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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听出我话里的玄机,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道:“不必客气,咱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本就是理所应当。我出来的匆忙,医馆里还堆着一大摊物事等着我回去收拾,这就要告辞了。唐姑娘你别嫌我啰嗦,腿上的伤……”
“好好好,你不用再多说了,我一定十万分小心,可以吗?”我受不了地捂住耳朵,“要不我送你下楼吧?”
这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我心中无比笃定,韩北问绝不会容许我拖着一条伤腿上蹿下跳。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拒绝,朝窗外看了看,颔首道:“今夜月色朗朗,姑娘下楼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总比一直窝在室内要强。如此,我便却之不恭,姑娘起身的时候慢些,切莫牵扯到伤患处。”
我始料未及,愣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说:“哦,好……好啊,那走吧。”
胡沁薇在旁边掩口而笑,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韩北问的搀扶下出了门。
……
楼道里光线很昏暗,韩北问这人都算体贴,一直挡在前面,右臂虚虚笼住我,防止我失足跌下去。我被他慢腾腾的行进速度搞得十分不耐烦,又不好发作,只能一步步往下挪。
“姑娘性子很有趣。”他突然开口了,“跟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倒有几分相像。
我嗤笑一声:“嘁,大哥,你这招也太老套了吧?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用这种低劣手段泡妞,人家会鄙视你的!”
他正色道:“实是确有其事,并非在和姑娘说笑。”
“是吗?”我一掀眉毛,“让我猜猜啊,你说的那个人,是个女孩儿吧,你女朋友?”
他倒也不否认,痛痛快快答道:“正是韩某从前的女友,两年前已经分手了,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孑然一身。”
嚯,这位韩先生可真有趣,他现在是单身还是有主儿,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看他的年纪,总有二十六、七岁了,有个把女朋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好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认识苏彦棋这么久,好像从没有见过任何女人在他身边出现,永远都是形单影只,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可怜。哎哟,他该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啧啧啧,真白瞎了他那张好模好样的脸啊!
……我干嘛好端端地想起他来了?
身旁,韩北问还在不停口地说着:“……她和姑娘你一样,平日里爆裂如火,常常口不择言,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可我心中明白,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女孩,强硬刚烈,或许只是你们的保护壳。当初分手,是无奈而为之,若我今后再能与这样的姑娘有缘,必定会更加珍惜。”
我身上起了厚实实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剧烈地一抖。听说,黑暗的楼梯和走廊,往往是人类最容易吐露心事的地方,难道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韩北问也不能幸免?……话说,他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好容易走到了底层,我挣开韩北问的手,不管不顾一步跳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九点过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远的花坛边,有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那里。
陶迁?他从我家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怎么直到现在,竟还在这里?
韩北问跟着我走出单元楼门,一抬头,也看到了那羸弱的男人,嘴里“咦”了一声,立即就要走过去,我赶忙一把拽住了他。
在路灯光的照射下,我看见,陶迁的脚边,匍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婴孩,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小手小脚又胖又短,圆乎乎的,看上去很是可爱。
只是,“他”的全身呈现出一种慑人的青紫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谲。他一点点朝陶迁的腿爬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伸长了胳膊,想要去拉陶迁的裤管。
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那孩子是个阴魂,是鬼!莫非陶迁的种种古怪,全是因为被鬼缠身所致?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陶迁低声嗫嚅着,浑然不觉脚边正有危险靠近。
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孩子突然扭过头,双眼射出两道萤绿的光芒,朝我和韩北问脸上看过来。片刻之后,他突然一咧嘴,朝我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爸爸,爸爸……”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扯着陶迁的衣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攀爬,从小腿、大腿、腰腹、后背……一直爬到肩膀。然后,他将自己的两条小胖腿笨拙地往上一抬——骑在了陶迁的脖子上。
“嘻嘻,嘻嘻嘻,骑高高,骑高高……”那婴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拍打陶迁的脑袋,揪扯他的头发,一边一叠声地嚷,“爸爸,回家家……”
陶迁猛地站起身,满面愁容登时消失无踪。他仿佛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哎呀,看我这个脑袋,我是要回家啊!”
说罢,他再不做停留,转身朝巷子口走去。
第四十一话 婴灵(二)
异灵私房菜41…第四十一话婴灵(二)
怪不得陶迁要抱怨自己的肩膊常常酸痛难忍,一个小阴灵整天就骑在他的脖子上啊,长此以往,能不疼吗?
那婴孩口口声声叫他“爸爸”,按照常理来判断,应该不会伤害他才对。可是,鬼魂的思维,人类哪能猜得透?事实就摆在眼前,陶迁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谁又能相信,罪魁祸首,居然是一个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孩子?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韩北问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边,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才轻轻摇晃了一下我的身体,小声道:“唐姑娘,你可还好么?”
