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的这话说的让荼蘼犹疑不定,“可是……”
“皇后娘娘此言听着极有道理,”楚傅姆从外头走过来,行了一个揖礼,“既然如此,皇后娘娘,请容奴婢仔细将事情说出来。”
自皇长子刘弘改封为淮阳王后,天子便为他择了杨博为淮阳王傅。
杨博本是太学博士伏生的嫡传弟子,精于儒学及黄老之学,犹精《尚书》,《春秋》。
“……因淮阳王年纪尚小,在掖庭宫随袁美人居住,每日里,杨王傅于承明殿教授淮阳王。今日午时,承明殿一名名叫白果的使女想要求进内宫求见皇后娘娘,说淮阳王那儿出了事……”
一时之间,明知道是不应该的,张嫣的心里还是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
淮阳王刘弘,是今上长子,在张皇后腹中孩子出生之前,也是今上唯一的一个皇子,虽然张嫣与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因为一些原因而彼此避免相见,此时却还是不得不出面相问:
“淮阳王怎么了?”
到这儿,连楚傅姆都犹豫了一下,悄悄打量了张皇后一眼,才轻轻道,“淮阳王他……”
却原来,自张嫣归来之后,刘盈想着,刘弘终究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日后前景如何,他总是希望他的妻子和儿子能够一生相安,而不是像他的母后与如意。
他了解阿嫣的品性,知道阿嫣纵然再如何,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去主动为难一个孩子。反而是刘弘,因为年纪尚小,一切都未定性,于是希望他的王傅特意在儒家所推崇的孝字一字上对于刘弘特别指导,使得刘弘认识道理,此后能够孝敬嫡母。
因此,前些日子,将杨王傅召到宣室殿,训示了一番。
杨博领会了他的意思,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在为淮阳王启蒙教习《急就篇》之余,也反复穿插的教授一些儒家lun理,如夫妇礼仪之大矣,妻为妾主,妾为妻婢,妻妾如君臣之礼之类的事情。
不得不说,刘弘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敏感的察觉到杨王傅反复传达的用意,于是愈加沉默,在杨王傅每次开始这些说教的时候,只是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赞成,也不会贸然提起什么疑问。
教授的正得兴致的杨博没有察觉到来自学生的沉默抗议,十分自得,在今日里讲完了庶子应当礼敬嫡母,反将生母放在其后的道理之后,不尽兴的来了一句,“不知淮阳王爷以为如何?”
多日的忍耐之后,年纪尚小的刘弘终于爆发了,霍然起身,对杨博行了一个师礼,恭敬的道,“王傅说的很有道理,学生听了也很有感慨,只是学生有一个问题,不知王傅可否为学生解答?”
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些日子以来,刘弘表现的十分勤奋好学,杨王傅对他也十分满意,于是抚摸着自己的长长胡须摇头晃脑道,“淮阳王但请发问。”
“学生想要问一句,”刘弘冷笑道,“若妻妾为君臣,子须先敬嫡母再敬生母为正常家庭伦常。那么,敢问王傅,不知道外甥女配婚舅父,又是哪门子道理?
……
“我道是什么事情呢?”张嫣吁了口气,缓缓的躺在背后躺椅的靠背上,神色安然自得,仿佛一丝都没有放在心上。
“娘娘,”荼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你不生气么?”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张嫣抿唇不在意的微笑。
自她当年下定决心嫁给刘盈的时候,本来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料到,第一个在人前将这个疑问砸给她的,居然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
“只有你在意的人说了伤人的话,你才会生气。”张嫣淡淡的笑道,而淮阳王刘弘,
刘弘是别的女人给刘盈生的儿子,说到底,根本不在她放在心上的范围内,
“若是天下那么些人都说了不好的话,我要一个个的生气,可忙的过来么?”
椒房殿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商量着瞒着张嫣,不过是因了张嫣怀孕日深,怕因此气着,不利于身体罢了。如今将真相透出来,见张嫣果然一幅凡事不萦于心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不由在心里想着,果然是如张皇后所说,起意瞒着,只当是件天大的事,真的说出来,这才发现,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事情后续发展如何?”
楚傅姆揖了一礼,恭敬答道,“此事发生之后,王傅授课便中断了,大家则将淮阳王召去了宣室。”
张嫣思忖了片刻,又问,“那,从淮阳王发难,到现在过了多久?”
