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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点点头。埃蒂和苏珊娜也点头。他们今天在亭子里;听完杰克的故事后,罗兰不想再在教区的房子里聚会了,甚至后院也不行。他觉得很有可能斯莱特曼或者安迪——甚至还可能有其他未被怀疑的狼群的朋友——已经在那里装了窃听装置以及摄像头。头顶上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但是虽已到季末,天气仍然非常暖和。有些有公德意识的女士或先生们把落叶扫在一起,围着舞台成一个大圈,罗兰和自己的朋友们不久前曾在舞台上作自我介绍,下面的草地就好像夏天一样绿。有村民在放风筝,有夫妇们手牵手在散步,两三个在户外营生的手艺人一只眼搜寻潜在的顾客,另一只留神头上的乌云。在演奏台上,曾热情洋溢地演奏乐曲欢迎他们来到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那支乐队正在练习几首新曲目。有两三回,村民们已经向罗兰和他的朋友们走来,想要攀谈一会儿,可是每次罗兰都板着脸摇摇头,人家赶快走开。已经过了说“见到你真高兴”之类的客套话的时候了,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苏珊娜所说的“真刀实枪”的时刻。
罗兰说:“四天后就要召开大会,这次我想要整个镇子都参加,不只是男人们。”
“就应该是全镇都参加,”苏珊娜说,“如果你指望女士们抛盘子来弥补枪支的不足,我觉得让她们进入见鬼的大厅也不算过分。”
“如果每个人都参加,就不能在聚会厅里召开,”卡拉汉说,“地方不够大。我们点上火把就在这里举行。”
“如果下雨呢?”埃蒂问。
“如果下雨,大家就淋湿嘛。”卡拉汉耸耸肩说。
“四天后开大会,九天后狼群到来,”罗兰说,“这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像这样闲聊——坐下来,头脑清楚——直到一切都结束。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所以记住它吧。”他伸出双手。杰克抓住一只,苏珊娜抓住另一只。很快五个人手拉手组成一个小圈。“我们看得清彼此吗?”
“看你很清楚。”杰克说。
“很清楚,罗兰。”埃蒂说。
“像白昼一样清楚,甜心。”苏珊娜笑着同意。
奥伊正在附近的草地上嗅什么东西,一声不响,但是他的确四下看看,眨了眨眼睛。
“神父?”罗兰问。
“我能清楚地看到和听到你。”卡拉汉微笑着赞同,“我很高兴被包括在内,至少到目前为止。”
2
罗兰、埃蒂和苏珊娜已经听了杰克的大致故事;杰克和苏珊娜也已听了罗兰和埃蒂的故事。现在卡拉汉两个都听到了——他后来称之为“双重特写”。他听的过程中时不时目瞪口呆。当杰克讲述躲在壁橱里的经历时,他画了十字。神父对埃蒂说:“你当然不是真心想杀死那些妻子和孩子们对吗?那只是虚张声势?”
埃蒂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淡淡地微笑着考虑这个问题。然后他回过头看着卡拉汉。“罗兰告诉我你自己不愿被称为神父,近来却采取了一些父亲般的立场。”
“如果你是在说中止你妻子的怀孕的主意的话——”
埃蒂一扬手。“这么说吧,我不是在说任何特别的事情。只是我们在这里有大事要做,而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完成。我们最不需要的是受你老套的天主教废话牵制。所以我们就说是吧,我那时是虚张声势。说别的吧,行吗?神父?”
埃蒂的笑容变得牵强而且有些恼怒。他颧骨上有两块红光。卡拉汉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然后点点头。“嗯,”他说,“你那时是虚张声势。无论如何就到此为止,我们来说别的。”
“好的。”埃蒂说,他看看罗兰。
“第一个问题问苏珊娜,”罗兰说,“很简单:你感觉如何?”
“挺好。”她回答。
“真的吗?”
她点头。“真的,说谢啦。”
“这里没头疼?”罗兰在左边太阳穴上面搓了搓。
“没有。而且我以前常有的那种紧张感——太阳刚刚下山后,黎明就要到来前——已经没了。看看我!”她用一只手从隆起的胸脯摸到腰部,再到右臀。“我没那么圆滚滚了。罗兰……我读到过有时一些野生动物——像野猫一样的肉食动物,像鹿和兔子一样的草食动物——在条件不利于分娩时,会把幼畜重新吸收进去。你认为会不会……”她的声音渐渐消失,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罗兰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赞同这个可爱的想法,可是他不能。卡-泰特之间隐瞒真相已不再可能。他摇摇头。苏珊娜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睡得很安稳,就我所知,”埃蒂说,“没有米阿的迹象。”
“罗莎丽塔也这么说。”卡拉汉补充道。
“你派女孩来监视我?”苏珊娜说话的腔调让人怀疑是黛塔,但是她面带笑容。
“有时候。”卡拉汉承认。
“苏珊娜的话题就到这里,如果可以的话,”罗兰说,“我们需要谈谈狼群。他们还有些别的事情。”
“可是罗兰——”埃蒂开腔。
罗兰伸手拦住。“我知道有许多问题。我明白它们多么棘手。可我也知道如果我们注意力分散,我们有可能死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这里,死掉的枪侠帮不了任何人。当然他们也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你们同意吗?”他的眼睛挨个扫过他们。没人回答。远处什么地方有许多孩子唱歌的声音。声音高亢,充满快乐和童真。关于考玛辣的什么歌谣。
“还有另外一小点事情我们必须解决,”罗兰说,“这涉及到你,神父。还有那个所谓‘门口洞穴’。你愿意穿过那扇门,回到你的故乡吗?”
“你在开玩笑吗?”卡拉汉双眼发亮,“一个回去的机会,即便是一小会儿。你是那么说的吗?”
