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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阿伦只能闭上嘴巴了。
“除了洛塞夫大主教,凤慕雪和波特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但恐怕只有洛塞夫的动机有可能是良性的,其余两人真有动过手脚的话,居心叵测啊……”
在两人对话时,阿伦只要一有时间,就不停的喝水,就像一个在沙漠中缺水多时的旅者,这看得缪诺琳不由得眉头大皱。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缪诺琳掀开布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天空,烈阳正被一团乌云挡住,令天色阴沉了许多,她轻声道:“阿伦,皇城到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今晚我将入宫参见凤慕雪的,到时我再来找你。”
“嗯……”阿伦无力应了一声。
内皇城的城门外,阿伦脚步软弱,令他脚下的步伐看起来更轻飘飘了。
幸好没走几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宋锦阳主管重新出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快步而上,大胆来到阿伦身边,搀扶了阿伦一把。
阿伦侧头对宋锦阳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但那笑容中的明显带着一丝疑惑,宋锦阳像是心虚,又再微微地垂下了头。
内皇城的大广场上停泊有几十辆专用马车,当阿伦快要走上其中一辆马车时,猛烈的阳光又再从浓云中喷出,这几乎令阿伦再次站立不稳,身体内部痉挛成了一团,但他强咬牙关,硬是没让自己倒在炽热的碎石地面上。
同时,阿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宋锦阳手中搀扶的力气明显增大了。
刚在马车里坐定,阿伦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四周,从茶几托盘下取出一瓶用来冲茶的清水,也不用杯子,一扭开瓶盖,就将整瓶水灌进了喉咙里。
宋锦阳眉目里带着忧愁,但他一声不吭,默默的将所有的布帘全部放下,当他在阿伦对面坐下时,发觉对方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疑惑。
没多久,负责驾御马车的御者将他们带到了阿伦所住的庭院,阿伦自觉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慢慢走回到房间里,虽然过程只是短短的几十步距离。
宋锦阳侍候阿伦坐好,又很自觉的用最大的水晶玻璃杯子乘满了水,放到阿伦面前。
阿伦的胸口一阵郁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咙深处甜甜的,阿伦慌忙合紧了嘴,没让这口银灰色的血液给喷了出来,全身上下渐渐被渗出的冷汗给湿透了。
他一手按捺住微痛的胸口,一手抹了抹迷蒙的眼睛,发觉宋锦阳已经拿着一个痰盂,站在自己身边。
阿伦微微急促的喘着气,手一掀,那顶厚长的帽子立即被掀了下来,英俊的面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有点扭曲,一双本应深邃的眼睛浑浊一片。
看得宋锦阳一阵心慌,刚想后退两步,阿伦的手已经闪电般探出,紧紧的扣在了他的喉咙上,“当”的一声响,痰盂顿时从宋锦阳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阿伦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将那银灰色的血吞回到喉咙里,才冷冷的说:“宋锦阳主管,我很感激你前面的一臂之力,但我并不是一个善男信女,讨厌有人在我面前隐瞒些什么!”
阿伦曾在皇宫里放倒五百精锐的事迹,宋锦阳作为主管之一,可是略有所闻的,他丝毫不怀疑扣在自己喉咙的手指能立即洞穿自己的生命,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阿伦冷笑道:“宋锦阳主管,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死亡也不是唯一的终结,我知道有不下千种的方法,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
宋锦阳眼中闪过了惊慌恐惧,嘴唇再次一动,但仍是什么也没说,一阵沉默过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阿伦心中涌起怒气,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强控着翻腾不休的内息,又冷冷道:“主管先生,看样子,你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家人孩子了……”
话未说完,脑袋又是一阵刺痛的晕眩,身体的力气终于被抽得一干二净,那只曾经强而有力的右手无力地从宋锦阳身上滑落。
宋锦阳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却没离去,而是找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再上前为阿伦轻轻抹去那不断渗出的冷汗。
一阵深深的沉默间,宋锦阳忽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本,我是一个专门侍奉女皇陛下的内侍……三个月前的一天,女皇忽然得了一个急病,开始时的症状,就是怕光怕热,全身无力……就与你现在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他换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低声说:“那一天之后,我就被调离开了女皇身边,而和我一起侍奉陛下的另外三个内侍,现在全部下落不明……”
阿伦闷哼了一声,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片,内心阵阵烦躁,身体却是完全无力,他低声问:“是不是你的同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你运气比较好,没有看到?”
宋锦阳的声音更低了:“不知道,约翰先生!请不要再问了,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阿伦无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震惊不已,按光悦影所说,凤慕雪患的可是绝症,女皇自己也亲自承认了一次,难道说,只是昨晚一次短短的接触,这绝症就传染了给我?这怎么可能,她身边这么多人,为何个个没事,我的运气就这么差,仅仅近距离交谈一次就染上了……
难道是宋锦阳在说谎?阿伦不由得瞥了一眼身边的主管先生,他眉头深锁,似是知道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那,又难道说这仅仅是巧合……
自从那一年开始,自从鲜红色从此变成银灰色的那一刻开始,阿伦就未曾受过这样大的身体折磨,他以坚韧的意志去强撑着虚弱的身躯,苦苦思索着。
宋锦阳看出阿伦深深的疲惫,沉声问:“约翰修士,你需要上床休息一会吗?”