楚傅姆想了想,“淮阳王质问王傅是在巳末,到现在大概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这样啊。”
张嫣便渐渐抿唇微笑起来。
事情真的不一样了。
想当初,在和刘盈真的和悦之前,她空为中宫皇后,却权威不出椒房殿;到如今,外宫发生的事情,不出半个时辰,便有宫人主动投报椒房殿——这还是楚傅她们怕惊扰到自己有意拖延了一阵子的时辰。
自半个月前,楚傅姆在宫中代自己权威开始实行女官制度之后,整个未央宫的局势,便发生了大的变化:
从内侍掌管中独立出来的女官系统,在草创伊始,有多个职位空缺,再加上楚傅姆选人甚严,未央宫中有心的宫人开始跃跃欲试,希望投靠椒房殿,得到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局势开始向椒房殿倾斜起来。
只是,张嫣在心中戒慎,如今的局势看起来对自己有利,自己却越发不能够行差踏错。
怀孕影响迟钝的仅仅是身体,张嫣的心智依旧如从前清明。她深知,自己作为大汉皇后,刘盈的妻子,并不是未央宫简单的过客,而是应该将这座宫廷,当做自己今后几十年间将要生活的家来经营。既如此,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家中的家风是唯利是图罔视是非的,在巩固自己的权位之外,她还需要建立未央宫清正的风气,
纵然这清正终究是做不到纯粹的,但,至少在大体上应当如此。
她于是道,“好了,荼蘼,你也不要怪简月多嘴。你既没有记得叮嘱她要保守秘密,那么,她在我问话的时候,实话以答,也不是什么过错。不准你随意迁怒。”想了想,又转身道,“派个人去前殿看看,若再过半个时辰,陛下还没有放淮阳王出来,菡萏,你便代表本宫往宣室殿走一趟,为淮阳王说几句话。”
二四二:训子
菡萏怔了怔,反应过来张嫣的用意,于是展袖行了一礼,应道,“诺。{吞噬”
“至于那个特意前来报信的承明殿宫人。”张嫣沉吟了一下,转头对楚傅姆道,“阿傅,你亲自去处理吧。”
在未央宫中设立女官之后,宫中形势倒向椒房殿,已经是不可遏制的趋势。但这位名叫白果的小宫人,却是满宫上下第一个向椒房殿投诚的。虽然只是通报了一个小小的消息,但单为了这个第一的表率作用,椒房殿也需得给予一定程度的重赏,方能显出她们中宫的气度,亦让宫中其他人日益归心;
但,同时,这赏却也不能太过。否则的话,日后若有其他人也立了功劳,便会不易掌握度了。
夏五月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有一些烈。因为身孕的缘故,张嫣这些日子不敢用冰,这日里,只用了一碗井水澎湃过的红豆沙汤,楚傅姆便遣了小宫人过来回话,说那位承明殿宫人没有接了赏赐,只在楚傅姆面前求道,愿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出于让宫人归心的考虑,楚傅姆虽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赏的白果,却也没有避人。因此,被白果当着人一跪下来,反而将楚傅姆逼到了不好利落回绝的角落。
听起来,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张嫣便起了兴致,摇摇头示意不再要红豆沙汤了,回头道,“既然她这样说,你们便将她带进来见见吧。”
一个身着外宫青衣双鬟的小使女由椒房宫人领着,从外头走进殿来,战战兢兢的伏拜下去,“奴婢白果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从头到尾,不敢抬头。
顿了一会儿,上首才传来张皇后的声音,“你叫白果?”
“正是。”
“今年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婢子的母亲是前元元年没入宫的宫奴,”白果的声音带着一点怯,口齿却还算清晰,听起来有些脆生生的,“后来在永巷产下了我,婢子今年满八岁了。母亲前年去世,如今,婢子一个人在承明殿中伺候。”
八岁。
张嫣心里微微怜惜。
八岁的孩子,若是在自己的前世,还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孩子呢。这个白果,却已经独自在未央宫中求生,虽然自自己掌控未央宫以来,椒房殿已经得势,但整个未央宫中有无数宫人,单一个承明殿,伺候的宫女也不下百十,白果不过八岁稚龄,却能够想出到椒房殿报信,并付诸行动,也算得是个很机灵的孩子。
“我实话告诉你,”张嫣轻轻道,“我身边的宫人,都是要识文断字的。而且,我也从不用年纪像你这么小的宫人。”
无论是之前在承明殿偷偷跑出来给张皇后报信,还是刚才拒绝楚傅姆出面代表张皇后给予的赏赐,都是一生中算得极为重大的决定。白果虽然有些小聪慧,但终究年纪稚嫩,付出了重大心力,此时听得坐在上面年轻的皇后如此说,心中失望至极,险些要落下泪来。终究记得阿母临终前叮嘱的谨言慎行的话,勉强忍住了,道,“奴婢惶恐,——”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张嫣忽然道。
她眼波微泛,招过荼蘼,在她耳边吩咐了一番。
荼蘼的眼眸中难免显出了惊愕的神色,压抑了一下,转过头对白果道,“皇后娘娘怜惜你机灵,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赐给你二百斤黄金,此后,你可以拿着这二百斤黄金,或回承明殿,或者出宫;第二,”
她顿了顿,继续道,“过些日子,宫中会开办一个内学堂,教导宫人识书认字,只是规模很小。娘娘可以给你一个名额。你打算选哪一个?”
白果面上神色变幻,显然很有些挣扎,思考了好一下,方道,“奴婢选第二个。”唇上都已经被咬出血来。
“你确定了?”荼蘼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二百斤黄金,适才自己听到皇后娘娘说的时候都有些愣怔。按汉制,皇帝聘皇后,聘金亦不过黄金万斤,前元四年,当年张嫣因为和皇室的亲缘关系,吕太后特意做主,将聘金增加到两倍,共是两万斤黄金。
张嫣刚刚赏出去的,便是她自己聘礼的百分之一。然而,这个女孩虽然经过了一番犹豫,却极为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确定。”白果答道。
“娘娘,”荼蘼好奇问道,“你可是很喜欢这个白果?”
张嫣吃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方才道,“是个聪明的孩子,若稍加调教,日后说不定也能当一局之力。”
“你倒是出息的很啊,居然连老师和嫡母都敢质疑。”
宣室殿中,刘盈看着站在下面穿着大汉诸王常服的淮阳王刘弘,怒气匆匆的斥责道。
刘弘面上神色倔强,抬起头,硬邦邦的顶撞了回去。“父皇所责儿臣不认,敢问父皇,儿臣的哪一句话说错了?”
刘盈一时倒噎。怒火冲上了头顶,冷笑道,“怎么,你这是在指责朕么?”
“不是的。”
听了他的这句话,刘弘霎时间便红了眼眶,向前冲了几步,握着拳头冲着刘盈吼道,“我只是,我只是讨厌椒房殿的那个女人,自从她回来了,父皇就不要我了。”
他哇的一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