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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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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说话,忽听深溪虎道:“哎呀,这事就定了罢?姓耿的小子若是琴魔第二,自是宰了省事;如若不是,那便甭理他。大家生意做这么大,有许多事忙,犯不着在这种地方缠夹。”

他一开口,古木鸢便知不对,猛然转过头,眼洞中射出利光。

深溪虎本想笑着耸耸肩,陡觉那目光如宝剑一般,倏地破眼穿颅,连后脑勺都隐隐作痛起来,连忙转开视线,暗自心惊:“他妈的,好厉害的老妖怪!”

横疏影得他解围,思虑一清,暗忖:“也对。世上岂有神功灌顶、一夕功成的事儿?耿照的举止表现,说不定另有因由,未必与琴魔有关。”

定了定神,从容应道:“他若妨碍了我们的计划,自当铲除,以绝后患。”

古木鸢满意点头,沉声道:“诸君去罢!待五刀齐出、刀主现世时,会再召集各位,商讨下一步行动。”

绿惨惨的焰火逐一熄灭,高柳蝉、深溪虎、下鸿鹄、巫峡猿……四张鬼面接连没入黑暗,最后只剩两张面具隔空相对。“有事?”

古木鸢的声调依旧平板。

“你答应过我,绝不让流影城卷入事端的。”

横疏影强抑怒气,咬牙道,“如今赤眼被耿照携回,万劫落在红螺峪的无生涧里,天裂与其刀主更是大剌剌的卯上‘八荒刀铭’岳宸风!五刀之中三刀俱在,流影城岂能幸免?”

古木鸢漠然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再送出三刀不难,我对你的保证依然有效。还是你要我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在排局设谋以完成任务时,切不可动着白日流影城,好教他们看穿你的身分?”

横疏影顿时为之语塞。

“姑射”六人,无一不是才智之士,否则也无法隐于幕后,借妖刀操弄武林。古木鸢的御下之法,一向只交代任务目标,而由成员自行设局完成;只求结果,不问手段。倘若吩咐其余四人不可擅动流影城,身分定然曝光,这是她绝不愿发生之事。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期限一到,即使查不出实情,为免生变,一样要将耿照除掉。”

他冷冷说道,“想必你很清楚,你的麻烦绝不只三妖刀而已。琴魔的遗体还在朱城山,前事未了,四大剑门早晚找上门来;镇东将军府铁了心插手三府竞锋,独孤天威又惹上岳宸风……你若应付不来,流影城一样有难。”

这些问题,其实她已想了一整天。

名动东海的“暗香浮动”横疏影自不会坐以待毙,只是准备尚未周全、麻烦又接踵而至,精明如她,也不禁有些软弱心疲。

“流影城若毁,你也不过是庸才而已,‘姑射’中只有超凡绝俗的仙人,无处可供庸才容身。只这一回,我且当你是个软弱平凡的女子,口出无智之言,记住你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离开!”

横疏影脸色白惨,捏紧粉拳,咬唇不发一语。“蹼!”

绿焰灭去,那张既妖异又凄艳的山鬼面具没入黑暗,细碎的脚步声一路迤逦,片刻消失在湿冷阴暗的甬道中。

古木鸢并没有离开。直到确认其他人都已去远,一蓬妖异的绿焰忽又亮起,鏧刻古朴、宛若朽木的蝉形面具无声无息出现。

“你受伤了?”

高柳蝉的语调还是一贯的缓慢,听不出波纹起伏。

“魏无音毕竟是魏无音,十分难缠。”

古木鸢低道:“所幸那人的医术高明,敷药包扎后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倒是耿照之事,十分棘手。”

说到这里,平板的声音忽有一丝微妙变化,“你在他身上花了忒多心血,也难为了你那个‘杀’字。”

被簧片掩去的细微之变,并没未逃过高柳蝉的耳朵。

“如果说我还真揪了一下心,你要不要笑我软弱多情?”

