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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为刘盈取的字,是持已。
张嫣远远地站在庙堂之下,听着张良肃穆端庄的命字语,嫣嫣然便笑起来。
她的夫君,命字为持已。
她求了吕后,偷偷的跑到高庙,除了想观刘盈的冠礼,也便是为了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新字。此时心愿已了,再待下去,便是找骂了。她于是吐了吐舌头,招过长骝道,“我先回宫了,待会儿你跟陛下说一声,”不理长骝愁眉苦脸的应了,出了高庙,唇角一直上扬。
“娘娘,”荼蘼在庙外等候,扶着她上了马车,拍了拍胸口,仍心有余悸,“您这般妄为,陛下真的不会怪罪么?”
张嫣瞟了荼蘼一眼,笑道,“他打算怎么怪罪,连同太后一起责斥?况且,陛下也没有真的生气。”这么多年的亲近,她自问,对刘盈地情绪把握的极为精准,本就是算准了他不会生气,才敢向吕后开口的。
马车经过高市,一片市井之声传来。商贩在市肆中辛勤劳作,他的妻子走到身边,举帕为他拭汗。老夫老妻相视,面上神情平淡,却让张嫣看地想哭。她放下车帷,吩咐道,“荼蘼,回殿后,命岑娘做几道陛下平日爱尝的菜,先熬着备下。嗯,前些日子张詹事送进宫来的那瓮梅花酒,也命人取出来。”
“娘娘,”荼蘼提醒道,“今个儿是初九。”本不是陛下来椒房殿的日子。
张嫣温柔坚持道,“去罢。”
他会来的。
皇帝冠后,拜兄弟及赞者,受礼者答拜。之后发布的第一条诏书,便是除挟书律。
回到宣室殿后,刘盈命请奉常孙叔通,提及草创太学之事。
孙叔通愕然,看着面前这位皇帝学生,刘盈刚刚加过元服,比从前更加的英武成熟而勃发,此后,便算是一个真正的成人,统治整个天下,而他似乎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孙叔通本是儒家弟子,儒家先贤孔子,周游列国,后兴教育,有七十二弟子,三千门徒,一直为儒生敬仰。若以朝廷地名义兴办太学,无论是对汉,还是对他孙叔通而言,都是一件大功德。
一时间,年渐老朽的孙叔通亦很是兴奋。只是兴办太学其中细节颇多,于是揖手问道,“不知陛下心中所想,哪些人才能当的起这太学博士之位,延请入太学授课呢?”
“这。”刘盈沉思片刻,叹道,“挟书律行了这么多年,民间纵有贤才,亦声名不显。还需奉常细细寻访,朕地意思是,宁缺勿滥。亦勿究于学派之分野,似当年齐国临淄稷下之制。百家争鸣,亦是乐事。”
孙叔通听的有些失望,先帝与刘盈治国,俱尊崇清静无为,更加偏爱黄老。而儒学不过是众多学派中的一支。而认真说起来,刘盈自小受教于他,勉强亦算是儒家弟子,若是能因此亲儒,在太学中尊崇儒学,则儒学在大汉大行其道。指日可待。
只是,他叹了口气,来日方长,倒也不急。
这一日刘盈干劲颇足。连连召见群臣。直到日色西斜,暮色笼罩大地,长骝提醒了几次,才放下手中章奏,揉揉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酉半了。”长骝道。“适才奴婢已见了椒房殿那位木樨女官来宣室之前望了一回,只是不曾上来问话。”
刘盈失笑,道。“既如此,咱们这便去椒房殿吧。”
踏入椒房地时候,张嫣在诵读经卷,并未出来迎接。他循声走入内殿,见张嫣正捧着一卷竹卷卒读,“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抬头望着他,唤道,“持已。”嘴角眉梢,俱是含笑。
刘盈微微有些尴尬,问道,“在看《道德经》啊?”