阿伦摇头道:“不用了,我想沐浴,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帮我在其中加上冬草、巴豆、枸杞……”
宋锦阳应声下去后,阿伦暗叹一声,进神龙以后,一切事情都比想像中要倒霉啊……
※※※
哲人曾经说过,现在的挫折,都将成为未来幸福回忆的最佳伴侣。
阿伦对此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他的幸福回忆从不因挫折而来。
恰到好处的温水中,阿伦伸展了一下躯体,躁动的银灰色血液平静了下来,但大量精力耗费后的虚脱,还是令阿伦连一个脚指头都是软弱的。
温水池边有一个神龙仰首形态的香炉,从神龙口中飘出袅袅轻烟,令整间浴室都弥漫在淡淡的芬芳当中,阿伦透过薄薄的雾气,注视着几幅墙上的壁画,那是一个众神处死魔鬼的画面,魔鬼奋力挣扎,但因为前面中了众神的圈套,已经没有了力量,根本再无还手之力。
这些壁画令阿伦感到一阵不舒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缪诺琳的话:“阿伦,假如你不再是一个亡灵恶魔,那么你的一切力量将随之流逝,你不再是一个绝世强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敌人知道你成为了普通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呵……一个被代表正义的人们杀死的恶魔,多么无趣的一种未来啊……”阿伦喃喃自语着。
水汽朦胧中,阿伦的思潮不禁又回到了那个过去不敢回忆,现在渐渐学会面对的灰色岁月,眼前淡淡的雾气慢慢变作了昨日的画面。
那一年,那一天,他才刚刚成为一个亡灵,东帝天当时在他眼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袍怪客,一声不吭就将他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房间里什么没有,几个只有手指大的通风口就是房间的唯一装饰。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稚嫩的孩子,面对无穷无尽的漆黑,无穷无尽的未知,只懂得躲在房间一角,嗷嗷哭泣,记忆中不断闪现的,是族人惨死,父母变作亡灵的可怕画面。
那个时候,他还相信神灵,他不断的向神祈祷,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觉睡醒后,一切恶梦都将终结,他又能重新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土地,重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每次睡醒,他还是那间无尽漆黑的房间,通风口的地方放着一些冰冷的饭菜,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继续无奈的哭泣,继续在哭泣中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祈祷了多少回,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因为长期的黑暗,门外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东帝天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将他拎起,放到面前端详了起来,他小声的饮泣立即又变回了嚎啕大哭,东帝天却赞叹了一句:“阿伦,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人。”
阿伦止了止哭声,圆圆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其中带着疑惑和不解,东帝天解释道:“因为你可以连续哭泣了十天,没有毅力怎么可能做到。”
听他把话说完,阿伦又继续嗷嗷大哭了起来。
东帝天不再吭声,拎着他来到小绿洲的中央,掷到地上,只抛下了一句:“晒晒太阳,如果受不了,那就死去吧。”
这时,猛烈的阳光已经刺得他神经痉挛,身体每寸肌肉都像是要被烈日剥离下来,过去可怕的传说一个个涌上他的脑海,这些传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亡灵是无法接触太阳的,他们是与黑暗同行的一族,他想,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亡灵,阳光肯定会将我的肉体蒸发掉了,也好,这样的方式也是一种解脱……
于是,他干脆躺到地上,缩成了一团,等待着真正死亡的到来,无奈身体明明痛苦无比,精神也受到烈日的严刑拷打,但叫他失望的是,直到太阳下山,他还是好好的躺着,连毛也没少一根。
东帝天又出现了,拎起阿伦又端详了一阵,说:“不错,这样晒都死不去,再晒几天,你就可以适应太阳了。”
阿伦那时候已经在处于半昏迷状态,嘴唇颤动着,发出了“嗯嗯哦哦”的声音,如果东帝天能翻译出这些嗯嗯哦哦,定能听到阿伦最强烈的咒骂声,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用这么恶毒的言辞来诅咒别人,只可惜对方根本无法领略到他的意思。
东帝天将他拎回到那间漆黑的房间,掷下,离去。
无尽的漆黑和无知又再开始伴随阿伦,然后饮泣,然后模模糊糊的入睡,然后天亮,然后继续面对那炽热无比的艳阳。
在这最难熬的几天里,他有想过绝食,以死亡来解脱黑袍怪客对他的折磨,但肉体强烈的需求,总能够战胜他的精神目标,总是令他在漆黑中爬行,爬到那通风口的地方,抓起那冰冷的饭菜,大口大口的放进嘴里。
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鄙视自己脆弱的灵魂,不坚定的意志和弱小的身躯。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从向神灵祈祷,到诅咒神灵,诅咒言辞之恶毒,可以令天上每一位神灵都为之震动。
东帝天显然对他表现很满意,从饭菜质量的提升可以窥见一二,但这也不能阻碍阿伦一有空就将他狠狠诅咒。
当他完全适应阳光后,东帝天在一个傍晚,拎着他离开了绿洲,他很清楚的记得,眼前的天地完全是一片血红色的夕阳。
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东帝天指了指下面一头匍匐着巨大魔兽,以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说:“等会,你下去杀掉它。”
阿伦不吭声,但脸上完全写满了惧意,不过他并没有哀求,因为他试过抱着东帝天的腿大声哭泣,哀求对方放他离开,结果东帝天一脚就将他远远踹开,于是,他知道对东帝天来说,任何哀求都是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