血衣,去立座衣冠冢了。”
红嫣摇头:“我不信,你在诓我。”她胸中血气不断翻涌,呼吸不畅。
费太后笑出了声:“愚蠢。你定是以为,他不过是碍于身份,不能无所顾忌,实际上,还是对你有情。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如今对你有几分喜欢,愿意面上哄着你罢了,却不表示,他不会欺瞒你。背地里的种种手段,岂是你看得清的?他要真是这般有情有义,怎会在这数月里,迅速的收拾了局面,稳坐了江山?”
红嫣近段时日以来,焦虑少眠,已被乱了心神,被费太后一声声,一句句的,揭穿了她心中种种埋在暗处的猜忌。平时的理智全失,只觉一口淤血卡在胸口,似立即就要喷薄而出,脑中嗡嗡作响。
费太后接着道:“他必是许了你山盟海誓罢,可你去查查起注经,就在你日日忧虑的时候,他仍是每日温香软玉在怀,你便可瞧得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红嫣想到那日,她将所有忧虑都告之。他说要“信他”,“等他”,“必会想出法子”,可是她深夜闯宫,他却在方婕妤的琉璃轩。
这一个被压抑的疑处,像一个小小的蚁穴,慢慢的块了堤,洪水轰然冲出,让红嫣被刺激到了一个极致。
费太后又道:“你道他当日让你入宫,所为何事?你为何从来没想过,他身体虽略有两分虚弱,却无大碍,为何登基之后全无子嗣?只有你入了宫,皇后方才有孕?”
这曾经是红嫣心中的一个疑点。
“是因为哀家,在后宫用了药,不让他狄秋浔有后。”
红嫣一震,呼吸困难,仍难掩惊讶的望着她。
费太后笑:“别这样看着哀家,皇权争夺,哀家做过多少阴私事,数也数不清……这药,用多了,终是会伤了身子。唯有见你来了,不忍对你用药。却没想到,哀家见他一副宠你上天的架势,从不宿在旁处,疏怠了两分。到末了,竟是病怏怏的皇后有孕了,身体健实的你――却没有孕。他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是,不管他嘴上说得多好听,不过贪你几分美色,逢场作戏,却从来没忘了,你是费良臣的女儿!”
正在这时,宫人在外禀报:“皇上驾到――”
费太后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静静的看着半垂着头,捏着裙带的手指略有些发白的红嫣。
第89章
狄秋浔快步走了进来,冷冷的瞥了费太后一眼,微弯下腰,去扶了红嫣的肩:“怎么了?面色不好……”
他半搂半抱的将红嫣拖出了慈宁宫:“里头太闷,出去透透气,别让旁人言语乱了心思……你该信朕。”
骤然受到日照,红嫣偏过了头,用手遮着眼睛。就站在慈宁宫的阶梯上,不肯动了,她低低的问:“皇上,我能不能看看起注经?”
狄秋浔沉默片刻:“她叫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朕另有安排,你只需要等着既可。”
红嫣听他这语意,声音有些尖锐:“这么说,皇上当真夜夜温香软玉了?皇上说的让我信你,会想法子,就是这个法子?”
狄秋浔顿了顿,不想和她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争吵,压低了声音:“只是并不想提前让你知晓,朕确实以此在作文章。”
红嫣看他面色,确实,他脸色很不好,以往只是苍白,如今竟有些发黄,完全是一副女|色过度的样子,不免嗤笑:“不管做什么文章,再没比这龌龊的法子了。”
狄秋浔面色微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红嫣笑:“知道,十分清楚,我并没有饮酒。还有两件事,要请皇上赐教。第一桩,皇上召我入宫,利用之心,我是知道的。但有没有一条原因,是为了掩人耳目,暗中令皇后调理身子,避开太后所下之药,好有身孕?”
狄秋浔目光微动,红嫣看他神情,就知道答案。
狄秋浔不想她钻了牛角尖,只得解释道:“最先是有意利用,后头怕你知道了不悦,所以……”
红嫣打断了他:“另一桩,皇上的暗卫是否已经找到了费诺的踪迹?”
狄秋浔点头:“是……他没能将人救出,后头发了信号,再领人去时,费诺一行又消失了踪影,此中必有鲁王派了死士相助……怕你空欢喜一场,所以没有告诉你。”
红嫣再也听不下去,她连日来绷紧的神经,方才已经被费太后刺激过度,又听狄秋浔桩桩件件都在欺瞒于她,不由拔高了声音:“你利用我,我不怨你,我本为鱼肉,你为刀殂!你拿我的真心践踏,我甘认犯|贱!但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娘?!”
狄秋浔本来也被她激起了几分怒火,但此刻心中一动,发觉她神情十分亢奋,神智趋于混乱,连忙唤道:“传御医!”
红嫣似乎满是怨恨,所有深埋的黑暗一涌而上,就连这明晃晃的日头也照不亮她的任何一个角落,脑中不断的有声音唆使着她:不如两人一道死了,才算清净。
她禁不住就满眼怨毒,拔下了头簪,扬手向狄秋浔胸口刺去:"狄秋浔!我恨不得你死———!"簪头刺破狄秋浔薄薄的夏衫,钻进血肉半寸,狄秋浔忍着痛,握住了她的手腕,清喝了一声:“舒红嫣!”
红嫣一怔,手上一松,簪子落地,她呆呆的看着他胸口的那朵弥漫开来的血花。
身体一软,就从台阶之上往下栽倒。狄秋浔欲扣紧她手腕,却牵动胸口伤处,脚步一乱,同她一道往下倒去,勉强的抬起另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
两人一道摔落下来,全身酸痛,半日不得动弹。
宫人们一拥而上,红嫣因疼痛而恢复了神智:“不要挪动,让御医来检视。”
御医很快赶来,幸而这台阶不过五阶,虽伤着些皮肉,到底没伤到筋骨内腑。
宫人们这才扶了两人起来。
红嫣自己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了,低着头,不敢看狄秋浔。
狄秋浔吩咐御医:“舒昭仪方才神情不对,你们再仔细瞧瞧,她是否受了药物影响。”
御医再次替她细细的诊脉,又轻轻抽动鼻端:“……像是嗅了乱神香。此香最易使人心绪激荡,暴躁易怒,做出些有失常态的事情来……”赶紧拿了醒神的薄荷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