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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点点头,“那些时空高速公路和酒一样,很容易使人上瘾。”
“比酒还厉害。”罗兰说,他看见三个人影向他们走来:是罗莎丽塔领着塔维利家的双胞胎,弗兰克和弗兰西妮。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纸,把它毕恭毕敬地举在胸前,那神情几乎有点滑稽。“四处漫游是世界上最容易让人成瘾的毒品,我觉得。每一条隐藏的路都会把你引上更多条这样的路。”
“你说得对,我说谢啦。”卡拉汉答道。他看起来有些阴郁和悲伤,还有一些——罗兰觉得——一些迷惘。
“神父,我们很愿意接着听你的那些经历。但是请你把剩下的部分留到傍晚再讲,或者,如果我们那时还没回来的话,就留到明天傍晚讲吧。我们的小朋友杰克很快就要来了——”
“你能感觉到,对吗?”卡拉汉颇感兴趣地问,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怀疑。
“是的。”苏珊娜说。
“我想在他来之前,看看那里边是什么,”罗兰说,“关于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这也是你要讲的故事的一部分吧?”
“是的,”卡拉汉说,“我想,那是我所讲的故事的重点所在。”
“——而且你必须等到适当的时候才能讲。现在你所讲的,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叠在了一起。”
“那其中是有方法的,”卡拉汉说,“一连好几个月——有时甚至是几年,就像我试图解释给你们听的那样——时间几乎是不存在的,所有事情都同时出现了。”
“你说得千真万确,”罗兰说,“和我一块上前去看看那对双胞胎,埃蒂。我确定,那个小姑娘正盯着你看呢。”
“她可以尽情地看,”苏珊娜好脾气地说,“光看看的话,可以免费。罗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就坐在这些台阶上晒太阳。我好久没有骑马了,并且,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们,我被马鞍磨痛了。没有腿就意味着什么事情也不能尝试。”
“怎么样都行。”罗兰说,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埃蒂也知道这一点。枪侠希望苏珊娜这会儿能够坐在原地不动,埃蒂只能期盼苏珊娜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他们朝罗莎丽塔和孩子们走去时,罗兰压低声音,快速地对埃蒂说:“我打算独自和他到教堂里去,你要知道,我并不认为你们俩都不能靠近那里面的东西,如果是黑十三在里面——我想很可能就是它——那么她最好不要靠近。”
“你是说,她现在身体状况很脆弱,罗兰,我还以为假如苏希流产的话,那几乎是你所希望的事情呢。”
罗兰说:“我担心的不是流产,而是黑十三会让她体内的东西变得更强大,”他又顿了顿,“孩子或者孩子的主人,两者都有可能。”
“你是说米阿。”
“是的,就是她。”接着他给塔维利家的那对孩子送上一个微笑,弗兰西妮也收起聚焦在埃蒂身上的瓦数,勉勉强强地冲罗兰笑了一下,算是回礼。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想看看你们的作品。”罗兰说。
弗兰克·塔维利说:“但愿我们做得还行。可能我们做得不好。我们很害怕,你知道吗?太太给我们的这张纸太好了,我们很害怕。”
“我们先是在地上画了一遍,”弗兰西妮说,“然后用炭笔在上面轻轻地描,最后一个步骤是弗兰克做的,我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你们不用害怕。”罗兰说。埃蒂走近了几步,站在罗兰身后看着,那张地图奇迹般地详细,中间是镇子的集会厅和公用区域,那条巨河/德瓦提特则流淌在地图的左边,埃蒂觉得这张图就像油印的一样,就像在美国任何一家官方供应的地图商店都能成批买的那种地图一样。
“孩子们,这真是太棒了。”埃蒂说,有那么一阵,他觉得弗兰西妮·塔维利听了这话都要晕过去了。
“是的,”罗兰说,“你们帮了个大忙。现在,我要做一件也许在你们看来是亵渎的事情。你们知道亵渎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弗兰克说,“我们是基督徒。‘不得将上帝之名或上帝之子耶稣之名用于恐吓,谩骂之言语。’亵渎也是一种对美好的事物加以毁坏的行为。”
他的语气很严肃,但是从他那饶有兴趣的神色上看,他还是很想看看这些从外部世界来的人将做出什么样的亵渎行为。他妹妹也一样。
罗兰折起了那张纸——尽管他们技艺超群,但那张纸他们几乎连碰都不敢碰——他将它对折了起来。孩子们惊讶得屏住了气,罗莎丽塔也不例外,只不过没有发出像孩子们那么大的声音。
“这么做并不是对它的亵渎,因为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张纸,”罗兰说,“它已经变成了一样工具,我们必须保管好工具,你们明白吗?”
“是的。”他们答道,可还是将信将疑的。直到看见罗兰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叠好的地图放进钱包里,他们才对他刚才的话多了一些信心。
“谢谢,非常感谢。”罗兰说。他左手牵起弗兰西妮,残缺的右手牵起弗兰克,“你们的手和眼睛也许可以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弗兰西妮哭了起来,弗兰克强忍着哭泣,直到脸上挤出笑容,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只得任凭它们顺着他那张长着雀斑的脸奔涌而下。
7
走回教堂台阶时,埃蒂说:“真是一对好孩子,有天赋的孩子。”
罗兰点点头。
“你忍心看到他们中的一个从雷劈回来以后,变成整天淌着口水的弱智儿吗?”
