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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狗肉回来!迷龙过去!”
这么个换位让迷龙真是不爽,“你啥意思啊?”
死啦死啦:“狗肉长手了吗?你上去也不要龇牙——给人帮忙!”他真是麻利得很,一边踢了迷龙的屁股一边还拍我的脑袋:“传令官过来!”
我就扔下扎了堆看着美国人卖呆的人渣们,悻悻地跟在他身后:“传令官、副官、参谋、翻译官、勤杂兵,我到底是什么?”
死啦死啦:“哪一件你做好了呢?鼯鼠五能,无一而精。”
我:“你还真有学问。”
我们斗着嘴。狗肉因他那一声唤而跟着我们。
我们在山下已经有了几间简易的窝棚和房子,我们进其中的一间。
这间屋比我们在山上的防炮洞真是工整多啦。它集合了我们淘出来的最好的家具——尽管对这些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家具而言,好的标准也就是完整而已——我忿忿地望着桌上的两包烟,这是我们倾其所有的欢迎了,烟下边压着纸条,上边英语写地“欢迎盟军朋友”是我的亲笔。我把纸条子揉了,打算把烟揣进自己的口袋。但是死啦死啦伸出了手。
死啦死啦:“不要以为做出受气的样子它就归你。”
我把烟拍在他手上,于是他很得意:“归我啦。”他对这屋子说:“都归我啦。”
我坐下,给狗肉挠着痒痒,等着他这种做作的得意劲儿过去。他撑不了多久的,我看得出来——实际上我刚低了头又抬头他就郁闷了。
死啦死啦:“烦啦,告诉我怎么对美国人。怎么给他们预备了房子不住,非得搭帐篷?”
我:“你当会说两句洋话就搞得懂洋人?我会说是家父拿板子抽出来的,我没去缅甸之前只是对着书说。我老爹塞了我一肚子用不上的学问,除了做人。”
死啦死啦:“他只想把他会的全塞给你,他没用上。他以为你能用上。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我:“啊哈,我惭愧死啦。可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对付美国人。”
死啦死啦就只好苦笑:“……那倒是。”
我:“不是骂人,可你是吃错药啦。人觉得一件事不对,想改过来,想得狠了,又找不着办法,就像你们这样的,恋物要成了癖,你瞧见活人抱着死书亲嘴了吧?我也瞧见你们打劫似的抢美国钢铁了。谁也帮不了我们,一支把自己国家都丢了的军队,这种债别人能帮还吗?用不着捧美国人臭脚的,捧也没用,他们只是来做点军饷里的事情。人家住帐篷,是因为不想跟咱们有军饷点外的交情。”
死啦死啦愣了一会儿,“……那倒也是。而且烦啦,以后美国钢铁没咱们份啦。”
我立刻也就明白了:“你又把虞啸卿怎么啦?”
死啦死啦:“我跟他细说了我怎么想的,几个月内拿下南天门这件事。”
我:“啊哈。挨揍没?”
死啦死啦:“美国人在——不是这俩,这俩不够份——不过我猜他拳头捏肿啦。”
我:“好极啦。我觉得我们还是少些枪炮的保险。现在咱们做预备队都不够看的,保险。”
但是我也叹了口气,并没人喜欢这样的结果。
死啦死啦:“虞啸卿,那是要拿脑袋把南天门也撞倒了的人,可能会死,他也知道,可倒让他长了精神——除非让他瞧见南天门撞不倒的,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我学着豆饼的河南腔:“关俺屁事。”
死啦死啦:“他总也是咱们师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那倒也是。”
死啦死啦:“你会再跟我过趟江吗?”
我:“那……让他去死好了。”
死啦死啦:“谁他娘的是为了他呢?——这么说你舒服点?”
我:“还是舒服不起来——凭什么又是我呢?”
死啦死啦:“你是我参谋,你懂得多,你比谁都用得上,还有,你是我认识最晦气的人。”
我:“叫阿译和你去吧。”
死啦死啦:“你想害死你的朋友?”
