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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亲密无间的时光逝去,有些隔阂滋长在离别的岁月中,过了一会儿,张嫣才又道,“自从五娘出嫁之后,看起来要憔悴多了。”
“没有办法啊。”吕伊无奈的摸了摸鬓角,笑道,“嫁了人,才懂得自己从前天真,才知道柴米贵,世情薄,非要倒撞的自己头破血流之后,才知道自己从前的不知好歹。有时候在镜子里头看自己,就好像前尘往事如梦,而自己已经变的像是死鱼眼睛一样啦。”她逡巡着张嫣美丽鲜嫩的容颜,不由赞道,“不像皇后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风霜不染。”
这话,张嫣忍不住有些想要皱眉,初听起来似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仔细品味。总觉得胸中郁闷地慌。
“五娘不是说不爱这座宫廷么,”她不懂吕伊的选择,问道,“为什么要在走出去后自己回来?”
“因为啊,”吕伊的眸中染上了一分嘲讽,淡淡道,“我拼尽全力的逃出这座宫廷,却发现。除了在这座宫廷之中勾心斗角,我其实,什么都不会。我已经习惯了惊涛骇浪,享受不来平凡,我也想好好守着韩幄过日子,却实在做不来一个贤妻。而从前拼命想要追求的自由,却反而束缚地让我想要溺毙。”
“皇后娘娘,你瞧,伊是不是可笑的紧?”她止步在未央东阙之前,低眉顺眼道。“民妇不好入未央宫,这便回去了。娘娘,还请多多保重。”
入宫门的时候,张嫣忍不住在御辇上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带着些微灰色的背影远去。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那个同她一同在长乐宫长大的女孩儿啊,总是黄襦绿裙,清泠泠笑的像是油菜花田中扑飞的粉蝶。她曾经用一往无绝地勇气,抛弃掉几乎自己拥有的一切飞出长乐宫,只为追求一个心中解脱,到最后却发现,那亦不是乐土,但回望当年。却不再能回去了。
那个从前虽工于心计并不见喜,但仍不失清新可爱的吕五娘,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卸下妆粉,看着铜镜中微带着些憔悴的自己,张嫣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会不会,有朝一日。我也会变的和吕伊一样?
如果纵然我用尽一切努力。仍换不得舅舅止步垂怜,我真的要在这座繁华空旷的未央宫中空掷一生么?
不。不会的。
刘盈的眉眼在她的心中浮现出来,淡淡地温暖,让她的心一寸寸回温过来。
她的舅舅,才不会让她落到那种境地。
她知道,他有多温柔,多善良,他一直将她放在心中一个柔软的地方,委屈自己,也不会让她难过。
也因此,从一开始,她便一直没有真正地担心过。
可是,她啪的一声合上铜镜。
张嫣,你实在是有些卑劣。
你就是仗着,他待你好。
你就是吃定了,他待你好。
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一意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没关系。她昏昏沉沉的想,舅舅,以后,我会待你加倍的好。一定会让你觉得,比从前要幸福。
“娘娘。”菡萏掀帘子进来禀道,“午时的时候,赵良人曾过来谢皇后娘娘的赏。因娘娘去长乐宫陪太后用膳,便回去了。”
“不见。”她忽然有点恼,那些有的没地女人,最好统统都不需见,负气道,“若是她再过来也不见。”终又理智道,“说我身体不舒服,就不见她了。嗯,过两天,再替我送一次赏赐过去。”
如果,不算上心伤的话,她又哪里惧在这未央宫里和那群宫人妃嫔斗?
在这个帝制尚初立,宫斗蒙昧的年代,哪个懵懂的妃嫔,能斗的过前世看过太多宫斗小说的她?更不用提,她独立于中宫超然之地,又有帝眷。
后宫终是风雨之地,若与刘盈琴瑟和谐,担起这满宫宫人地仇恨嫉妒,倒也值得。但既然她还没有真正得到刘盈,她便还不想虚承这宫人地怨念风霜。
她的眉色渐渐冷冽起来。
入宫地第二天,她便想定了主意,在观察了后宫各位妃嫔的品性后,挑出其中一位,着意力捧,将她立为靶子,代自己承受风雨。
不是不曾愧疚手软的,这样虽然摘清了自己,但未免太不厚道。但赵良人亦咄咄逼人,逼着她硬起心肠。
你不要怪我,赵颉。后宫本是风雨之地,因为爱的是同一个男子,我们本来就是敌人。
其实,承认吧,张嫣。你就是在迁怒。
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是一个太美丽的词语。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是一个太美丽的词语。
四年春,帝以废挟书律事议于朝堂,或有一二臣子言制律不可轻废。然帝意甚坚,问于相国曹参,“当日萧何制九章律,未废挟书。相国素尊萧何,意认为此挟书律当废否?”
