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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后,又出来一个人。慧娘送来的镶翡翠大屏风后,伍思德心急的出来,一出来就吼:“你怎么不叫我?晚了老子会挨军棍。”
十一公主涨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干坐着垂头,快要哭出来。
伍思德看到慧娘,面上一暗,这是红了,就成一暗,打个哈哈:“妹子来了,你来得早。”他猛然想到是自己让慧娘来的,偏偏昨夜重修旧好,伍思德愣在当地,僵着说不出话。
十一公主头就更低。
慧娘暗暗好笑,这分明是夫妻缱绻,而伍思德也会晚起?伍思德是醒早了再睡,就成晚的。她故意板着脸,看这两个人怎么对自己回话。
伍思德慌着手脚,他对妹子过度敬重,不敢造次,只对十一公主说话随意:“我走了,嗯,你说做什么饼,请妹子这里吃饭,妹子是大帅夫人,说你什么,你不要恼。”
他拔腿也跑了。
豆花脑袋撞到旁边板壁上,眼中噙着泪。萧夫人是跑来看笑话的吧?
慧娘看这个丫头,倒也忠心可嘉。
良久,十一公主抬起头,面上嬉笑玩乐不在,换上的是眸子后面隐隐的深痛,又要忍住不愿意给慧娘看,她端茶,不是送客,是找话说:“请,这茶不好。豆花,取我的茶叶来。”
兵乱又大办国葬,不动国库,宫中余财不多。不过张太妃尽力陪嫁,伍思德不会动公主嫁妆,十一公主还不缺钱用,自己外面买的有几两茶叶,不算贵,却可以待客。
慧娘让她眸中的隐痛扎到心底,意识到自己只防备公主,疏忽大意许多。她止住:“不必。”往外面喊:“小伍。”
“十三姨,我来了。”伍小伍很快出现。
慧娘对他莞尔,豆花看到心不平,你们对十一公主几时这么好?一个绷着脸,两个就会吼,三个阴阳怪气,是提伍小伍。
“小伍,茶叶干果子我送来过的,怎么不见?”慧娘微笑。伍小伍瞪大眼睛:“啊?”然后团团转在客厅里找一下:“在哪里?”
十一公主抿唇笑,低声道:“在厨房第二间屋子里,堆着好些东西,找找兴许是那里。”伍小伍一拍脑袋:“是!”
去找东西去了。
慧娘犀利的看看十一公主,十一公主又低下头,好似做错事孩子般。
伍小伍跑回来,手中拎着七、八个盒子,手上是灰,脸上也有灰:“十三姨,给你。”带着灰尘往慧娘手中递。
厅外的小螺儿忍无可忍:“小伍爷,你不擦干净再送来?”
伍小伍愣住,十一公主浅浅的一笑,又收回去,娘看在眼中。
喊住要出去擦灰的伍小伍,慧娘道:“我不要,我以为送来你们全扔了。”吩咐站一旁鄙夷小伍的豆花,正色道:“你这丫头就该打!这家子男人都不会,你也不上心!”
豆花对十一公主见小姑子行礼不服,轮到萧夫人对她自己说话,又说该打,豆花腿一软,扑通跪下。
十一公主一惊站起,要说什么,又不敢说,只涌上泪水。
她是没有急智的人,想好了出来吵的,不是“有定礼”,就是“这是正房”。一个想得到要定礼,却不会用这定礼说出一番有道理话的人,离冷静聪慧还远。
当然她也缺少实战。
面对自称小姑子的萧夫人责备豆花,十一公主冲口就想说,这是我的丫头!又咽回去。
慧娘不看她,对豆花依就板着脸:“去泡茶,拿干果子摆出来待客。”又对小螺儿努嘴:“去帮她。”
豆花去了,十一公主松口气,并没有打她。心中一宽,近前来又行一个礼:“多谢夫人。”生疏可见一斑。
慧娘也摆出客气笑脸,让她坐好。
就是位次,十一公主也不坐主位,好似伍思德占过位子才走,把上位让出来。
慧娘头疼,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等茶的时候,十一公主更全无主人样子,不主动开口攀谈,只低头弄自己衣带,默默无语。豆花送茶,小螺儿送上干果子四样,分呈姑嫂手边。
慧娘喊住豆花,命她:“站到公主后面去!”豆花心头一喜,乖乖过去。慧娘又对小螺儿使个眼色,让她出去,端茶在手,不客气了:“我说嫂嫂,你心中哪有这家在?”
