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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莱斯用手杖猛击基恩的腹部,基恩忍不住咳嗽起来,唾液飞溅,被逼无奈地把药水吸了进去,但是屏幕上的曲线并没有波动,他的反应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
“试另一种。”
那女人用另一个棉球吸了一种新的药水,是几种化学试剂混合成的。
劳莱斯走近了一步,用他那骨瘦如柴的手捋了捋基恩的头发。用一根手指用力划过基恩的脸,竭力思索着。
基恩努力抵制这第二股刺鼻的香味。
“嗅觉是人类最古老、最基本、最原始的本性之一,可以不需要经过丘脑的加工,直接进入最深层意识的中心。”
红头发女人又把一块棉球塞进基恩的鼻子,基恩的人中已经冒汗了。
劳莱斯的手指在基恩的脸上和头皮上的电极板之间捋来捋去。“一个人的嗅觉不是仅与内侧颞叶的嗅觉皮层有关,它和大脑边缘系统的所有器官都有关,直接和扁桃体——情感中枢——相联,以及记忆存储地——海马——相联。”
这个老傻瓜在说些什么?纯粹是胡言乱语。房间好像亮了一点。他们在做什么?
“你的记忆机器一直是运动着的,就像一架望远镜,总是注视着时间。”
基恩感到呼吸紧张,眼前出现了几个不想看到的影像,刺到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
“我说话的时候,你的大脑就正在识别这些气味分子,进行着无数的化学反应,激活负责记忆气味的印象网络。大脑很活跃,会照亮每一条与这个气味有关的路径,记忆大火将熊熊燃烧,并且无法被扑灭。你的γ射线正在减弱,你的片断记忆正在激活。海马正在发出β射线,努力阐释这个新信息,将它与已知信息相联。增强你的长期记忆,强化神经细胞之间的联系。气味分子,整幅拼图中丢失的一块,终于参与了进来,参与到这一昏睡良久,久已被人遗忘的活动中来。它被网住了,被点燃了。你闻到了吗?看到了吗?
基恩感到窒息,大口喘着气,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记忆被深深地触动,而他则无能为力。
“你想起来了吗?对你的生命你知道些什么?”
记忆剧场(1)
布拉格市政广场。
男孩不知所措地站在耀眼的金色天文钟下。
“用力想!往回想!想想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你到底知道什么?”
天文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声音厚重,沉稳,富有韵律。
“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萨纳特大人。”
“什么都没做,”阿萨纳特往上拉了拉斗篷,他里面穿着一件精致的绣边红色丝绸紧身上衣,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你出生的时候很危险,她辛苦把你养大,而你做的第一件报答她的事,就是给她找了这样的麻烦,玷污了你自己和她,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
“真的没什么事。”
阿萨纳特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掐住男孩的下巴,狠狠地盯着他,“我不相信你。”
他总是很难控制住他的怒气。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很难预测。西罗科不敢应声,怕更惹起他的怒火。
有几辆马车经过,马蹄踏在石头路面上,发出橐橐声。他把男孩拽到一边,但并没有恶意,过来的马车不是他们的,它一直朝城里走去。
他一脸凝重,看了看正在西沉的太阳,看看天色,最后把目光落在天文钟的蓝色钟面上。
“我的马车呢,西罗科?你说八点,我去见皇帝不能晚,我要是晚了,你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还没到八点呢,大人。你听,钟还没敲呢。”
这句话引起了阿萨纳特的兴趣,“这钟可是为米库拉(大钟的建造者)敲的,不是吗?”
“看它多雄伟壮观。一座钟可以指示三个时间。那一圈罗马数字指示一天的24小时。外圈的花体数字标识波西米亚时间。看指针指向24,这是日落时间。米库拉最后加上去了我的时间,巴比伦时间,真正的时间。”
大钟重重地响了一声,随后响起一片铃声。
“这是人类所造的最伟大的钟,而米库拉为他这一番辛苦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国王文塞勒斯四世,”西罗科羞愧地看了看自己的脏鞋子,“命令人用一根通红的火棍剜出米库拉的双眼,为了不让他再为别人建造如此伟大的作品。”
阿萨纳特讽刺地说:“就为了一个计量时间的装置。想想最终揭示了时间奥秘的人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呢?”
“大人?”
阿萨纳特看看前面狭窄崎岖的街道。“来吧,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我们散散步。”
“可是,马车……?”
“不管它了。”
阿萨纳特大步朝壮丽的伏尔塔瓦河的岸边走去,挥手指向天文钟,“汉诺斯先生一定很庆幸,当他为天文钟添加观象仪的时候,是另一位君主当政。”
二人有条不紊、步履稳健地走着,径直走到石桥,石桥通往河对岸一座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的城堡。汹涌澎湃的“魔鬼流”将康巴岛与河岸隔开,伏尔塔瓦河的威力在此可见一斑,但也仅仅是“一斑”而已。是什么魔鬼在水下兴风作浪?
“你让我很烦,西罗科。我拿不准该不该让你陪我去。”
“去城堡,大人?可是我们就快到了。我不明白。”
“问题正在于此。”
天色渐暗,“百塔城”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亦真亦幻。那是一个光影流动的地方,每一条街道是都有鬼魂在出没,每一条街道都有故事可以讲述以警示世人。
“大人,您问我对自己的生命知道些什么,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只不过是您的侍从。”
“皇帝的侍从,内廷派来监视我的,仅此而已。”
“但是我服侍您。”
阿萨纳特没有回答。
“大人,您对您的生命知道些什么?