我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
陶迁单薄的身体,像是包裹在一团浓雾之中,模模糊糊,时隐时现。他步履蹒跚有如喝醉了酒,脚下晃晃悠悠,一个不小心,踩上一颗碎石子,朝前踉跄了好几个大步,差点跌倒。骑在他脖子上的婴孩开心得手舞足蹈,胖乎乎的胳膊腿一个劲儿在半空中胡乱踢蹬,简直比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还要兴高采烈。
不知过了多久,陶迁的身影彻底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可能是站得太久了,双腿渐渐开始麻痹,我扭过头,对韩北问笑了一下,道:“现在也挺晚的了,你赶紧回医馆吧,我这就要上楼去了。”说罢,转身欲走。
韩北问拉住我的胳膊,盯住我的言情,恳挚地道:“姑娘现在这种情形,让我怎能放心就此离开?你心中若担心那位陶先生,我们追上去瞧瞧如何?”
我冷笑了一声。
瞧瞧?像看西洋镜似的绕着陶迁转一圈,然后再若无其事的离开?对不起,我不能。
我是个没用的人,眼见陶迁被阴魂纠缠住了不得脱身,却只能傻站在原地呆看,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真是可悲。
“不用了。”我拂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就别跟着添乱了。或许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谁也帮不了他。”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为我的袖手旁观而开脱。是的,我唐双喜从来也不是个英雄,自己屁股后头还跟着一箩筐麻烦,实在腾不出精力来替他人担忧。所谓的“使命感”,对我来说太过高远,就算站在山巅也触摸不到,是永远也不会属于我的东西,我更加没有那样的能力。
更何况,韩北问还在我的身边,他只是一个大夫,和我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不应该被卷入这一场与鬼魂的角力之中——这是个深渊,一旦踏进来,便有可能永远不见天日。
韩北问看穿了我的想法,顿了一下,忽然用修长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只会抓药诊病。可是,我毕竟在绿云村外居住多年,那里的情况你也了解一二,像这等诡异之事,我见过的没有十件也有八件,因此,姑娘若是担心我会害怕,却是大可不必。依我看,我们……”
我不耐烦地一扬手:“别说了,我很困,想回家睡觉了,就这样吧!”
“双喜!”他再次拉住了我,口中突然改了称呼,“……上次你在绿云村遇险,来接你的那位朋友,就是苏先生罢?若此刻是他在你身边,你还会对此事不闻不问吗?”
我竟哑口无言。
可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在经历那一夜的长谈之后,自己和苏彦棋的关系是否还能一如往常,但在我眼里,他和韩北问显然是不一样的。他似乎天生就该是我的朋友,自打和他相识,每次遇到危险,我总是不管不顾地第一时间找他帮忙,很多时候,甚至将他挡在自己身前,并且丝毫不感觉到愧疚。如果此刻在我身边的人是他,说不定我真会拽着他追上陶迁,去一看究竟。
我是不会喜欢他的,自从乐平死了之后,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喜欢任何人。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忘了韩北问还在旁边。他等了一会儿,低声对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亦可以像相信苏先生那样信任我。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事,我必定全力以赴。”
我抬头对他笑了笑:“是吗?好的,再见。”然后,转身没入黑暗的楼道。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会令我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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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天过去了,陶迁再没有出现。人总是健忘的,初时我还时常会想起他,因为同病相怜,心中亦免不了担忧,但没过多久,就渐渐将一切抛诸脑后。
家里最近很是冷清。苏彦棋还没有回来,几日来毫无音讯,短信也没给我发一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半路上被女妖精拐跑了;兜子依然很忙,每天太阳一落山,便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直到半夜才回来。小铃在我家门口守了几天,始终等不到他,在我面前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我除了敷衍安慰几句,也没别的办法。
唯一一成不变的,只有胡沁薇。她仍然同往常一样陪着我,我去买菜,她便跟着去,我在厨房做菜,她便进来帮着我剥葱捣蒜,就算是时桐偶尔来找她,也被她三两句打发走,临别再附送巴掌一个。
“果然,还是只有女人靠得住啊!”我靠在沙发里,对正在摆弄那盆野玫瑰的胡沁薇嗟叹道。
她回头白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不一定,像你这种懒骨头,无论是男是女,都绝对不能依靠。”
“嘿,怎么说话呢?老娘这是夸你啊!”我拍案而起,手一抖,一大截烟灰掉在了地上。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叹了口气,走进浴室拿了块抹布出来。我兀自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你吃我的,住我的,我一句怨言都没有,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就差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啊!妈的,咱俩再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不如分手吧!”
“好啊,分就分!”她扭头冲我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
有人敲门,胡沁薇走过去,才刚刚转开门锁,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唐双喜家吗?”
我连忙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就见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好几个大妈跟在他们身后,不住地朝着我家大门指指点点。
靠,这是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我是个本分人啊,怎么还招惹上警察了?
我冲那两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