老人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魏无音还有这一手。他若对耿照施行了传闻中的‘夺舍大法’,可能发生干扰、突出异变,也可能效果出奇的好,后果实难逆料。从我让耿照上朱城上来,便已做好了弃子的准备,但挑这个节骨眼,自然是可惜。”

“避免节外生枝的方法只有一个。”

古木鸢冷冷说道。

“我既已点头,便无后悔的道理。只是你须答应我一件事。”

“说。”

“横疏影那小娘皮若杀不成耿照,就得把他留下。”

古木鸢猛然转头,直视着蝉形面具后的黄浊双眸。

“不是亲生的孩子,也有这种无聊的感情么?”

他冷然道,“你老啦,跟姓横丫头一样,开始变得感情用事;说到了底,你还是想保他。横疏影若失手,我会亲自杀他,魏无音便是榜样。”

高柳蝉“呸”的一声,居然笑起来。

“你想错了,没有价值的东西,留之何用?”

老人哼笑着,缓道,“夺舍大法与妖刀,关键都在一个‘蛊’。妖刀夺人意志,又彼此残杀,目的是争做蛊王;而夺舍大法将神识灌入他人体内,争主其躯,也是强者存弱者灭,二者无论源流脉络,俱有相通。横家那小娘皮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杀不了耿照,证明那孩子成长之快,已走上‘蛊’之一路。究其变化,能加速我等对妖刀的掌握。”

古木鸢静静注视他。

高枝眯眼迎视,不闪不避,仿佛对他的目光全然无惧。

“这理由我可以接受。”

姑射的首脑轻声道。

他们的确需突破。计划启动,再无转圈的余地;很快的,像鬼魅般四出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刀将不符所需,“姑射”必须更有效、更随心所欲地制造刀主,更能承受如今日之耿照这样的损失。

“横疏影若失败,我将亲自动手。通过这两次考验,我就承认他有被留下来的价值。”

耿照一出挽香斋,就知道消息已经传开了。

沿路的侍女仆役大老远瞧见,立刻让至一旁,有的微微颔首,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但落差实在太大,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目光尴尬地一交会,也只是笑而已;有人索性避了开来,等明日执敬司正式布达,尘埃落定了再说。

七品官到底有多大?耿照毫无概念。他苦着脸回到新拨下的随班院舍,长孙日九已洗浴更衣完毕,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这座小院落离他昨夜还睡着的庚寅房甚远,平常根本不会走到这儿来,床帐、摆设,整齐叠在榻上的换洗衣物、桌顶摆放的青瓷茶釜……触目所及,无一不是簇新而陌生。

若有人能无视他的出身,贫贱时不欺、富贵时不谀,除了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七叔之外,大概就只有长孙日九了罢?耿照在回程的路上怀着一丝希望,盼与日九聊上几句,一吐心中的积郁旁徨,谁知亦不可得。

他叹了口气,和衣倒在床上,毫无跻身出头的喜悦兴奋,怔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睡意铺天盖地袭来,一把将他攫入迷离梦乡,混乱的思绪倏然中断,只余一片深黝黝的黑……

耿照伸手一拨,虚无的黑幕应手而分,化作一缕缕灰翳;忽然一团血艳艳的赤光爆炸开来,四周顿成一片火海,漆黑的背景落地还形,变成一大片石砌墙垣,青石覆盖的范围从脚下、墙上,一直延伸到天顶,似乎是某条城寨甬道。

熊熊火焰吞噬了通道来处,地上到处散落着残肢断剑,切口平滑齐整,怪异到几乎让人忘了这副景象所代表的残酷与血腥。火舌四处窜烧,浓烟滚滚而来,但他探手却不觉灼热,也听不见任务声响,彷佛整个人被浸入水中,除了视觉,其余的感官全被阻隔开来——(这是……琴魔前辈的记忆!

