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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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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速度一慢,耿照就变得更快,曹无断心中,已非惊惕两字所能形容,眼中所看、耳中所听,肌肤所感、鲜血所流,——-全都是刀,或者说是白茫茫一片的刀风刃雪,身如暴雨扁舟,四周呼号咆哮,彷佛无休无止。

他挣扎着舞刀格挡,眼睁睁看着挥刀的手被看不见的刀风劈得血珠飞溅,紧接着刀锋粉碎,刀盘迸开——到最后,他的刀已毫无章法,只是双手胡乱挥动而已,有左掌中的圆铊及右手残剩余的刀柄对抗漩涡碎搅般的雪亮刀流,然后又被吸进恐怖的漩涡里————曹无断大叫一声,奋力后跃,居然就这样跳出刀光迸裂的圈子。

他累得跪地哮喘,却难掩雀跃:我——-挣脱了!我挣脱了!他杀不死我——他杀不死我!掷下右手的断柄,见耿照不知何时已双刀在握,转头急攻虬须汉子,雪浪般倾盖崩下的刀风简直就象四个打一个,虬须大汉单臂舞刀、须发猎猎,浑身都是刀痕,若非此人不知疼痛,早已倒地不起。

曹无断见耿照背向自已,恶胆横生:[老子——这便收拾你!]举起左掌,忽觉空空如也,低头才见自已一路拖开了一条凄历血痕,赖以杀人的圆铊甩手刃落在耿照脚边,边有四散零落的五根指头。

他怔怔瞧着血淋淋的、光秃如鸭蹼的左掌,痛感这才追上了耿照的刀速。

曹无断握住手腕倒地衰嚎,犹如浇了滚油的耗子,身子不住翻腾扭动。

而虬须大汉的承受力也到了尽头。耿照大喝一声,右手之刀与虬须大汉的单刀相击、轰然迸碎,如当夜与老胡练习时那样,数不尽的碎片飞溅开来,刺得两人遍体鳞伤。

耿照及时停住左手刀,没将大汉连同少妇劈成两面三刀半,岂料那虬须汉子全无痛感,一只手直直穿过耿照两面三刀臂之间,由下而上,牢牢扼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掌大如蒲扇,指若铁钳,要是换了旁人,这一下只怕已给扼得暴目吐舌。碎骨而死。总算耿照天生怪力,死死扳住他的指掌,右手松脱刀柄 ,抓着少妇往身后一抛,嘶吼道:“老——老胡!”

胡彦之一腿将四人扫倒,飞身上前,堪堪接住少妇。

少妇软绵绵的缠在他怀里,敞开的襟口透出一阵阵温腻馥郁的幽甜乳香,依稀见得襟里雪峰傲人已极,连乳沟都硬生生挤成清浅一线,酢脂堆溢到了锁骨下,满怀都是绵软玉乳。

老胡将她一轻放在一旁凳上,低喝道:“快逃!”

她小手揪紧他的衣角,呜咽道:“我——腿软啦,站——不起来。”

两排浓睫轻颤着,杏眼一闭,怕得滑下泪来。

眼看耿照单膝跪地、面色胀紫,胡彦之当机立断,让少妇斜倚着凳上另一名僵坐的茶客,双足连蹴,封了地下四人的穴道。正要飞身去救人,忽听少妇一声惊叫,原本坐在她身边、似被迷药制住的那名茶客,陡然间动了起来,回臂将她攫入怀里;胡彦之应变极快,回身一掌拍去。

这掌轻飘飘的不带风声,茶客脖子一歪,右手扼着少妇粉嫩的脖颈,左手挥掌相迎。双掌相接的瞬间,喀啦,一声,茶客的右臂骨应声折断,呆滞的面上一阵扭曲抽搐,忽如游园梦惊、入世还阳,表情突地丰富了起来,一怔之后,倒地大声喊痛。

胡彦之将少妇拉过业,脚尖一踢茶客背心,踢得他晕死过去。

他心中一凛:奇怪!这人出手不像全无武功,掌法确是一流好手的架式,怎地内力如此不济?将少妇安置于另一张桌畔,阴手将周围人等的穴道都点了。脑后[啪]!一声劲响,胡彦之拔剑一格,飕飕飕的一阵,鞭索绕着剑身缠卷几匝,鞭梢忽朝胡彦之面上一昂,喷出一股腥臭毒液。老胡须松脱长剑,侧头避过,长剑被鞭索拖了回去,那奇异的鞭梢兀发出[屐屐屐屐]的单调的声响,一边扭曲颤动,宛在活物。

