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光滑的檀木雕磨出女子细致的眉眼、挺翘的琼鼻,微噘的樱桃小嘴有着难以言喻的野性,而狮鬃般的怒发贴鬓飞展,雕工狂野难驯,又与精细的美女假面形成强烈的对比,宛若深林独行的夜之女神……
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正副统领的骁捷营并没有立刻陷入混乱,慕容柔锐意培养的劲旅毕竟非同凡响。戴着乌檀鬼面的斗篷怪客一边在心里赞叹着,一边又杀了几名靠得近的正副指挥、军使、副兵马使等,几乎身影一动便有一人离鞍滚落,骁捷营的指挥中枢山倒一片,空余战马嘶转。
白马王朝军制,马军一营是四百人,通常不会满编,约落在两百五十至三百人之间;每百人为一都,以军使、副兵马使领军。骁捷营的番号虽有个“营”字,实编却是一个军,下辖十个马军营,拨了约一营的驽兵给罗烨、一个营留守,带来阿兰山的有九个营。
鬼面怪客的身形圆滚滚的一团不甚显眼,却似胁下生翅,行动如飞,踏着鞍头马背足不沾地,几个起落之间,负责拱卫于鹏、邹开的两个营已无副兵马使以上的指挥官,连什长都死了几名,无一不是开喉倒首,取命仅只一刀。
骁捷营的弟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有个回神的,一名旗手奋力止住马惊,大喊:“休乱了阵脚!给统领报仇——”
语声未落即被扯下马来,一人扑前扒开旗手的交襟甲带,张口咬断他的喉管,抬起一张染满鲜血的狰狞面孔,双目精亮亮的射出饥火,正是那被邹开鞭笞的流民。
目睹这一幕的骑军们魂飞魄散。将军说“勿伤百姓”这哪是什么百姓?简直是吃人的恶兽!
饱受惊吓的官军一见马前有人,立即挺枪掼出,流民纷纷倒地,却有更多红了眼的扑上前;漆黑的人流掀波卷浪,如海啸一般,以血肉撞上顿失指挥的骑兵防线,硬生生将骁捷营的前列撕扯开来,黑浪由突破口席卷而入,惨叫、嘶嚎声响彻山间,宛若人间炼狱。
后面几个营的指挥试图稳住阵形,每每拥旗而出,就莫名其妙地坠马,秩序登时大乱;殿后的九、十两营被逆流的军势冲得七零八落,第十营指挥使夏杼拔出佩剑砍倒几驾掠过身畔的惊骑,回头大吼:“死守阵地!一步也不许——”
忽然没了声音。
斗篷怪客踩着他仰倒的胸膛一蹬,半空中双手交叉,蓦地向外一振,左近的副指挥使、军使,甚至几名亲兵身子弹开,胸口突然喷出血箭,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爪耙过。数千名杀红眼的流民冲破了骁捷营的最后一道防线,朝半山腰的莲觉寺嘶吼狂奔而去……
◇◇ ◇从论法大会伊始,横疏影便一直待在凤台第三层,须臾未离。召见云云,不过是种障眼法,她自进得栖凤馆还未见过娘娘,倒是接待的内侍十分客气,兴许是上头有交代,横疏影吃好喝好,住房是亲王内眷的等级,连观礼都被分到凤台第三层,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那顶金碧辉煌、夺人注目的精巧纱帐。
“这是……”
帐子抬入凤台时,负责迎宾的初老太监不由一怔,差点忘了端起架子。
“回公公的话,”
横疏影低垂着如画眉眼,袅袅娜娜一敛衽,乖巧得令人心揪。
“这是我家城主不惜万金、特聘巧匠打造的‘凤仪帐’,献给娘娘避暑之用,孙公公明察。”
这太监孙某是司设监出身,过去在宫里管卤簿、华盖的,多识车辇仪仗,从没见过如此精巧华美之物。他这几日收了流影城不少好处,素闻昭信侯吃用豪奢,冠绝天下,如此费心造作、进献给娘娘的贡品礼物,必是非同小可;只是今日大典,实不欲节外生枝,收下不合内规,不收又恐得罪昭信侯,不免踌躇。
正自为难,忽然留意到“避暑”二字,疏眉一挑;横疏影察言观色,捕捉到这一瞬的微妙变化,低声道:“东海风土殊异,气候不比央土。午时一过,燠热难当,此帐内藏极其珍贵的‘冰心石’,卧于帐中,连风吹进来都是凉的,最是享受不过。”
孙太监在宫里打滚多年,与他差不多时间入宫的惠安禛、杨玉除等,眼下都混成内侍省的头儿了,只他孙某人不上不下的。蓦听横疏影一说,触动心机:“谁都不知这东海见鬼的天,我在凤台内找个地方安置了这顶帐,娘娘午后一欢喜,说不定……嘿嘿!”