耿照浑身悚然,身体不听使唤,“他”——其实是当年的琴魔魏无音——挥散浓烟,拖着身子向甬道的尽头前进,一边嘶声大吼。耿照听不见声音,仍能感觉那股声嘶力竭的震动。前方不远,一名蜂腰长腿、苗条健美的女子拄剑扶壁,挣扎欲起;另有一具尸体倒卧一旁,面目难辨,被锋利的刃器开膛破肚,死状极惨。

女子爬过一地血污狼藉,被刀刃割开的残破衣衫濡着血腻浆滑,裹出玲珑浮凸的姣好曲线。衣裳破口依稀见得玉质般的莹润肌肤,被凄艳血色一衬,更是白皙得无以复加;背心衫子被鹰爪功一类的重手法抓下一幅,由肩胛直到腰后,裸出一段象牙也似、骨肉匀停的美背,背脊瘦不露骨、曲线滑润,蜂后般的细腰扭转如蛇,腰下的臀股却浑圆紧绷,耸起如两瓣险丘,望之令人血胍贲张,难以遏抑。

耿照不觉痴望,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要去!——这……这是前辈当时心中所想么?

女子似是听到“他”的叫唤,回头大声应答,容颜被披散的浓发与烟硝所掩,依稀见她下颔尖尖,生得一张端丽的瓜子脸,肌肤酥白耀眼,与半裸的美背一般无二。

“我们上当了!刀毕竟是刀,永远……都不会变成剑!”

琴魔嘶吼着,女子却摀着耳朵拚命摇头,活像情绪崩溃的小女孩。这在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郎身上看来说不出的荒诞滑稽,然而耿照却笑不出来。那是无法言说、偏又难以抵抗的巨大绝望;在它之前,即使是挺身对抗妖魔的英雄们,也只有无力倒下……

水平的视线突然向下滑落,“他”伤疲已极,终于跪倒在地,离女郎只有两步之远,奋力向伊人伸出手臂,一边叫喊。

“那人不是第六把剑,他是预言中的叛徒……是最后一把刀!”

“六”这个数目忽然掠过耿照的脑海。——封印妖刀的最后战,有六名英雄。

琴魔前辈,背影动人的美丽女郎,尸横在地的不知名男子……这里只有三个。另外三人是谁?谁,又是前辈口中的“最后一把刀”突然间,一条人影自出口踉跄退入,双手胡乱抓向空中,身子转了几转,仰天倒下,却不知是何许人也,只因来人并没有头。第四个人死了,还在通道外缠斗的是哪两个?

女郎尖叫起来,一把挥开“他”的手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跃而起,一跛一跛地向通道的尽头奔去!“他”拚着最后一口气追上前去,逆光冲出甬道,眼前陡地一片刺亮,分不清是烈阳抑或刀锋——“前辈!”

耿照猛然坐起,惊出满身冷汗。

榻边“呯”的一声,一条高大黑影跌入窗里,摔了个四脚朝天。来人翻身跃 起,呼地一巴掌搧去:“去你妈的前辈!这等砍人天命的阴损称谓,岂可对自己人喊?你个缺德的浑小子!”

“老胡?”

耿照被揍醒了几分,揉眼一瞧,果然是胡彦之。

“我不是喊你前……怪了,为什么不能喊‘前辈’?”

“阴损,真是阴损!”

胡彦之揪住他的发髻,提兔子似地一把拎起:“我问你,你都管魏无音老儿叫什么?”

“都……都管叫‘前辈’。”

他抓着胡彦之熊掌似的大手拚命挣扎。

“所以咧,魏无音就死啦。”

耿照一愣,差点忘了抵抗。胡彦之把他的脑袋提近面前,表情阴沉。

“正所谓:”

上天挥大刀,先砍出头鸟。‘武林道上天天死人,都是先从前辈死起的。这两字实在是太阴损了,万万不可对自己人喊,对外人则无妨,特别是那些个混蛋,什么独孤峰前辈、岳宸风前辈,多多益善。喊死这些王八羔子,大夥儿图个清静。““原……原来如此。”

耿照揉着被揪疼的发顶,才发现窗外天光未明,月华盛茂,云下压着无数星子,山与天边交界处隐有一抹浮晕,离天亮怕还有一个多时辰。对角的另一张榻上,长孙日九睡得正酣,给他二人这一番闹都还惊不醒,胡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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