鞭索的末端是一只缠了鞣革的长柄,彷佛遍生鳞片。握着鞭柄的,正是原本缩在柜台下直打哆嗦的茶肆伙计。

伙计一揭鞭子,从响尾鞭梢下取下长剑,青白的面孔原来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天生如此。长长鞭索如水一般流下、像蛇一样盘起,环着身周籁籁抖成了偌的圈子。胡彦之只看了鞭子一眼,便知这茶肆里所有东西,都在那条鳞皮响尾蔡的攻击范围之内,无论躲到那一处都难以幸免。

而鞭索不比刀剑,在技艺精纯的人手里,鞭梢轻轻一扫,便能带下一块新鲜的皮肉,瞄准人身如咽喉、软骨、腰肾等柔软处,轻则筋摧肢残,重则杀人取命。他见识过天门鞭索一脉的能为,对长鞭的威力知之甚深。安排这样一个人埋伏在此,终于让胡彦之能稍稍正视这场逼杀。

在少妇与小耿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然而只消一动,毒蛇般的响尾鞭稍所点,可能是他的双眼、可能是少妇的咽喉,抑或小耿的后腰命门。这赌注稍微大了些,至少超过眼下所能负荷。

他将手脚放软,四肢百骸松到了极处,强摄起焦急之心,面露微笑。[所谓真人不露相,搞了半天,总算等到正主儿啦。]他把全身的灵活者集中到面上,除了夸张的表情,四肢五体就像半截枯木,静得毫无生机。这为使对方的杀气失去目标。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对方形同把先机交到他的手上。

[伙计]淡淡一笑,青白的脸上波纹不惊,既非惊异,也无欣喜,同样是一片死寂。

[胡大爷客气。我定是犯了什么错,否则方才那一鞭,原该取了胡大爷的性命。]口气自尊自大,神态却无懈可击。他想让我觉得他是个忘形之人-胡彦之暗叹一口气,在对手的秤盘上添了一枚砝码。

[银锭。]他笑得一派轻松:[我以落羽分霄天元掌]的掌劲,将银锭打入台中,岂是一名乡下茶肆的伙计能徒手撬出?可惜阁下稍一不察,居然在这种小地方露了陷,要不方才那一鞭,又或是那鞭稍之毒,我可能真的躲不过。]那人想了一想,还是摇头。

[这就没法儿了,要杀胡大爷,我真需要那枚银锭。]胡彦之脸色一微变,强笑道:[是么?就算你练有守风散息的奇功,可以从外物受的形貌、变化、以及残留的真气,准确测出施力者的根基修为、内息特性、甚至是外人所不知的运劲法门,难道——我就不能诓骗你吗?]那人淡淡一笑,面如霜映。

[除非胡大爷只出一成功力,如此守风散息难免误着。]胡彦之额沁豆大汗珠。身后不远处,耿照气息将尽,仍扳不开虬须大汉的手掌,喉间迸出痛苦呜咽。胡彦之并未回头,额汗却更加明显;趁他偶一失神,伙计单臂一抖,环绕周身盘成数匝的鞭索飕然飚出,如风似电!

本能地一跃而起,锐利的鞭风掠过身侧,爆出一蓬碎布白花!

他惨叫跌落,抱着左腿连滚几圈,从靴筒外扯落一条被打烂的厚革绑腿,衣裢之下渗出鲜血。鞭稍只不过轻殷过腿侧,却把皮绑腿 、靴 筒、裤管等一并打烂,更打得他皮开肉绽,重伤了左小腿。

长鞭宛若神龙,凄历的破风声临空矫矫,盘绕着扫向后进,鞭梢扫过虬须大汉手肘,骨肉应声二分!肘臂被削断的一瞬间,指掌肌肉一缩,耿照被断手扼得仰头拱腰,如钢片般结实的身体用力蹦紧、剧烈抽搐,齿缝间迸出长长的闷嚎,似将断气。

[小耿!]胡彦之忍痛爬起,赫见鞭索旋绕而回,硬生生拉掉了一名端坐之人的首级,又朝自已卷了过来!他奋力一跳,脑门却撞上了茶棚的茅顶横柱梁,刀似的鞭风再度从右小腿侧掠过。

他摔下地面挣扎着滚了开来,又从衣褂下拉出一条破烂扯裂的皮绑腿,瞠胀的双眼溢满血丝,脖颈粗红,口里不住发出[荷荷]声响,涎汗同流,点滴如注。鞭风着体之痛,竟连老胡也抵受不住。——原来那人鞭梢喷毒的伎俩,只是一条计。

只有武功练不到家的人,才会用毒当作辅助。然而响尾鞭梢的却是使对手错估其本领的陷阱,以他的鞭法造诣,根本不须用毒。

(可——可恶!