遂让金帐入了凤台,唯恐旁人分沾功劳,刻意疏散第三层的内侍宫女,将贵客都安排到别处去。所幸昭信侯的宠妾不介意一人孤伶伶地待在空旷的楼层里。
横疏影看着耿照出现,看他与李寒阳浴血奋战……手里的帕子都浸透了又给绞出香汗来,她多想和符赤锦、孤竹国的伏象公主一样奔入场中,看看心爱的男儿伤势如何,甚至连裹足于梯台之间的染红霞都比她更接近,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凤台里动也不动。
“我们是守护他的最后一道关卡。”
纱帐里的女子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带笑的声音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十分受用。“觉得难受的话,你就这样想好了。万不幸有事,你能为他做的比谁都多,甚至多过我。”
“……嗯”横疏影没有回头,只微微颔首,捏紧了裹在帕子里的陶笛。
即使是看尽了人间沧桑的蚕娘,也想不到能支配妖刀刀尸,使风火连环坞、啸扬堡血流漂杵的“号刀令”竟是这般模样。
古木鸢交给“空林夜鬼”的号刀令约莫掌心大小,浑似一只浑圆称手的枇杷果,饱满的腹侧置有四枚活键,恰是单掌合拢时四指所扣。四键一齐按下,枇杷顶端的接茎部位即打开一处吹口,而圆腹底部则弹出一枚两寸来长的锥状钢针,原本像枇杷的号刀令摇身一变,恍若蜂腹针螫,透着一丝诡异之气。
除了号刀令之外,古木鸢还交给她一块陈旧的羊皮拓片,阴刻的图样像字又不是字,横疏影约略瞧得几眼,便知何以古木鸢会说“怕少有人能用得比你更好”虽然不尽相同,但横疏影确信那是某种用来记录曲调与指法的暗码,类似弹琴用的减字谱或戏曲的工尺谱。
“这……我看不懂。”
从老人手里接下暗谱的同时,横疏影忍不住喃喃道。
“世上没人看得懂。”
老人冷冷说道,声音里听不出表情。“但如果谁有机会弄懂它的话,我想也只有你了。尽快破译这卷图纸,我耐心有限。”
她原本希望神通广大的蚕娘可以告诉她此物的来龙去脉,更重要是它会对耿照造成什么影响,可惜连蚕娘也没见过号刀令。妖刀与魔宗七玄本该有着极深的渊源,但七玄传落的典籍罕有提及妖刀者,仿佛世上不存在这种东西似的。
古木鸢将号刀令交给横疏影,显是要她在耿照身上进行试验,但横疏影不可能这样做。刀尸的成因不明,无法得知号刀令对刀尸有什么影响,横疏影只好听从蚕娘的建议,借皇后留她在栖凤馆一事暂时避开耿照,两人一同钻研那卷拓印了神秘符号的羊皮图纸。
蚕娘博览百家、胸罗万有,然而说到音律造诣,横疏影怕不只是前辈而已,绝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她头上,蚕娘要不挨着她磨磨蹭蹭、上下其手,就是说着“哎呀,我研究下这个印泥的成色痕迹”之类堂而皇之的借口,继续老着脸皮对她腴沃软嫩的傲人乳瓜上下其手,闹了个不亦乐乎。
横疏影一点也不敢小瞧了她。这个看不出年纪、宛若瓷人偶般细致美丽的神秘女子有着惊人的智性,她唯一认真起来的一次——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一次——就替她解决了破译号刀法的第一个难题。
陶笛吹奏出来的声音无法被听见。
横疏影精通各种乐器,笛、箫、笙等信手而来,无不曼妙动听,不唯天分过人,更因她在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各项都下了极大的心神工夫,非常人能够想象。当她发觉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号刀令发出声音时,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之不轻。
如非蚕娘想出了办法,恐怕到这时她仍是一筹莫展。
她目不交睫地盯着场中的耿照,一面留心身后金帐,随时等待指示。但蚕娘似是深深了解她的焦虑和忧心,始终保持安静,唯一一次发出“咦”的低呼,却是在耿照刚下场与李寒阳交手之时。
“有动静了?”