我:“那就郝老头、豆饼子、泥蛋、满汉。都行。”
死啦死啦瞧了我一会儿,就这份不靠谱做出个蔑视之极的表情。
我:“你是怎么都要去的?”
死啦死啦:“你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我:“不去。我爹妈已经弄回来啦,西岸跟我没关系。”
死啦死啦:“不去?”
我:“不去。说破天来也不去。”
死啦死啦:“我没说。”
我:“绝对不去。”
死啦死啦:“我一直没搞懂,读书人,绝对的意思就是说一副对不上的死对子么?”
我:“你岔什么话呀?岔话我也不去。”
死啦死啦:“你都不去啦我还说这个干嘛?”
我瞪着他,我瞪着他的时候阿译冲进来,他气急败坏得把狗肉都惊跳起来。
阿译:“打、打、打起来啦!”
我们竖着耳朵听了下,没听见响枪,没听见响炮。
我:“猫猫咬狗狗还是迷龙打不辣呀?你稍安勿躁啦。”
阿译在我们跟前,只差跳着脚,使劲从他不太好使的枪套里拔着枪。
阿译:“和美国人打起来啦!”
我们从屋里冲出来,外边的架势着实相当奇怪。麦克鲁汉背着手站着。
虽然神情不善,却绝无任何要动手的意思。一干货:迷龙、不辣、蛇屁股,连豆饼、泥蛋几个都咋咋呼呼地在做狗腿子,丧门星如果没参与是因为不想太人多势众,郝兽医如果没拉架是死追不上——一帮家伙把一个柯林斯追得在空地上狂奔,这帮跑惯了山地的家伙实在比那尊美国大屁股跑得灵动得多。于是柯林斯一边快跑炸了肺,身后飞过来的拳脚还一个不落。
柯林斯(英语):“上帝!谁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那家伙招架都不会了,只是玩命地脱着衣服,可他那件夹克要脱起来不是一两下就好的事,何况他还要扒拉掉里边的套头衫。
我(英语):“怎么回事,先生?”
麦克鲁汉便倨傲地看我一眼(英语):“目睹不可理喻,并不等于理解不可理喻,先生。”
我(英语):“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麦克鲁汉(英语):“是士兵们在殴斗,而我是军官。先生。”
我便向死啦死啦挥着手:“他们当官的不管当兵的打架,有失身份的。还有他好像也不着急。”
死啦死啦也就站住了:“那入乡随俗啦?”
我:“你不要乱讲。是主随客便。”
死啦死啦便赞同地点着头,我们和麦克鲁汉站了一堆望呆——只是苦了阿译,一枝终于拔出来的小手枪拿在手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柯林斯一边招架着几个大飞脚。一边死命拽着他的套头衫,他总算把衣服给扯下来了,就露出里边的汗衫,上边有几个偌大的汉字:助华洋人,全民协助一然后他一边大叫着NO!NO!LOOK!LOOK!一边拍打着那几个字。
——可惜对他饱以老拳的几个家伙没一个能把那八个字认全的。
迷龙:“写的啥?”
豆饼自豪地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迷龙一个大脚印便印在那个“人”字上:“打的就是人!”
“砰”的一声枪响,说真的也不是太响。因为它来自阿译那支也许刚够自杀的小破手枪。人渣们总算是停手了,不辣挠了挠耳朵。
不辣:“山蚊子?”
阿译气急败坏,喘着气,发着抖,一支巴掌大的小手枪擎天火柱一样举在头上:“国、国际友人,不许打!”
然后我们看见什么东西从他的枪上掉了下来,在黑地里声音很钝的弹跳了一下。找不见了——阿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枪,遭老瘟的枪,弹匣掉啦。
阿译:“你们帮我找下我的梭子。”
人渣们便哄了一声,没一个人会去帮他找那活该找不着的梭子。迷龙们哄得比谁都响,他们现在的架势很应了一句老话:恶人先告状。
不辣:“不要问我,问我也不会说的。他骂我们!”