“嗯。”张嫣点点头,抛下手中书卷起身,在他面前束手而立,“原来也没觉得也多么好,今天再读,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觉得真是有道理。”
他板脸训道,“你今日实在是胡闹过了头。”
“唔,阿嫣知错了,不敢再有下次。”也不会再有下次,除非你再加一次冠。“不然,陛下,阿嫣请你喝酒赔罪。”
“什么呢?”刘盈失笑,“宫中什么好酒没有,需要你请来赔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嫣摇摇手道,“最近长安流行一种新式酿酒法子,酿出来地酒特别地香醇。我还是在家地时候与偃儿试着酿的,如今满了三个月,取出来,阿爹喝了都赞平生仅见。”
“哦?”刘盈素知宣平侯张敖擅酒,听闻如此,倒来了兴趣,道,“既如此,朕便尝尝。”
春日宜以膳食养肝,辛、甘之品可散发为阳以助春阳。又兼刘盈刚刚结束斋戒,最近又辛劳,椒房殿晚膳备的便是芹菜红枣,猪肝莲子羹,以及枸杞蒸蛋,俱清新爽口。
刘盈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意,饮了一口酒,咋舌赞道,“这酒比平常清酒见烈的多。”
这是自然。张嫣在心里忖道,汉时的酒不过是自然发酵所得,她所酿的酒却经过蒸馏,怎可同日而语。
“但却有微凉如冰雪之甘醇口感,又别有一股梅花地清冽在其中,仿佛便有了筋骨。”刘盈奇道,“阿嫣,你是怎么酿的?”
“说出来便没有什么意思了。”张嫣笑盈盈道,“不过是以冬日雪化之水煮沸入酿,埋在夏馨院院子里老梅花树下,于是亦浸染梅花香。”
大凡男子,便多少有一些爱好杯中之物,刘盈亦不例外。梅酒味清冽,他尝了一口便极爱,却见张嫣只喝了一杯便停了不再饮,不由奇道,“你自己不喝么?”
她双颊略沾了点点红,含笑摇头,“陛下知道的,我酒量不好,再喝就醉了。”很多年前,在函里那座院宅中,那个六岁的女孩不过尝了一碗清酒,便醉的东倒西歪,睡了一个下午,才能起身。
二人对视一眼,俱想起当时往事。便都笑了。
梅酒入口甘醇,后劲却远胜于常酒,又加上张嫣在一边殷勤劝酒,待到刘盈察觉自己神智昏沉欲睡,已经是喝了一坛进去了。
“陛下。”长骝吃了一惊,连忙去扶。
嗯,舅舅大人的加冠礼,我家阿嫣怎么能缺席呢?
不过还是有点心虚。擦汗。
其实,昨儿个我本来是打算让阿嫣当冠礼的赞者(就是楚王世子刘郢客那个位置,每次加冠前给刘盈梳头,束发髻的)。但是在作者群里提出后,立刻被大家给砸回来了。于是,退一步,混个捧冠有司当当吧。
好吧,这其实,也未必符合仪礼。
不过,仰天大笑三声。
谁叫我写的是汉初啊。
后世三礼典籍,《周礼》,《仪礼》,《礼记》都是在惠帝之后才成书或普遍通行的。所以汉初在礼仪上实际是个蛮蛮荒地年代。
乃们就不用砸我了吧?
劝君更尽一杯酒。咳,猜猜俺家嫣把某人灌醉了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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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二六:沉醉
张嫣哼了一声,放下手中酒壶,哐当一声,嫣然笑道,“怎么,韩公公是怕我在酒菜里下了毒?”
一滴冷汗从长骝额上流下来,长骝讪讪笑道,“不敢,不敢。”
张嫣换了一件白色禅衣,从中殿出来,吩咐侍人道,“你们扶着陛下到本宫寝殿中来。”
长骝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道,“可是娘娘,陛下这些日子来一直没有在椒房寝殿中歇息的呀。”
张嫣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费心灌醉他是为了什么?”