横疏影难掩焦急,绷紧的语声里透着一丝紧张。
“啊,不是不是,是我不好。”
神秘的银发女子掩口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听见了好东西。原来是传音入密啊,真有趣。教傻小子内功的聪明女人就是她么?”
横疏影但觉清风拂面,藕纱扬起飘落之间,帐中已然无人。
“前辈……”
她强抑不安,生生把轻唤咽下喉底,转头忽见蚕娘挨着自己端坐,一如平日捧茶轻啜,手里却无茶盅。
“我想了想,还别走太远得好。”
如仙灵般身形奇小的银发宫装美人轻咳两声。横疏影明白这是她表示歉意的方式。“那丫头精得很,我声息一动,她便立时敛机凝气,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是头狠辣的小狐狸。还是你乖,蚕娘欢喜。”
“多……多谢前辈。”
横疏影紧绷的心情一驰,忍不住面露微笑。
邵咸尊老谋深算,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见血犹不在他所能容忍的范畴内,况乎杀伤耿照这样的后生晚辈。看到他请缨下场,横疏影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略微安心,直到耿照突然发了疯似的猛砍邵咸尊。
“前辈!”
她猛然回头,见藕纱飘起,蚕娘手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事。那东西拚命前挣,小巧的尖吻不住开阖,鼻头歙动,四条短腿儿疯狂扑抓,竟是一头通体雪白、张嘴狂吠却发不出声音的狐狸狗。
小狐狸犬似是天生瘖哑,成年男子抓在掌中,不过一只香瓜大小。但蚕娘体型太过纤小,双手将它搂在胸前,如小女孩抱着大狗,踮着脚尖身子微向后仰,仿佛一不小心便要连人带狗一起摔倒。
“是‘毛’律起调!”
蚕娘却无半分嘻笑之意,面色凝重,小手凛凛一舞,低喝道:“以‘皇’律应之!”
横疏影相信她的判断,“喀”的一声按下键掣,号刀令吹口开启,笛腹弹出寒光照人的尖锥,浑圆的枇把顿时化为狞恶诡异的蜂螫。
她张开湿润的樱唇,含着小巧的吹口徐徐送气,丁香颗似的舌尖弹点着,四指轮按,如奏蛇笛;腰细臀圆的丰润背影随着想象中的音律轻扭,腰肢柔若无骨偏又蓄满劲道,与音韵完美结合的律动亦如蛇般,带着危险诱人的魅惑,可以想象被这样一团湿濡紧凑的烘热娇软箍束着来回绞扭时,将是何等的致人于死。
金乌帐中置着一只小巧的掐金篓,横疏影一奏号刀令,篓顶突然一跳,整个笼篓剧烈颤动起来;密密的编篓隙间,有条白影不住翻腾绞扭,竟是一尾比女子的小指还要纤细的白蛇。
人的耳朵听不见号刀令的声响,但动物可以。
当蚕娘一提出这个构想,两人立即着手实验。号称活了百年的神秘高人,出乎意料地豢养了许多宠物,而且清一色都是白子。横疏影身在贵胄之家,惯见珍禽异兽,独孤天威就有专门的兽苑,知道罕见的雪禽白兽自古被视为祥瑞之兆,但生命力特别脆弱,极易夭死;宵明岛上养了这么多祥物,还能带着旅行不怕折腾,桑木阴对维生一道必有过人处。
羊皮图纸上的减字谱不同于寻常的五音六律,无法以宫、商、角、徵、羽对应,蚕娘便提议以动物命名,狐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