阿萨纳特止步站在桥上。夜晚降临城市,精灵水怪们开始活动,他们纵欲享受,神话中的英雄也渐渐苏醒。他们藏身于塔楼之中和红瓦屋顶之下,令阿萨纳特感到不安。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了解一切,所有我出生之前和之后的事情。”
记忆剧场(2)
“之前?”
“吓到你了?”
“我只是想问,您怎么会这么肯定您的记忆是准确的?人的大脑可能会跟人开玩笑。”
“这些不是玩笑。”
“那么有什么证据?有什么事实根据?”
“你想要事实?没有事实。记忆的主观性极强,它既包含真理也包含谬解,夹杂着理智与情感,就像蛇一样缠住真理的脖子。
“看看月亮,它总是那么完美,它把宇宙一分为二——天堂和腐化堕落的人间。月亮周围是无数天体:内行星,太阳,外行星,恒星……每个天体都在一位天使的控制下转动。天体之上是天堂,是上帝的居所,‘存在巨链’将一切连接。不过我知道,这条‘巨链’并不在宇宙之外,而在人类之间。”
西罗科思索着,“在人类之间?”
“告诉我,西罗科,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皇帝鲁道夫,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些什么?当然了,我不会像米库拉那样被戳瞎双眼的,宇宙的奥秘可比人珍贵得多。”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大人?”
“当然为了避难,尽管这样让我显得很可怜。基克拉迪已经到了,他就在这些墙里,我能感觉得到他在注视着我。上一次交手他差点摧毁了我。他毁了我的帝国,从此我就四处游荡。我一直都没能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再一次面对他,所以我到了这儿,布拉格,隐身在占星家、巫师、预言家和术士之间。布拉格,这一次‘点金石’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运呢?”
基恩抬头看了看劳莱斯,心里一片清明,目光清澈。“我想起来了,父亲,想起来了。”
劳莱斯低头吻了他。
血迹(1)
星期二,上午8点32分。牙买加医疗中心
“你觉得怎么样?”
诺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往上撸了撸袖子。他很高兴这是一间私人诊室,而不是拥挤的急诊室。他认识这儿的医生,他父亲每月至少来做一次心脏检查。医生利文年轻,果断,待人真诚。
诺斯感到浑身麻木,满腹沮丧,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睡不好觉。”他心里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症状,但是别的他又说不上来。
利文在诺斯的左上臂上绑上一根黑色的橡胶带以提高血压,拿酒精棉擦擦他肘窝,“我们以为你会早点来。”
诺斯并不想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希望生活能恢复常态,以他所熟悉的方式继续。对于那些光怪陆离的鬼魅幻影他根本就不想理睬,当然也不想多加讨论。
“他们说那是什么东西了吗?”
“那剂针剂?”诺斯摇摇头,“还没有。”
“可惜。”利文准备好一支无菌针头。他有很多长短不一、颜色不一的针管,红色的、灰色的……他选了一支淡紫色的,插好针头,扎进了诺斯的静脉。
诺斯暗红色的鲜血马上流入了真空的针管内,起了一些沫,血液很粘稠富有光泽。
“我们要测试一下。”利文缓缓说道:“很快就能知道你是否感染了爱滋病病毒。在我们知道的更多之前,没有必要让你一直紧张着。能让你安静下来的最好方法是尽快检查清楚,不然的话我们就得进行更多的测试。”他查了一下他的记录,“通常我们只需要七毫升,可是你很不幸,法医局也要一份同样的血样。”
因为诺斯不信任法医局的法医,不能让他们来给他做检验。他们每天只和尸体打交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尸体是不会抱怨的。不管他的血液里有什么证据,只能让他信任的人来提取这一证据。
利文换了另一支针管,抽了血。他开始贴标签,做记录。“你是A还是B?”
“什么?”
“血型。没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
诺斯想了想,“O型,阳性。”
利文的笔在纸上犹豫了一下,“你确定?”
诺斯耸耸肩,“确定。怎么了?”
利文又犹豫了一下,感到无法下笔。他把笔插到白大褂的上兜里,又拿过来一支针管。取完第四支后,他拔出针,拿一个棉球用力压住针口。
“好,按住。用力按一两分钟。”诺斯照着做了,利文收起四支装了血的安瓿。“你是自己拿着血样,这是想让我们送过去?”
“我自己拿着,免得丢失证据。”
“我给你装起来。”
利文转身离开,诺斯还是定不下心来。窗外狂风暴雨,乌云密布。
墙上的钟机械地滴答响着。
8点43分,利文回来了,紧盯着手里的病历,“你父亲的血型是AB,是吗?”
诺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不耐烦,“嗨,我很感谢你做的这一切,可我得走了。”
利文并没在听,“你母亲的血型是A。”
这对诺斯来说毫无意义。
“你想坐一会吗?”
“我很好。”
利文有些犹豫,最终正视着诺斯犀利的目光,心里感到有些为难。
“你有没有想过做亲子鉴定?”
诺斯站住了脚跟,“谁做?”
“你。”
诺斯摇摇头,“我不明白。”
利文继续说着,“喂,我不是要跟你讲什么科学大道理,但是如果两个人,一个人的血型是A,另一个人的血型是AB,那么他们孩子血型为O的机会几乎为零。”
利文把装好的血样袋递给诺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很抱歉由我来告诉这件事,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些,这是和你自己有关的事。你的血型是O,这意味着你父母中有一人在生理上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