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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斤儿个子小,老师竟把他当成女同学,编进了女生队伍。有女同学嚷着要上厕所,老师只好把队伍暂时解散,让同学们都去上厕所。四斤儿被一窝蜂的女同学裹胁着进了女厕所。进去之后,看见里面蹲着一排一排的女同学,一个个翘着白白的小屁股,其中就有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邢玉。
四斤儿感到“轰”的一声,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时候音乐老师也进来了,边走边解裤带,本来他还想看一眼音乐老师的大屁股,可她经过四斤儿旁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位同学怎么站在这儿?上完厕所,赶快去集合。”四斤儿逃也似的跑了出来,赶快混进了大队的同学中。[奇+書网…QISuu。cOm]
这件事四斤儿谁也没说,说了他就是学校里的大流氓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晚上都从记忆中把看到的情景拿出来慢慢回味。工作了,结了婚,和小兄弟们吹牛的时候,这才常常把这段往事拿出来做精神会餐。
参加学校“护校队”时,离这事已经一年多了,四斤儿也长大了许多,邢玉也长得更漂亮了。
邢玉是他暗暗喜欢的女同学。邢玉,人如其名,皮肤白得像玉一般,沉默少语。她的父亲是学校教美术的老师,自小训练她写得一手好字,不少老师上课的时候,都喜欢叫邢玉上来帮老师抄板书。一个本来害羞的小姑娘,总要在同学面前抛头露面,而每一次抛头露面都会让她白皙的脸上腾起两朵红云,变得更加美丽动人。
邢玉美丽,可是多病,过不了几天就会因病请假,有时用小手绢捂着嘴巴轻轻地咳嗽,样子看起来真叫人心疼。四斤儿听曹老三讲《红楼梦》时,知道有个美人爱生病,越病越美丽,名字叫做林黛玉。于是,他背地里就把邢玉叫成黛玉。
四斤儿遇上邢玉,呼吸都会加快,也不敢正面直视邢玉。只要邢玉到了教室,他就会觉得教室里明亮起来。
四斤儿经过邢玉的座位时,都会下意识地看那位子有什么不同。夜里巡逻时,他常常悄悄地走进教室,在邢玉的位子上坐一坐。四斤儿坐在上面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从座位上体验到了邢玉的体温。过了多年后,他跟工友们谈到这事时总问别人:“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车间里一位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笑着回答他:“你这是‘意淫’。”
四斤儿认真地说:“不是,不是,我的这段初恋是很纯洁的,没有淫的想法,那时我还没有发育完呢!”
就是这段初恋,让四斤儿一时糊涂坐了牢,而且邢玉根本不知道,四斤儿是因为她坐的牢。后来邢玉死了,死于肺结核,难怪邢玉的双颊总是有着红晕。邢玉的死,四斤儿也不知道,那时他还在牢里呢。
值了一个星期的夜班,没有发现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影子。四斤儿脑子一转,这样不行。
他找到工宣队队长说:“不行,这样不行!”
工宣队队长问:“怎样不行?”
四斤儿说:“守株待兔不行,要引狼入室。”四斤儿把自己学的那一点成语全用上了。
工宣队队长问:“怎样引狼入室?你有什么好办法?”
“有!”四斤儿兴奋地说:“夜间把学校所有大门打开,引反革命分子到我们学校来做案,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
四斤儿的建议竟然被工宣队队长接受了。第二天夜里,学校前后大门都打开了,值夜班的同学和老师分别守在大门的后面、冬青树丛里、黑洞洞的教室里。四斤儿像只猴子,爬到一棵大樟树上,说站得高看得远,一直可以看到学校前面小巷的尽头。
这样守了几夜,仍然一无所获。大家夜里冻得受不了,埋怨声不断。
连工宣队队长也不耐烦了,说:“再坚守最后一天,不行,就关门。”
那天夜里,四斤儿一点也不敢松懈,他已经受到其他队员的奚落,工宣队队长对他也不热情了。有一位护校队队员,夜里值班受了凉,直流青鼻涕,就在班上学四斤儿像猴子爬树的样子,把同学们逗得哄堂大笑。正好这时候四斤儿走了进来,看见邢玉也在捂着嘴笑,这对他的自尊心打击很大。他心想,今夜一定打起精神,哪怕抓到一个可疑的人,也是成功。让工宣队队长看看,让全班同学看看,让邢玉看看。
他幻想着,一旦抓住了现行反革命,他就是全校的名人了,工宣队会开全校大会表扬他,他最想得到的就是邢玉默默的注视。
东方发白的时候,校园仍然平安,急得四斤儿差点从大樟树上掉下来。
一连多天熬夜吹风,四斤儿病倒了,躺在床上发烧,烧得满脑子都是邢玉捂着嘴笑的样子。
在床上昏睡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四斤儿醒来时,脑子突然变得很清晰。在学校曾听到工宣队队长讲过犯罪分子的做案手段和主要“反标”内容,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出了门。母亲问他去哪儿,他说去厕所。
他去了学校。
学校里漆黑一团。由于没有了护校队员的巡逻,偌大的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传达室里还有一点昏黄的灯光。门卫是个老人,正坐在传达室里低头打着瞌睡。
四斤儿知道传达室的后面有棵梧桐树,他绕过传达室,爬上去轻轻一跳就进了校园,又摸黑爬进了教室。教室的门是锁着的,他从气窗爬了进去,一屁股坐在邢玉的位子上。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他走到黑板边,拿了一支粉笔,又从气窗里爬出来,在光滑的梧桐树干上写了“庆夫不死,鲁难未已”八个字,一笔一画,既想写工整,又想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是他的笔迹。其实,这八个字的真正意思,他也不懂,只知道这是反动标语的其中一条。