罗兰点头。“今天晚些时候,也许你和我可以散步到那里,我会看你穿过那扇门。你知道空地在什么地方,对吗?”
“当然。我肯定有上千次走过那里,在我的前世。”
“你懂邮政编码吗?”埃蒂问。
“如果塔尔先生按你的要求做了,那会写在宽栅栏的末端,第四十六大街那边。很聪明,顺便说一句。”
“拿到邮编……还有日期,”罗兰说,“如果可以,我们得知道那边的时间,埃蒂说得没错。拿到它就回来。接下来,亭子里的会议结束后,我们还得要你再次穿过那扇门。”
“这次是要去塔尔和深纽所在的新英格兰的某处。”卡拉汉猜。
“对。”罗兰说。
“如果你找到他们,多半会想和深纽先生谈话,”杰克说。他们全都转向杰克时,他的脸涨红了,但是他一直紧紧盯着卡拉汉的目光。“塔尔先生也许很固执——”
“那可是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埃蒂说,“你到那里时,他也许已经发现十二家旧书店,天知道有多少本第一版的《印第安纳·琼斯的十九次精神崩溃》。”
“——但是深纽先生会听。”杰克接着说。
“听,杰克,”奥伊说,随后仰面躺下打滚。“听,停下!”
杰克抓抓奥伊的肚皮说:“如果有谁能说服塔尔先生做什么事的话,那只有深纽先生。”
“好的,”卡拉汉点头回答,“我明白了。”
唱歌的孩子们这会儿离得很近。苏珊娜转过身,但是没有看到他们;她假定他们正从河街那边来。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一离开河边,从图克的杂货店转到大街上就能被看到。一些在那边门廊上的村民已经站起来观看。
与此同时,罗兰正面带微笑打量着埃蒂。“有一次我用假定这个词时,你告诉我你们的世界里有个关于它的俗语。我想再听听,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埃蒂咧嘴笑笑。“假定会搞掉你和我的屁眼——你说的是这个吗?”
罗兰点头。“是个不错的俗语。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要做个假定——像钉子一样把它钉牢——然后我们成功的全部希望就靠它了。我不喜欢这样,但是发现别无选择。这个假定是只有斯莱特曼跟安迪和我们对着干。如果到时候我们处理好他们,就能秘密展开行动。”
“别杀他。”杰克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他已经把奥伊拉到身边,不由自主地快速抚摸他的头顶和长脖子。奥伊耐心地忍着。
“请原谅,杰克,”苏珊娜说,身体前倾并把一只手放在耳后。“我没——”
“别杀他!”这次杰克声音嘶哑而且发颤,几乎要哭出来,“别杀本尼的老爸。拜托了。”
埃蒂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脖颈。“杰克,本尼·斯莱特曼的老爸要把一百个孩子送给雷劈那里的狼群,就为了救他自己的孩子。而且你明白那些孩子回来是什么模样。”
“嗯,可是在他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
“他可以选择和我们并肩作战。”罗兰说。他的声音既单调又可怕。几乎充满杀机。
“可是——”
可是什么?杰克不知道。他已经翻来覆去地想过,可仍然想不出。突然泪水从他的眼里夺眶而出,接着他泪流满面。卡拉汉伸出手去安慰他。杰克把他的手推开。
罗兰叹着气说:“我们会尽量饶恕他。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仁慈——斯莱特曼一家要离开镇子,如果下周末之后还有镇子的话——但是也许他们会顺着新月地带向北或向南走,开始某种新生活。杰克,听着:没必要让本·斯莱特曼知道你昨晚偷听了安迪和他父亲的谈话。”
杰克看着他,一副不敢奢望的表情。他丝毫不在乎老斯莱特曼,但是他不想让本尼知道是他干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懦夫,可他不想让本尼知道。“真的吗?肯定?”
“这个不能肯定,不过——”
他还没说完,唱歌的孩子们从角落里出来了。领头的那个,银色的四肢和金色的躯干在白日柔和的光线中闪着淡淡的亮光,就是报信机器人安迪。它正在倒着走。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闪亮的丝绸布卷。苏珊娜觉得它看上去像一个七月四日的游行司仪。它自在地左右挥动指挥棒,领着孩子们唱歌,它胸膛和脑袋里的扬声器发出风笛的伴奏声。
“神圣的狗屎,”埃蒂说,“这是哈姆林镇的仙笛神童①『注:据说公元一二八四年德国的哈姆林镇(Hamelin)有一百多名儿童神秘失踪,原因不明。后来格林兄弟将这个悬案写成传说,其后被改编成电影《仙笛神童》。』。”
3
考玛辣——来——一遍!
妈妈有儿子!
在爸爸那里过日子
有更多乐子!
安迪独唱自己那部分,然后把指挥棒向孩子群一挥,他们吵吵嚷嚷地跟着唱起来。
考玛辣——来啊——来!
爸爸有儿子!
在妈妈那里过日子
有更多乐子!
欢快的笑声。根据他们发出的噪音量判断,孩子没有苏珊娜原先想的那么多。看到安迪在那里领着他们,又想到杰克的故事,她感到心里发毛。同时,她也感到一阵愤怒开始在她喉咙口和左边太阳穴跳动。它居然可以这样领着他们在街上行走!就像仙笛神童,埃蒂说得对——像哈姆林镇的仙笛神童。
这会儿安迪用假装的指挥棒指着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漂亮姑娘。苏珊娜认为她是安瑟姆的一个孩子,就是逖安·扎佛兹家南边的一个小农户。她响亮清楚地唱出下一首歌谣,还是伴随着同样的沉重节拍,有点像(但不很像)跳绳时唱的歌谣:
考玛辣——来——两遍!
你知道该做什么事!
种上稻子考玛辣
你可不要……成……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