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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役自电梯里走出来。职员交给他一支钥匙,但对我说:“先生,你得先登记,尊姓是——?”
“王,”我说;“王台生,你登记好了,我要去睡了。”
仆役见我没有行李,用他的死鱼眼盯着我。我抛给他2角5分辅币一枚。“对客人要有笑脸,年轻人。”
他把牙齿露出来,望向我。我问他:“你要值一夜班?”
“不,11点下班。”
“电梯怎么办?”
“11点后,让它全自动。”
我说:“你听着,我赌了一夜,一天,累了,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没有人会来打扰你的。”
“这里有赌徒住里面吗?”我问。
“没有。”他说:“不过你也给我听着,假如你以为你能在这里—一”
“我不会的。”我说。
他怕我又改变主意,所以借故留在房里,替我把“请勿打扰”牌子挂到门外把手上,又把窗帘拉下,把床头灯打开。
我把他打发掉,把房门用门闩闩好。走向和四一九相通的便门,我单膝跪下,手套留在手上,开始工作。
旅社两个卧室之间的门上,要钻一个洞,最合宜的地方莫过于门板嵌花下线、如此站着的人不会看到。一把怀刀,角尖的一头就可以完成这一项工作。
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件卑鄙的工作。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人能和面包对抗吗?替柯白莎工作,更是不得不加油。我轻轻挖好洞,把眼睛凑上去。
雅泰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在哭。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在抽烟。她的眼泪,对他显然毫无影响。我只看到他下半身,自脚到他臀部。偶尔,当他的手把香烟自嘴中取下,放在椅子把手上,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
过了一下,雅泰停住了哭泣,我看到她嘴唇在动,但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倒不十分生气,看样子也不是气疯了,只是被征服了。
两个人谈了一下,男人握住香烟的手移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另一只手,拿了一张信封,也出现在视线之内。他把信封递向雅泰。她自长沙发倾身向前,接过信封,根本不去看里面有什么,立即把信封夹在腋下。她似乎是匆匆有事,她打开皮包,拿出一张长方形颜色的纸,交过去给他。他把这一张纸抛入右侧上衣口袋。
雅泰匆匆起立。我看到她嘴唇似乎在说:“再见。”她就走离了我的视线。
男的像在促她离开,站起来,就在此时他脸部进入我的视线.我看他一眼,他走过房间,我听到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门是正对电梯的,我听到电梯梯箱摇摆地上来,开门,关门声,电梯摇动向下,男人自门旁走回来,顺手把房间闩上了。
我自地上站起,用手掌挥一挥裤子上可能有的灰尘。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这两个房间交通门的门闩。本来门闩在闩上后,推门闩的手把不是向上就是向下可以卡住的。这个门闩的手把是水平的,而且拉开着的。我轻轻不出声地转动门把手,门把手转到底,我轻轻地一手握紧把手,另一只手轻推那扇门。
门被打开了半条缝。
原来门是一直两面没有闩住的。真不可解,一时冲动,我想推门走进四一九去。立即我又觉得不妥;我把门关上,把把手慢慢放手不使出声,我又轻轻地把门闩在我一侧闩上。
我说过这是个3 流旅社,地毯已发光和变薄,花边纱窗帘也很脏,洗成暗黑。床罩撕破过,又缝起来的。两房之间相连的门也是一扇单薄的家伙。我站着看那扇门,突然我看到门把手在转动。有人在想推门过来,他只试了一次,就停手了。
我走出房间去,在身后把房门关上,把房门钥匙塞在口袋里,走到四一九房间前面,敲他的门。
我听到一张椅子移动声音,在地上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什么?”
我说:“姓赖。”
“我不认识你。”
“老大有话转告。”
他把门打开,看向我。
他是个大个子,神气地向前走,他自信够大,够强,没有人会欺负他。他的眉毛太浓,在鼻根部蹩到一起去了。他的眼是红棕色,深到近黑色了。我必须把我的头尽量后仰,才能抬头看他。
“你他妈是什么人呀?”他问。
“我过去之后会告诉你的。”
他把门大大打开。我放胆走进去,他把门在我身后关上,把门闩闩上。他说:“坐下来,”他自己走过去,坐在刚才薄雅泰在他房里时,坐过的椅子里,把腿抬到另外一张椅子上,点上一支烟,他又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赖唐诺。”
“名字不怎么的,没听过。”
我说:“没错,你不可能听过我。”
“不过我绝不会忘记别人面孔的,你说你有信息转告?”
“是的。”
“从老大那里来?”
“是的。”
“你说老大,是什么人?”
我说:“警察局局长。”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用火柴点烟,他拿火柴的手连抖一下也没有,他安定地把烟点着,深吸一口烟。然后用他红棕色的眼珠看向我。
“说下去。”
我说:“这讯息和你的私人健康有关。”
“我健康没问题,而且会保持没问题。浑蛋讯息说些什么?”
我说:“千万别去兑现那张支票。”
“什么支票?”
“你才拿到的那张支票。”
他把他的腿自椅子上拿下来。“嘿,你的胆子不小。”
我说:“老兄,你经由亚特娱乐公司已经兑现了20000元了。20000元不是小数目了。你右面上衣口袋里又才进帐了一张支票。你把支票给我,我就走。”
他瞪着眼看我,好像我是水箱里一条罕见的热带鱼。“你倒真提起我兴趣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我已经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也告诉你我要干什么,现在看你要怎么样办了。”
“10秒钟之后,”他说:“我马上要把你从这里抛出去,抛到你会从地上弹起来。”他自椅中站起来,把门闩打开,把门打开到底,用大拇指一指,他说:“滚吧!”