曹参额头微微沁汗。揖拜道,“秦皇焚书坑儒,后世有识之士,多议其非。挟书律早当废除,只是大汉初兴之时,萧相国事物繁忙,一时疏忽了而已。”
“正是么。”刘盈颔首道,“先帝与萧何纵是闲人,多年来亦有不少疏漏。相国当思寻而补之,而非碌碌度日。”
于是挟书律之事。便尘埃落定。
《礼记•;冠义》曰:“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而后礼义备。以正君巨,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而后礼义立。
故曰:冠礼者礼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
惠帝四年,帝年满二十。春三月,奉常择吉日为甲子,为帝加元服。
因加元服之前须斋沐一段日子,之后,刘盈便单独住于宣室殿。
甲子日,晨。张嫣作为皇后赶到宣室殿,服饰刘盈更衣,仰首问道,“舅舅,不知今日为你加冠地贵宾请的是哪位大人?”声音娇脆。
将要进行加冠之礼,刘盈亦有些兴奋。笑着解释道。“有司们请的是留侯张良。”
“啊。”
张嫣转过去,替他系上衣带。低呼一声。
留侯张良,是高皇帝最尊重的臣子,在大汉建立之后却功成名就激流勇退,在家中修习道术,名望尊崇,确是有资格为皇帝主持加冠大礼。
“好了,阿嫣,”他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时辰不早,朕该过去高庙那边了。”想起这段日子待她地冷落,心中不忍,安慰道,“待朕今日回来,晚上去椒房殿陪你用膳。”
“嗯。”她笑盈盈的放手,目送他坐上皇帝法驾,远远的出未央宫而去。
金石之乐声中,刘盈着纯缋采衣坐于冠者席上,祝雍念祝颂之词的声音有些空远,“去王幼志,服衷职。钦若昊命,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使陛下近于民,远于年,音于时,惠于财,亲贤而任能。”
“敬诺。”
高庙之外,母亲在候着朕,阿姐在侯着朕,阿嫣,她也在候着朕。她们都视朕为挡风雨之护,纵然只是为了她们,朕亦当发奋图强,做一个千古明君。
堂兄楚王世子刘郢客作为赞者,走到他面前,揖拜君王。刘盈目不斜视微微颔首,待他为自己梳理发髻之时,刘盈可以感觉到象牙梳篦轻轻划过发间的触觉。
玄衣有司躬身从西阶上前,奉上天子玄冠。留侯张良取冠,祝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棋,介尔景福。”然后轻轻的将玄冠加在自己的头上。
赞者系玄冠朱缨,刘盈抬起头来,神色肃穆。
于是回东房,长骝服侍着他换上素缋玄端,加微黑蔽膝,着黑屦青而出。满堂的人都跪拜下去。
此为第一加。
当他重新坐上冠者席。刘郢客为他重新取下头上玄冠,再次梳理头发,束好发髻,并在发髻中插上发笄。张良洗手,升堂为自己扶正缠发之,接过有司手中皮弁,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加皮弁,赞者上前,为帝系皮弁组缨。刘盈起身,回东房换素积,系白色蔽膝,着白屦缁,其上纯边饰半寸,出而面南。
第三次加地,是尊贵的爵弁。
玄衣的小有司捧着托盘上前,在皇帝身边跪下,很见纤瘦,刘盈双目余光所及,那身形姿势,竟是极为熟悉。
他抬起头,朝他讨好一笑。
刘盈顿时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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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决定回去写甜蜜去养伤。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二五:劝进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瞪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相询。
张嫣无辜转了转眼睛,觑了觑堂上东壁太后之尊位,又用嘴撇了撇正在盥手的留侯张良,提醒他这时候可是庄严端重的冠礼之中,他要沉住气。
刘盈气结。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母亲的襄助,纵然张嫣是皇后,也是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高庙之中的。
他的母亲和妻子沆瀣一气,只专专瞒了他。
那厢,留侯张良转过身来,降阶三级,转而受爵弁。
张嫣连忙沉声敛气,递手中捧爵弁。
望见眼前纤瘦的小有司捧托盘白皙秀致的双手,张良不由一怔,抬起头看了张嫣一眼。
在他睿智而审视的目光之下,张嫣不禁忐忑。
纵然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的历史上的名人,在面对“风云知略移秦鼎,星斗功名启汉图”的张良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怀崇敬。
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么?
她心中讶惧,却不敢微动。
自己当年那个小小的天子外孙,于常人看来虽足堪欣羡,在留侯眼中却不值一提。故少年时虽常出入留侯府邸与张偕来往,却始终未曾有缘一件留侯张良。
后多年以来,自己在长安城中交际范围不过是权贵女眷,如今虽为皇后,因时日短。朝堂臣子并没有多少认识自己。而为皇帝捧冠的有司,却不过是这场冠礼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员,为此,她才敢胆大扮男装来充当有司。
张良很快地转过面去,加冠于帝。
刘盈起身回东房。这才抓住长骝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怎么知道?”长骝哭丧着脸,道,“适才看到皇后娘娘,奴婢也吓了一跳。”
“皇帝舅舅。”张嫣换了衣裳,亦进得东厢,清软唤到。
依旧是玄衣侍官的服饰,因除去发冠提在手上,露出一头束好的青丝来。清秀而雅正,低着头,很有些可怜的味道。
又来。刘盈气的眼前有些发黑。每次张嫣只有在调皮犯错或是怕他罚地时候,才会喊他皇帝舅舅。而他也真的每次听了都心软,想着她年纪小小,却没于深宫,除己之外一无所依。便不忍心与她计较。
只是这次,这次,她也未免胡闹过了。
“陛下,”张嫣上前。哀恳道,“你莫恼,我只是想看你的冠礼,这才求了太后。让她让我过来的。”
不是不懂仪礼,只是,身为一个妻子,她想出席观看夫君的成年礼。庙堂之上,三公九卿微微狐疑,因了这一次,皇帝在东房待的时间稍稍有些久。然而过不了多时,刘盈着裳出来。
依礼拜之。若是寻常男子。则三加到此即可。刘盈为大汉天子,却须五加。第四加玄冕,第五加衮冕。加冠礼庄重而肃穆,很少有人注意道,后三加之礼中,为天子捧冠的。是同一个有司侍官。
五加礼后。留侯从西阶下堂,当堂西序。面东立。为皇帝取字道,颂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故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字曰持已。”
张良为刘盈取的字,是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