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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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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雾

第十章 … 你糊我糊大家糊

“胡闹台!”

陈萍萍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桌旁那几位监察院的头目有些畏惧地看着院长大人发脾气。陈萍萍将膝盖上的毯子扯了下来,咳了两声,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一丝美感,说道:“院里的规矩很清楚,宫里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除非陛下下旨。”

四处头目言若海苦笑摇头道:“只是未免可惜了些,以往倒是查过科举舞弊之事,但这种事情都是发生在高门大院之中,我们安插的人手不足,难以找到线头。今次得了这几个人名,顺藤模瓜,不难将事情背后的官员揪出来,只是想不到竟然会牵连到东宫。”

监察院内部的说话向来极其大胆辛辣,除了对于皇帝陛下的无上忠心之外,这些密探首领们根本不在乎旁的人。

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花白的头发与窗上的黑布一映,显得格外分明,他冷冷说道:“这位提司大人的命真好,陛下昨夜才决定今年要查科场弊案,他就送了这么份礼物来。”

言若海对于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提司也是极为好奇,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能拿到那些名单,轻声应道:“早该查了。”

“嗯。”陈萍萍一挥手,让这些属下自去各府安排,准备数日后的大动作,却将言若海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寒寒说道:“知道提司身份的,有很多人,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无法保密,陛下还想给太子留些颜面,所以东宫那边的人我们不要动。”

“那宰相?”言若海忽然间灵光一闪,猜出了提司的身份,不免有些震惊无语。

陈萍萍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当然知道,他的岳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其实这些人都不能动。”言若海苦笑道:“除了太子之外。一位是宫中的贵人,一位是宰相,还有一位是枢密院的元老,我们院中与军方关系一向良好。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把关系撕破了。”

“嗯。”陈萍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三条线都要动,但是都不要追到根上,不然朝野震动,连陛下都无法收场。这些做臣子的啊,或许就是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为科场弊案而穷治天下官吏。所以这些年才会如此大胆。”

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阴寒:“但他们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人的胆子比他们还要大。居然一反手就卖了这么多人。”

言若海皱眉道:“范提司此举大为不妥,一下子得罪这么多贵人,如何收场?”

“他这是把题目交给老夫在做。”陈萍萍的脸色不知道是怒还是狂燥,总之心情不怎么好:“他知道老夫不会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之所以给这名单过来,只是告诉我,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我帮着处理!”

言若海不敢接话,心里却是更加震惊,那位司南伯的大公子究竟与陈院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居然敢如此行事?而且看大人的表情,竟似真的准备按照他的方略去做。

陈菏萍回复了冷静,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未免有些尖锐难听:“有意思,果然有些意思。”

言若海好奇问道:“范提司这样做,对于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做事的。”陈萍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少见的尊敬神情,这种神情,言若海甚至在院长提到陛下时都没有见到过。

“请大人示下,此次查科场弊案,最上可到哪级?”

陈萍萍微微抬头,寒声说道:“陛下觉得郭家把持礼部够久了。”

“明白。”

“一处目前没人,沐铁不够聪明,所以此事由你领头。”

“是。”

——————

春闱已经进入了第三轮,范闲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眼角,发现最近几天确实有些疲乏,眼屎都多了起来,不由苦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细细去看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心想连自己这做考官地都如此辛苦,这些学生只怕更是可怜。

今日是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天,范闲已经在礼部二衙的考院内呆了好几天,虽然家中时常送些醒神的东西和吃食过来,但身体和精神也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他打了个呵欠,走到那个杨万里的身边,细细去看,这些天里,他发现这个叫杨万里的学生倒是老实得很,夹在衣服里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一动未动,不免有些高兴。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位杨万里竟然胸中颇有才学,几道疏论做得虽然不是滴水不露,见解也不是走的堂而皇之的路线,但胜在切实,不饰虚华,倒合了范闲的性子。监察院那位无名官员的回报也来了,这位杨万里家境贫寒,自幼在泉州族学读书,乡试的成绩也是极好,而范闲与他又有揭弊之交,所以不免多留神了一些。

此时最后一场试题杨万里已经做完了,正满脸倦容地在看有没有什么纰漏,余光瞥见小范大人又一次来到自己身边,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是考院之中,范闲自然不可能与考生做交谈,但杨万里折腾了几天之后神思已然有些恍惚,竟是大着胆子捏了捏自己的衣襟,然后可怜兮兮地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是在问这位年轻的考官,当初在考院之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夹带。

范闲忍俊不禁,心想凭你的才学,用得着徐这些手段吗?也不方便与他说话,只是将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杨万里的被褥。

杨万里一头雾水,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后那团像黑老枣般的被褥,再看看自己身上虽然数日不洗却依然透出清贵气的绸缎长衫,心头一动,知道自己的马脚是如何露出来的了。试想哪有一位能穿得起水洗绸长衫的考生,会扛那样一卷黑不拉叽的被褥进场。

他不由憨憨地笑了一声。

范闲微微一笑,心头做了决断,便将双手负在身后往回踱去。

……

时已入夜,考生们渐渐离开了礼部考院,经历数日折磨,众人早已是委顿不堪,呵欠连天,浑身酸臭,一脸惘然。还剩下一些笔头慢的考生犹在伏案咬笔,又有一些学生却是灯下和衣睡着,还没有到时间,自然也没有考官去管他。