我:“没人问你啊,这不说了吗?”
蛇屁股:“骂得太难听啦!我都不好意思说!”
我:“你都不好意思说的话?说出来咱们当战防炮使好啦!”
我狠狠瞪了眼死啦死啦,但那家伙跟麦克鲁汉一样什么也不管,很有些看你们怎么办的架势。
豆饼狠巴巴地告诉我:“癞皮狗!”
迷龙:“癞皮狗。他说的。”
我瞧了眼柯林斯,那家伙正在研究自己到底被扁成了什么样子。
我:“很一般啊。”
迷龙便小声地对着我恐吓:“你胳膊肘好长,都拐到外国去啦。”
能说什么呢——转向麦克鲁汉时我觉得我十足一个玩弄权柄的小人(英语):“您的部下污辱了我们的士兵,用很糟糕的词。”
麦克鲁汉(英语):“我没有听到,我只知道他毫无必要地去向他们问候,然后他们就像猴子一样追逐和厮打。”
我(英语):“他叫他们癞皮狗,或者肮脏的狗,诸如此类的。”
麦克鲁汉(英语):“他是一个很糟糕的军械士。我认识他也只有十一个小时。”
柯林斯就只好龇牙咧嘴地做鬼脸,那和我们中间的某些人还真是很象。
麦克鲁汉(英语):“可我对这场该死的战争发誓,他没说过。”
有了人护犊子,柯林斯就加倍委屈得不行(英语):“他们在笑,我只是希望听懂他们的笑话,但是……”——他现在如其说在展示,不如说是研究汗衫上的鞋印,那个“人”字已经被迷龙一个完整的脚印替代。
我瞪着我们的这帮子人渣,哪一个都是一百二十个有理加十八个不忿,我只好看着郝兽医求证。
郝兽医:“说是说啦。算啦算啦。远来是客嘛。”
于是我继续犯嘀咕。听不懂英语真是件快乐的事情,死啦死啦伤天害理地在那逗着狗肉,像个与本团完全无关的流浪汉。麦克鲁汉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麦克鲁汉(英语):“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你们往下一定会说的话。就这样吧,我们只是来完成我们的部分,好尽快回家。”他对柯林斯招了招手:“LET'S GO。”
于是迷龙那个狗娘养的大叫起来。我保证他惊喜大于愤怒:“他又说啦!听见没有?癞皮狗!”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迷龙。阿译还在黑地里摸寻着他掉没了的梭子,似乎这一切还不够荒唐。
后来阿译用了两个小时在草丛里摸他的梭子,而我用了两小时来向美国人说清这是一个玩笑而非外交纠纷。我非常羞愧,麦克鲁汉和柯林斯来炮灰团学会的第一个中国词居然是癞皮狗。
而我的人渣朋友们还在小声争论着。
不辣:“我就说不是。他讲的是癞死狗。”
蛇屁股:“更难听啦。打不打呀?咱们?”
麦克鲁汉仍是雷打不动地在做着案头,而柯林斯和昨天揍他的家伙们一起,在他们的帐篷外拼着桌子。他们那一张折叠桌是根本不够的。我们把几张缺这少那的桌子拼在一起,给他们造就一个工作台。
阿瑟·麦克鲁汉。其古板教条教他的美国同僚也闻风远遁,我们昨晚已有领教;阿尔杰·柯林斯,和我们的人渣倒是异曲同工,实际上他第二天就和揍他的人混作一堆。一根到哪都要硌人的钢条,一团到哪都要糊人的泥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想过,他们来这祭旗坡其实也是发配——我可不想再费劲给他们解释发配。
我们现在怕了,死啦死啦、阿译、我,我们三个军官全戳在这里,外加一条狗肉,我们三人一狗今天只好来充当警察的角色,以免再出昨天那样的事。
死啦死啦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