十一公主滞住,慌乱地道:“是,我不会,”
“我看过你的书,娶妻是为什么?”慧娘呷茶。
十一公主吃吃,要她回答主中馈和生孩子,她认为都难出口。慧娘眸子清冷扫她一眼,这位公主最近有路走,被逼急了估计话就能出来,慧娘悠悠地道:“礼记内则中有一句话,我记得上句,却不记得下句,请教嫂嫂。”
豆花马上喜欢了,她是只简单认得几个字的,对十一公主满满的书从来自豪。忙道:“夫人请说。”
小螺儿在外面撇嘴,你主子没说话,倒轮到你?不过她护主心切,倒是一看就明。
十一公主也睁大眼睛,慧娘淡淡道:“聘则为妻,”十一公主腾地站起来,满面愤怒,瞬间气愤引起的涨红一直红到手上,她是敏感性肌肤。
耳垂,也红得如珊瑚般。
下一句是奔则为妾。
公主奔到酒楼上强逼亲事,这一句难道不知道?
十一公主硬生生逼出泪来:“我,不是我不管,我还是不管的好。”慧娘眸子冷冷:“你不主中馈,要我再给哥哥娶一个不成?”
“你休想!”十一公主恼了,尖牙齿又出来,话又快又利:“将军他喜欢我,才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我!”
当丈夫的喜不喜欢,心中总是明了。
慧娘窃笑,再淡漠地道:“喜欢你?”目光先在地上没扫干净处盯住,再去看桌上污迹处,条几摆设上的灰。
十一公主哆嗦了:“我管不了!你是妹妹不是吗?姑奶奶,你帮着劝!爱洗就洗,酒吃多了,脏兮兮带一身风沙回来,”慧娘悠然:“京里灰大。”
“吃饭那碗,就不能小点儿!撑着我了!”十一公主发泄。
慧娘笑:“还好不是饿到。”慧娘自己现在用精致小碗,可大海碗的饭,慧娘还是吃得下去的。
小螺儿和水兰在外面笑。小鬼觉得这样子不好,进来对十一公主呲牙,才长出来的半个牙白生生,不吓人,只惹人好笑:“你不能对夫人这样说话!”
小鬼叉腰。
豆花腾地跳出来,也叉腰,皱鼻子,她是继公主愤怒后,豁出去了,对小鬼叫:“你家将军外面有人,外面有人,不是好人!”
小螺儿扶着腰笑。
慧娘从刚才的公主不受哥哥们待见,还对十一公主寄以同情。现在则敏锐地听出来十一公主和伍思德夫妻不和。
她的同情心马上没了,冷笑一声:“哦?公主你不侍候?”
这话直白得十一公主被针一样更火大:“他不洗澡!”
“他不洗澡!他不沐浴!他不干净!”豆花表示自己气势过人,从来是嗓子比别人高。这样的人内心未必不怯。
慧娘对主仆的张牙舞爪嗤之以鼻:“你还没挨够打?我能接你出来,就能送你回去!”
十一公主抱住豆花:“谁打的你?”豆花对慧娘使眼色:“没有,我没有!”
小螺儿肃然走进来:“公主,请自重身份!”
真是闹腾。
自重身份?十一公主这一次火,不是刚才呛着火药跟孩子般的,而是眼中尖锐地刺了一下,对上慧娘的冷面庞,又弱下来。只尖声重复:“自重身份!好好!”一气几个好字,嗓音越来越低,却气越憋越足。
慧娘轻抬手,让小螺儿再出去,不要给十一公主太多压力。对着十一公主憋得紫涨的面庞,慧娘话题一转,嗓音也柔和几分:“你丈夫喜欢你吗?”