[镇东将军府账下,只有一名使鞭之人——]胡彦之几将嘴唇咬破,万般艰难地说:[敢问阁下,是不是靖波府内人知名人称神鞭无敌的古魂古长老爷子?]那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方才拉掉的那颗脑袋,才是靖波府神武校场之主神鞭无敌古双魂。古老爷子使的是一柄 四尺十三节的宝塔雷神鞭,与在下的响尾鞭大相径庭,胡大爷只怕错得离谱。]言下之意,是指雷神鞭大不如响尾鞭了。

胡彦之依言望去,果见地上那颗头颅皓发银眉、下颌方正,深刻的嘴角抿着一抹果毅刚强,更像是传言之中年近六旬的神鞭老英雄。然断首处乌紫一片,并无惨血,面色也已微微发青,显是死去多时。

[在下冷北海,人称[奎蛇]。区区贱名,敢辱胡大爷清听。]胡彦之当然知道[神鞭无敌]的成名兵刃是一口三十六斤重的硬鳞钢鞭,先前不过是随口套话罢了,岂料竟套出了古双魂古老爷子的首级。

须知镇东将军慕容柔的幕府之中,多是东海首治靖波府的武林名宿,那帮世家子弟专声闻过宝,真要较量手底下的功夫,胡彦之所忌岳宸风一人。倘若这名自称[奎蛇]冷北海的神秘杀手是岳宸风所派,杀了同幕为僚的神鞭无敌古双魂,岳宸风那斯如何向镇东将军交代?

〔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胡彦之咬牙道:〔 岳宸风派你前来,你却杀了古双魂古老爷子,难道不怕岳宸风处置你?〕那〔 奎蛇〕 冷北海面露微笑,淡然道:〔 谁说古双魂是我杀的?待胡大爷死后,世人只知〔 神鞭无敌〕 古双魂是天门掌教的关门弟子、〔 策马狂歌〕 胡彦之胡大爷所杀。此中因由,自是耐人寻味。〕胡彦之见他并未否认,心中一凛:〔 这批杀手,果然是岳宸风的人!怪了,他从那里弄来这些个旁门左道?〕 首疑已释,余话慢来,眼下当以救人为先。他径自扶桌站起,一跛一跛走向耿照。

冷北海见他大刺刺地背对自已,青脸骤寒,薄唇一抿,响尾鞭裂风旋动,唰的划开冰冷凝肃的空气,这回不现牵制下盘,鞭梢直取胡彦之的后脑!

胡彦之的身形,倏然消失不见。

鞭梢却未落空,胡彦之原本所在处飞来一条板凳,响尾鞭一击之下,登时爆成飞粉;木屑尚未落尽,又是一条板凳飞至,正撞上鞭劲疾吐——顷俄之间,长鞭接连击碎数张桌椅,整间茶铺烟尘弥漫,如堕五里雾中。

冷北海反应极快,手腕一抖,响尾鞭旋绕而回,将前后门守得水泄不通,心中疑惑:〔 奇怪!他双腿已伤,怎能如此神速?〕 忽听胡彦之大笑:〔 想不通么?瞧瞧这个!〕冷北海一闻声息便即挥鞭,感觉便是打到了什么东西,却无法辩清。犹疑间,一物破雾掷来,他以鞭卷至足畔,只觉入手颇沉,却是胡彦之被打烂的皮绑腿之一,裂开的绑腿夹层里露出一条条泛着钝光的长锭子。

(这是——铅条!

他一身艺业全系于〔 守风散息〕 这门奇妙武功,出神入化的鞭法不过手而已,真正使他百战不殆、得以在买命榜中位列前沿的,其实是这种无孔不入、精准神秘的感知术。

从目标战斗过的现场、用过的兵器,甚至摸过的一只茶杯、睡过的一床枕席,便能洞悉其根基深浅、内息特性,犹如裸身示人,一出手便能攻其最弱,是足以令世间所有学武之人提心吊胆的魔眼。——〔 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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