韩长骝悚然而惊,低下头去。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个十三岁的小皇后脾性好而温柔可亲。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她的温柔,都是对着陛下的。在想要的时候,她也有威严可以迫的人不敢逼视。
陛下,您就安歇吧。他将同情的目光偷偷掠过自己的主子,虽然,他韩长骝的确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并无二话。但是皇后为帝之嫡妻,便亦是自己主母,这主母想要架着自己的丈夫到她的床上去。嗯,他身为内廷总管,好像,还真管不着。
待到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去,张嫣提着烛火走到跪坐在殿中西奥执笔书写的女史面前,道,“今个儿我放你一天休沐,您也回去吧。”
“可是皇后娘娘,”沈冬寿抬头,将毛笔夹在彤史之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张嫣笑的甜美可亲。殷殷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不乐意,信不信我明天就换个听话的女史过来。”
沈冬寿沉默片刻。
“您放心。”张嫣又扑哧一声,举手誓道,“我今个儿不会对尊贵地皇帝陛下做出什么亵渎事。让您日后难办地。”
少年皇后的双眸在背后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温柔的光芒。
沈冬寿起身再拜,携书笔而出。
终于。这一刻,这偌大的椒房殿,只剩下了张嫣与刘盈两个人。
她回过头,走到宽大地床榻之边,将提着的烛火放在榻前的长案之上。弯下腰去唤,“陛下?”
刘盈嘟囔了一声,并没有应他。
也许是因为换了床榻而不习惯,又或是真地喝了太多的梅酒。他睡的并不安稳,面上还带着一些酒意染上的红。酒气淡淡。微微蹙着眉。
她于是微微有些心疼,伸手去抚平他的眉。然后帮他解衣除冠,以期夜中睡的好受一些。深色的玄端在肩背之处阻住,因男子与少女的体力太过于悬殊,她费了很大的劲还是没有成功。反而在推揉之间惊醒了刘盈。
刘盈费力地睁开眼睛,瞧着面前地少女,她有着一头如云的青丝,极黑,极长。而又柔软的落在两端。带着淡淡的清香。因低着头,只看的到柳丝一般的眉。翠淡而疏,恍若清烟。长长的睫毛下,眼眸似杏核儿一般鲜亮。那么美。
“阿嫣?”他犹疑着唤道。
张嫣僵了一下,抬头讨好的笑笑,“持已。”
持已是谁?
他糊涂了一下,才想起来,持已是留侯张良为他取的字,今日方得。于是轻轻应了一声,将下颔放在她柔软地肩窝,蹙眉道,“朕头痛地很。”
张嫣微微有些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安抚道,“是我不好。下次不会再灌你了。呐,我帮你把袍子脱了,也会睡地舒服一些。”
他轻轻应了一声,配合的抬高手,任由她将他的玄裳除下,然后轻轻落在她的腰上。
她随手将衣裳抛在远处衣搭之上,回头问道,“持已,我去给你盛杯水,喝了也许会好过一些。”话音未落,忽然间天旋地转,却是他微一使劲,将她给抱上了床,压在身下。
她魂飞魄散,连忙唤道,“陛下?”
无人应她。
她被他的双手禁锢在一方天地之间,脸蛋埋在他的胸前,无法动弹,只得再唤道,“持已?”带了一些试探。
烛火在帐外床前微微飘摇,落下无声的泪,椒房殿里寂静无声。
略微扬声,“舅舅?”同时费力的将头往后仰,看他的所在。却险些撞到他的下颔。
张嫣静静的凝望着他。
刘盈的脸在极近之处,是好看的麦色,双眸轻闭,可以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及在眼睑上投下的暗影,呼吸轻缓而绵长。
他已经睡着了。
偌大的床榻之上,他们相侧而卧,身体贴近,几无缝隙。他口鼻中呼吸的空气轻轻的拂在她的面上,醇酽如早春的月色。张嫣的颈项尽力维持一个往后仰的姿势,觉得自己娇小的身体像是张成了一张弓,明明应该很劳累,出奇的,却觉得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