只这一句,十一公主泄了气。他娶的是公主,还能不喜欢?
“那你怎么不好好过?”慧娘尖锐了。
十一公主抬抬眼,全是无奈和恳求,不要再说了。
慧娘没好气,手扶小几起身,又缩回手看:“油。”这小几上吃过饭没擦?她目光一一扫过摆设:“下次我来,这里要有个家样子!缺什么,豆花找我要。”豆花忙答应:“是。”萧夫人已往外走,边走边抱怨:“成过亲还要我操心,你也大了,比我又小上多少?”十一公主认为今天所有说的话,就这一句最损。
她张张嘴,你不知道别人家里的事,见小姑子手扶着丫头回身,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告诉哥哥,没有犯错,不许他打你。”
十一公主和豆花心头一震,这才是今天最中听的一句话。
什么智计百出的女人,什么彪悍无敌的国家,一顿几顿的痛揍,一样没有办法。这是事实!
十一公主对成亲后生活期望值过高,万万没有想到还有家暴这一条。蚂蚁对大象,大象不听你讲道理,不给你讲道理的机会,一味蛮干,有胜算吗?
见萧夫人步下台阶,十一公主出于感激开了口:“站住!”这一句,很有公主气势。慧娘讶然回身,十一公主走过去,直直对着她眸子看:“你是真心对我好吗?”慧娘轻笑:“你真心对我哥哥好,我就真心对你好。你不真心对我哥哥好,你自己想去。”
“你前面两句很好,后面两句不必要。”十一公主忽然就平静如长大几岁。慧娘又笑:“好,那就前面两句。”十一公主一字一句道:“你发誓,我真心对他,他就不打我,你们就相信我。”
慧娘吃惊:“哥哥几时打的你?”
伍思德可不是打女人的人。如果是夫妻生活上十一公主推托不肯,伍思德一把抓起公主来,还不像抓小鸡子。
慧娘听出来不对,认真转过身子,挽起十一公主的手,对挨打同样深恶痛绝的十三怜惜地道:“咱们慢慢的说。”
又入厅中,让豆花也出去。
十一公主后悔莫及,失言说出自己挨打的丢人事。她迅速整理一下心思,道:“有件事情我告诉你,要有用,为我接出母妃来好吗?”
慧娘面色凝重,不是喜欢,而是冷若冰霜:“你是我们家的人,知道什么不说!你要我们对你好!”
十一公主慌了,到底是个没经过太多事的公主,吞吞吐吐后悔自己说出来时,慧娘拂袖:“你自己揣着吧!”
起来就要出去。
“御玺丢了!”
慧娘震惊回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十一公主迸出话,索性全说出来,不顾丫头诧异眼光,关上房门,回来走到慧娘一步开外,再一次重复:“御玺不见了!”
“你说!”慧娘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瞬间她明了于心。大成长公主挽留夫君,又处处防范。宁愿受萧护的气,也不肯立新帝。
原来……她根本就立不了!没有御玺,皇帝空有权力。宫中发出来的圣旨上没有大宝,马上就要大乱。
“我成亲前,母妃为我求张太妃,请大成长公主让内阁用印,以先帝名义给我封号。母妃说,无故不能用大宝,可我到底是先帝的骨血,而将军,又是大帅的舅爷,是夫人的兄长。母妃说这个面子,长公主和内阁都不会不给。”十一公主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周妃失望而回,茫然不知所措寻找着主意:“国丧中成亲已是不应该,再没有圣旨下,以后新帝登基,要是和萧帅不和,追究起来这是罪名。女儿,不然你去求萧夫人,让萧夫人对萧帅说,拿一道圣旨在手,以后可以伴身!”
十一公主手中要有圣旨在,也不怕伍思德粗鲁。
十一公主抱着披风才和慧娘争吵过,鄙夷贵夫人们变脸如翻书,不肯去。就和豆花私下里说话解闷,豆花是随口的奇怪:“长公主往京外调钱粮都不发圣旨,依我看,不会给公主圣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