罗兰没有回答,他对于一切都预见得太清楚了。
8
苏珊娜服从了罗兰的决定,她和埃蒂顺从地待在教堂外面,枪侠发觉自己想起了苏珊娜进入空地时的不情愿。他在想是不是她体内的一部分和他害怕着同一样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战斗——她的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把你拽出来?”埃蒂问。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把你拽出来?”苏珊娜更正道。
罗兰想了想。这个问题问得好。罗兰看了看卡拉汉,他站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身穿蓝色牛仔裤和条纹衬衫,衬衫袖子被捋到了胳膊肘上方,他交叉着双臂,罗兰看到了他前臂上结实的肌肉。
老家伙耸耸肩:“它总是睡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他抽出一只粗糙的手,指着罗兰屁股上的枪,“最好把它解了,没准儿他睡觉时还睁着一只眼睛。”
罗兰解开枪带的扣子,把它递给别着另一把枪的埃蒂,接着他又解下钱包递给苏珊娜。“五分钟就出来,”他说,“如果遇到麻烦,我应该能叫的。”他没有再加上那句“也有可能叫不出来。”
“那时候杰克应该到了。”埃蒂说。
“如果他们来了,把他们拦在外面。”罗兰叮嘱他。
“艾森哈特和斯莱特曼不会想要进来的。”卡拉汉说,“他们崇拜的是欧丽莎,稻米女神。”他扮了个鬼脸,以表明他对稻米女神和其余那些卡拉镇的二等神明的态度。
“那我们走吧。”罗兰说。
9
这种带有随着一种宗教信仰而产生的浓厚迷信色彩的恐惧感,罗兰·德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也许,自从孩提时代起就没有过。但是,从卡拉汉神父打开他那普通的木头教堂的大门,并且扶着它,示意罗兰先进门的那一刻起,恐惧感就骤然笼罩下来。
一进门便是个大厅,地上铺着已经退色的地毯。在大厅的另一侧,有两扇开着的门,门那边又是一个相当大的厅,厅里两边都摆着长凳,地板上放着跪垫,厅的最前端是一个高出地面一些的台子,也就是罗兰所认为的诵经台,台子被一盆盆白色的花朵包围着,它们散发出的阵阵清香在教堂里凝固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墙上是一扇扇狭窄的窗户,在诵经台后面那面远远的墙上,挂着一个硬木做的十字架。
他能听见这位老伙计的秘密宝物,不过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骨头。他听见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就像玫瑰一样,那种嗡嗡声传递着一股力量感,但是,在其他方面,这个东西和玫瑰就不一样了。这嗡嗡的声音诉说着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就像他们在隔界纽约那真实的表象下感觉到的空虚一样,那是一种可以发出声音的空虚感。
是的,就是它把我们带到,他想,把我们带到了纽约——就卡拉汉的讲述来看,那应该是许多个纽约中的一个——但它可以把我们带到任何时候的任何地方。它能把我们带走……或者,带我们远走高飞。
他想起了在那些骨头旁,他和沃特的那次闲聊得出的结论,那时,他已经到了隔界,他现在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还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变大,不断膨胀,直到比地球,比星星,比整个宇宙本身还要大。这股力量就在此处,在这个房间里,并且让他感到十分恐惧。
上帝保佑它是睡着的,他想,但是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另一个更让人沮丧的想法代替了:他们迟早是要把它叫醒的。他们迟早要靠它,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把他们带回纽约去。
门边的架子上放了一碗水,卡拉汉伸出手指在里面蘸了蘸,然后在身上划了个十字。
“你现在可以动手了吗?”罗兰问道,他的声音很低,比耳语时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嗯,”卡拉汉说,“上帝把我收了回去,枪侠。虽然我觉得他只是‘试验性’地这么做,你明白吗?”
罗兰点点头。接着他跟在卡拉汉身后走进了教堂,没有用手指蘸圣水。
卡拉汉领着他走过大厅中间的过道,虽然他的步伐快速而坚定,罗兰还是感觉到了他此刻和自己一样害怕,说不定比他还要害怕,当然,神父显然很想摆脱这种恐惧。不管怎样,罗兰仍然认为他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在供传教用的拱形台的最右面,是一段共有三个台阶的楼梯,卡拉汉走了上去。“罗兰,你不用上来,你站在原地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我想,你现在不想动它,对吗?”
“一点儿也不想。”罗兰说,他们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一般。
“好的。”卡拉汉单腿跪下,就在他弯腿时,膝关节砰然有声,两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平时连碰都不会碰这盒子一下。我挖了这个窟窿,把它藏在里头。希望上帝能原谅我在他的寓所里动锯子,自打我把它放在这儿以后,我就没碰过它。”
“把它拿起来。”罗兰说。他现在正处于高度警备的状态,他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仔细地感觉着,聆听着那永无休止的嗡嗡作响的虚无中一丝一毫的动静。他多希望自己身后别着枪。来这儿朝拜的人们难道没有感觉到这个老家伙藏在这儿的东西吗?他想他们应该没有感觉到,不然的话,他们会躲得远远的。并且,他认为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这个东西,这里的教徒们单纯的信仰可以或多或少地使它平和一些,甚至,可以让它镇定下来,进入更深沉的梦乡。
但它也可能会醒来,罗兰想,然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他们送到不知什么地方的十九点。这真是一个特别恐怖的想法,他很快把这想法挤出了脑子。显然,那种要利用它来加强对玫瑰的保护的想法越来越像个黑色笑话。他这辈子对付过人,也对付过妖魔鬼怪,可他还从来没接近过这样一个东西。它散发出一种可怕的、几乎让人崩溃的邪气,远远比这更可怕的是,它还带有一种邪恶的空虚感。
卡拉汉伸出大拇指,摁了摁两块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