我站起来,我在选一个合宜位置,准备他来攻击时我可以转身,给他一个过肩摔。
他走向我;很随便,无所谓的样子。
我等候他出右手来攻击我。
想像中和桥田一起演练的那一招并没有出现。他的一招来自侧面。但是抓住的是我的外套领子。他的另一只手抓住我裤子后口袋。我想要支撑自己,但是好像在推一辆火车头,我被摔出去通过门框的时候,门框倏忽地经过我身旁。我双手向前,才不致让我的头撞到走道对面的墙上,我一把抓住了电梯边上把寄出信件直送楼下的钢管。他把我抓住钢管的手分开,把我一脚踢倒在电梯前空地上。
我现在懂得足球员罚12码时,皮球有什么感觉。球员撞过来,一半质量和速度的平方乘积变为动能,动能自一脚传到了球了。球的感觉就成了我的感觉。
我听到他走回去,把门关上又闩上。我摇摇曳曳走向走道,转一个弯,想找个楼梯下去,发现走错了方向。我就走回来。
离开转弯处尚有20尺,我听到砰!砰!砰!三下枪声。2 秒钟后我听到走道上跑步的脚步声,向相反方向走去。
我跑步又向右转。四一九号房是开着的。长方形灯光亮影自房里照出。我习惯的看了一下手表—— 11点16分。电梯仆役一定已下班了。电梯现在是全自动的。
我按下电梯的纽,听到电梯起动,我路起足尖来到419房。
金见田的尸体,在进浴室的门口缩成一团。他的头曲在两个肩膀中,他的上肢扭成一个怪异的角度。一只膝盖在浴室里,左上肢压在通421房间的门上。
我把手指升向他右侧上装下口袋,摸到一张折叠了的长方形纸。我都没时间来看这是什么。我把它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我转身跑向走道,电灯开关就在门旁,我把灯顺手关上,人在走道,我稍停一下,上下地看走道。全走道唯一看得到的有一个女人,大概55岁或60岁,头发烫过向上梳,把自己包在一件红晨抱里,站在一个走道末端开着的一个房门口。
“你有没有听到像是枪声?”我问她。
“就是呀。”她说。
我指向421说:“我看是……421出来的。我去看看。”
她仍站在门口。我走过电梯口。我叫道:“他有请勿打扰牌子在门外。我最好下去通知柜台。”
电梯开了门尚未离开4楼。我过去来到2楼,在2楼等着。
差不多等了l分钟电梯指针才指示它到了1楼。但是它立即又起动向上了。指针指示它到了4 楼。我自楼梯走下去来到大厅。职员不在柜台后面。雪茄香烟摊的金发女郎在看一本电影杂志。她下巴有节律地动着在嚼口香糖。她向上一看,又看回她的杂志。
走到街上、我把那张长方形的纸拿出来看。这是一张凭票即付10000 元的支票。发票人薄雅泰。我把支票放进口袋,走向白莎停车的地方。车子已经不在了。我在那里站了一下,还是见不到白莎的踪迹。我步行走过3 条街,才找了辆计程车,告诉驾驶我去车站。在车站里我把旅社钥匙抛入邮筒,另叫了一辆计程车,来到离薄家3条街外的1个大旅社,我把车费付了。我等车子走了,自己步行去薄家。
管家还没睡,当然薄好利给过我一支钥匙,但是他还是开门让我进去了。我问:“薄小姐回来了吗?”
“是的先生,她10分钟之前回来了。”
“告诉她,我在日光浴走廊等她。”我说:“是重要事。”
他看了我一下,眨了两下眼.他说:“是的,先生。”
我走出去,来到日光浴走廊坐下。雅泰大概在5 分钟之后下来。她走进来的时候下巴高高向上翘着。“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她说;“也不必解释了。”
“请坐下。”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我要你记下来。今晚睡觉时想一想,明天更不可以忘记。你因为十分累又精神紧张。你推掉了一个约会。你决定去看场电影,但是看不下去,于是你就回家。你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你懂了吗?”
她说:“我下来这里,是要一劳永逸地告诉你,我讨厌别人对我偷偷摸摸探讨我的隐私。我想一定是我继母聘你来看我我在想些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其实我真的可以亲自当了她的面告诉她的,无所谓的。至于你,你叫我看你不起,你根本……”
我说:“不要空想了。我是一个侦探,但是我是被雇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
“是的。”
“我不需要任何保护。”
“那是你在想。你要记住我告诉过你的话,你今天太累,你精神太紧张了,你推掉了一个约会,你去看电影但是看不下。你回到家里来。其他,你什么地方也没有去。”
她瞪视着我。
我把那张拿回来的支票自口袋中拿出来。“我想你不会在乎毁去这样一张小数目的票子吧。”
她坐着看向支票,两眼盯着支票,脸变得苍白不湛。
我自口袋中拿出火柴。擦亮了点着支票的一角。我拿着直到火焰烧了支票烧上来快烧到手,才把着火的一角抛到烟灰缸去。等支票烧完了,我用手指把纸灰磨成粉。
“晚安了。”我说,我走向楼梯。
她什么都不说,等我到了门口。“唐诺!”她大叫。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把门自身后带上,上楼,上床。我不要她知道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