礼部之侧铜驼巷中忽然响起一声锣,锣声清脆,似乎要唤醒笼盖在京都上空的**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

“时辰到,各学子住笔。”

随着一声喝,礼部下属官吏们开始清场,将那些犹自抓着毛笔不放的学生将院外赶去。有位至少有四十多岁的考生,头发已经花白了,试卷却还没有做完,哭嚎着死不肯离开自己的书案,结果最后惨被几位监察院的吏员生生架了出去。

良久之后,众人似乎还能听到那位考生嘤嘤切切,鬼哭一般的难听声音,在礼部考院之外回荡着。

范闲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什么同情——这个世界,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你能够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其实是全看你自己的努力罢了。并非他是个冷漠无情之人,只是对于他来说,这些学子们的会试结束了,而他自己的会试……却才刚刚开始。

春闱结束当夜,便要马上封卷,这是范闲的职司,而总裁官与两位座师两位提调,都是高坐堂中,也不敢离开,全等着范闲领着人完成糊名抄录这两道手续,然后才能封卷画押。

明烛大亮,整个礼部二衙里一片繁忙景象,外间是数十位老吏在分割试卷,分类整理,另一个小房间里,则是范闲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看着两位礼部的官员在进行糊名。

所有的试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范闲面前过一道,范闲不敢怠慢,细细看着卷子上的名字,与那四张纸条上的名字做着对应,过了许久之后,他已经从里面挑了十数张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搁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在他侧方的那两名礼部官员低着头互视一眼,知道那十几张卷子是朝里宫里的大人物打过招呼的。

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范闲向那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开始糊名,那两位礼部官员不敢怠慢,赶紧开始将试卷上的学子姓名藉贯一处用纸张盖住。

范闲也不避嫌,细细在旁看着,终于发现了这些庆国的官员们是怎样进行这种事情,原来但凡是自己挑出来的卷子,在糊名的时候,所用的纸条会比一般学生糊名的纸条略微短上一丝。

看着礼部官员严肃地在自己挑的试卷上郑重的糊上短纸条,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如果日后郭攸之知道,这些试卷并不全是朝中大员所请,有几份却是自己看中的真有才学之人的卷子,比如那个叫杨万里的憨人——郭老匹夫会不会气到吐血?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手段落在监察院大老的手里,郭尚书连吐血的机会只怕都没有。

第四卷 北海雾

第十一章 … 惊雷

糊名时长短相差极少的那一丝纸,若随意看去,绝对看不出什么古怪,但如果是抄录的官员心中有数的话,一定能分辩出来。范闲看着杨万里的卷子被糊上一截短纸后,心情无来由地变得极佳,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就算挑出来了,但抄录的时候,怎么做记号?”

他身边的那位官员有些为难地笑了笑,知道这位新晋的红人还是不大了解规矩,小意回答道:“小范大人,抄录时只要在某些字的笔画上下功夫,那批卷的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范闲恍然大悟,赞叹道:“这样就算批卷的大人不知道是谁,但只要知道是正确的人就成。”

“是啊,大人。”礼部官员很有礼貌地回答道,心里却在腹绯这位才名惊天下的年轻人,却连官场中的这些老规矩都不知道。

孰不知此时范闲也在肚子里暗骂这些人愚蠢、如果不是庆国官员们太过嚣张,这种漏洞百出的老规矩居然能沿袭这么多年,自己也不可能利用其中漏洞,为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做些事情。

当然,他也明白,之所以整个官僚权贵机构一直都默认这个方法,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是不是政敌,都已经默认了这种分西瓜的手段,除了疯子之外,体系内的官员们没有谁敢多生事端。

其实东宫和那几位大老,甚至包括宰相大人都有别的手段来安排这件事情,但都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他,一是因为居中郎主理糊名,是环节中重要的一个步骤。另一方面则是除了林宰相外,其它这几方都要看看范闲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范闲的态度其实很简单:去你妈的。毕竟不是谁都像范闲一样闲到犯嫌,毕竟不是谁都像范闲一样有个好爸爸,铁扇公主牛妈妈。

一夜忙碌,能够决定无数士子人生的春闱终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号。诸多官员揉着发困的双眼。聚在了正厅之中,听着本次春闱的总裁官,礼部尚书郭攸之大人训话。

一番毫无新意的说辞,为国取材的谎话之后,郭攸之有些困顿地挥手让诸位下层官吏散了,然后和蔼望着范闲说道:“小范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

“不敢。”范闲强打精神笑道:“大人不敢言苦,何况下官年轻着。”

郭攸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其实此时在场的几位高级官员都明白此次春闱的内情究竞如何,从中捞了好处的不止郭攸之和两位座师。就连范闲都不知道,前几日里,早有人将他应得的一份银两送入了范府。那个数目竟是比澹泊书局半年的收入还要可怕一些。

接连数日的会试,整个考院之中都弥漫着一股黄白之物的馊臭之味,范闲站在石阶之上。用手捂着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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