写完,他又回家睡觉了。
进门的时候,施玉兰骂他:“拉趟屎拉这么长,我还以为你掉到茅坑里去了。”
第二天,学校里地震了。刚刚撤消巡逻就出现了反动标语,说明学校里有人里应外合。马上就有人说四斤儿的提议是对的。四斤儿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四斤儿偷看了一眼邢玉,她也以敬佩的目光注视着他。
工宣队队长在课堂上表扬了四斤儿,还走到四斤儿座位前,摸着他的头说:“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革命警惕性,应该好好培养。”当天,学校就决定,让四斤儿当红小兵团副团长,团长是工宣队队长兼的。
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宣布,四斤儿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他从教室气窗上爬进爬出时,留下了清晰的脚印和手印。光滑的梧桐树干上,也留着清晰的指纹,很快就被公安人员发现了,四斤儿插翅难逃。得意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褪去,他就被抓进了看守所。
监仓里都是大通铺,四斤儿就是这样睡上了通铺的。
后来,真正写“反标”的人还是被抓住了,就和四斤儿关在一间牢房里。四斤儿和这些人一同住了几个月,其中两位被判死刑执行了枪决,所以四斤儿常说他和要死的人睡过一张通铺。
后来武斗开始了,接着实行军管,部队派了军代表进驻看守所,四斤儿又被释放了。
四斤儿被释放时,没有任何手续,当年的案卷后来也弄丢了。因此,四斤儿的档案里竟然没有半点这件事的记录。
打倒“四人帮”以后,拨乱反正,四斤儿找到公安局说:“当年我写的就是打倒‘四人帮’的,你们要给我平反。”可找不到原始记录了,一切都无法证明。四斤儿好可怜,不但没有当成英雄,也无法弥补他失学坐牢的损失。
但,从那以后,四斤儿不怕鬼也不信鬼,倒是真的。
四斤儿觉得昨晚遇上的是人,不是鬼。他感觉到了女人的裙裾从脸上扫过,那一定不是鬼,鬼是无形的。
等到七妹去上班了,四斤儿下了床,又走进三进的跨院来看个究竟。
这是一个很小的跨院,早先恐怕也是齐府放花的地方,是放花的不是种花的,因为小跨院里地上全部铺了青砖。现在这些青砖大部分都残破了,加上潮湿,上面长满了青苔。四斤儿仔细看,发现有青砖被人动过。他把动过的青砖拿起来看看,下面都是潮湿的泥,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四斤儿想不明白,有人到这小跨院里干什么?找东西?这里有什么东西呢?还拍了自己一下,下手挺狠,而且是个穿裙子的女人。
晚上,他把自己心里的谜团说给七妹听,七妹说:“是女人就对了,狐仙不就是女的?可是这段日子出了那么多的怪事,难道都是人干的?”
四斤儿说:“反正昨晚拍我的是人,不是鬼。”
七妹一听马上说:“那就更吓人了,比鬼还可怕。鬼只会吓唬吓唬你,人可就不一定了,看不是把你拍得头破血流吗!”
四斤儿听老婆这样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是呀,如果是人,她要干什么,无法解释呀,看见人就拍,会不会是“拍头党”?
前一段时间,曾经流传了一阵子“拍头党”袭击路人的事。说有人躲在黑巷子里,拿铁锤专门拍人的后脑勺,拍倒后就抢夺钱财,其中还有女侠。传得绘声绘色的,说这都是一个叫做“拍头党”的犯罪集团所为。
四斤儿对这样的传说将信将疑,听七妹这么一说,就有点紧张了。如果“拍头党”进了老宅,那就是要死人呀,昨晚四斤儿没有丢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四斤儿就对天骂道:“操,拍我?拍错人了!你把我拍死了,口袋里也找不到几个子儿啦!你拍人家张所长还差不多,那公文包里多少还有点油水呀!”
七妹说:“你那破嘴!张所长招你啦,你给人家招忌讳。”想了想又说:“我觉得还是鬼。”
仿佛是呼应七妹这句话似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把七妹吓得一激灵。四斤儿竖起耳朵听,他妈的,是儿子小三子在说梦话。
第三天早上,四斤儿要上班去了。昨天晚上他寻思半天,担心要扣工资。现在工厂不景气,奖金早就没有了,但基本工资还在发。自己受伤既算不上病假,更谈不上工伤,如果工厂再扣缺勤工资,那收入就又少了一块。反正现在上班也没有什么活干,每天去厂里报个到,混一混,也算是上班出勤了。
七妹担心他的身体,反复问他行不行,头还晕不晕。
为了让七妹放心,四斤儿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不行?要不,我再调一次台给你看看?”
七妹又骂他了:“都变成伤兵大老爷了,还调台?调你那个破头吧。”
七妹骂起四斤儿来毫不留情,但她对四斤儿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丈夫虽是小个子,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就塌了。四斤儿乐得把一切都交给老婆,自己百事不管,用七妹的话说,“懒得屁眼里爬虫,也喊我来抓。”
上班以后,同事们一看四斤儿头上包着纱布,就问:“四斤儿怎么搞的,谁把你头打破了?”
四斤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说自己是被鬼拍的,没有人相信。说是被人拍的,半天也说不清。最后,只好把老宅里闹狐仙的事,说了一通。
听的人大部分都不相信。有人半真半假地说:“狐仙不是鬼。《聊斋》里的狐仙故事多迷人啦,你索性晚上去找找,也许能找个漂亮的狐仙做情人。”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有一个人没笑,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