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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惊疑问道:“叔叔这话怎么说?”
“胡人以狼为图腾,作战的风格也和狼群捕猎很相似。狼在动物中算是很有特色的一种,它没有狮虎的力量,却有超越狮虎的凶残;没有豺豹的灵巧,却远比这两者团结,懂得协作;没有熊罴的力量,狡猾起来却不比狐狸差……”
王羽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评述起了胡人和狼的关联。听起来全不相干,侯氏愕然之下正要发问,却被公孙续扯住,转头看时,发现这个一直以来有些软弱的继子眼中,突然有了不逊于乃父的坚定神色。
将这对母子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王羽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狼群面对猎物,即便是相对弱小的猎物,他们也不会贸然展开全面的进攻,而是反复的试探、骚扰,直至对手精力、体力不支,露出致命的破绽,这才真正发动……”
“这不是因为它们凶残,捕食之前还要逗弄对手,那是猫的习性,这么做皆是出于生存的考虑。狼群,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更愿意用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即便是弱小的对手,反抗起来也有可能让一只或几只狼受伤,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受伤就等于死亡!”
“叔父的意思是……”公孙续眼睛一亮,听出了王羽的言外之音:“胡人不愿意在居庸城与您会战,现在营造出来的全线进击只是假象,是真正攻击前的骚扰和试探?”
“不错。”王羽发现这位便宜侄子还是很有悟性的:“算计伯珪兄时,他们遵循的也是这样的规律。先借助刘虞的力量消耗伯珪兄,让他不断作战、分兵,等到胜利来临前,伯珪兄刚刚松懈下来的一刻,发动突袭……诱饵是刘虞。”
“现在,他们的对手换成了本将,采用的还是相同的战法。他们明明就没有与本将决一死战的勇气,偏偏摆出了围点打援的架势,这是为什么呢?很简单,他们想利用伯珪兄,和全线进击的假象,来调动我军,妄想牵着本将的鼻子走!”
这一次,不但公孙续等人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连青州众将也都若有所思起来。
在乐成,诸葛亮指出,王羽有三个选择。
其中,直驱蓟县与徐晃汇合是最稳妥的,主帅,终究应该处于一个能指挥全局的地方,而不是做为部将东征西讨。
去漂渝津增援是最急切的,漂渝津是屯粮之所,太史慈用兵又过于大胆,而周边也没有足够的援军可以补漏。王羽亲自去坐镇,一方面带去了一支有力的援军,此外还可以压制太史慈,同样可以在漂渝津指挥全局,有一举三得的功效。
只有去范阳是最没效率的。
范阳的魏延虽然面对着多数敌人,但李乐的援军已经入境,于禁抵达飞狐道后,也会迅速分兵东进来增援。只要魏延不太过冲动,和优势敌人决战,而是以牵制为主,形势很快就会得到扭转。
经由范阳虽然同样也能到达蓟县,但解决范阳的敌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纠缠,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时间都是无比珍贵的,进兵范阳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决策。
但诸葛亮已经习惯王羽的作风了,知道这位主公不喜欢走寻常路,说不定又是冒险精神发作,想到范阳去和老对手了却恩怨,所以只是尽到参谋的职务,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并不多劝。
而吕绮玲是有仗打就行,不会思考太多前因后果,张辽则时时记着自己的身份,在军议上都很少开口,更别说主动劝谏了。
没人苦劝,也没人追问,众人就这么带着疑问来到了易水河畔,最后被侯氏的问题引出了答案,而且还是个事先谁都没想到的答案。
循着这个思路想想,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别看胡骑很多,动辄十万,但他们的战力不行。
当年在檀石槐的带领下,鲜卑进入了全盛时期,三部紧紧团结在檀石槐旗下,实力比现在的鲜卑强大得多,但汉军讨伐时,也只是派出了三万骑兵,就逼得檀石槐使尽浑身解数,又是诈败,又是诱敌的,最后才艰难取胜。
现在他们虽然打败了公孙瓒,但对上骠骑军一样没有胜算,至少正面打不行。所以,王羽的推断很有可能就是事实,胡虏这一次,是要以公孙瓒为饵,设下另一个圈套。
“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
王羽朗笑一声,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军都不需理会,只消摆出堂堂之阵,见招拆招便是,这就是……嗯,就是猛虎搏狼之法。”
第698章 乱中有序
渡过易水,就是范阳。
按说范阳这个名字,应该是范水之北的意思,但王羽也不知道是哪条河流有这个别称,还是那条河流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反正他翻遍舆图,也没找到这条范水的具体位置。
找不到范水是小事,真正的麻烦来自于范阳本身。
因为不太清楚范阳的形势如何,过河之后,王羽下令收起旗号,偃旗息鼓的前进,等确认了几路友军的确切位置,和战局进展之后,再展开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
从易水北岸至拒马河的宽阔地域上,除了几个孤零零的堡寨和四门都用石块塞起来的容城县城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人烟。没有人烟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敌军的斥候和细作在附近隐藏。
大张旗鼓还是偃旗息鼓,都是做给敌人看的,没有人,媚眼自然等于抛给了瞎子。
实际上,那些没人居住的村庄里真的埋伏有细作,这些人也未必注意得到王羽这支兵马。
自从鲜卑人大举入侵,击败公孙瓒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幽州都乱了套。
在这个边塞重镇,胡汉本就混杂而居,双方一起忍受着官府的压迫,相互之间,至少汉人百姓对胡人,是没有什么隔阂的。但从杂胡的角度看来,汉人是一体的,不分百姓和官僚,受官府压榨的仇恨,就此蔓延到了所有汉人身上。
这一点,和西凉的羌人是一样的,汉末西凉的羌人屡屡反乱,对汉人百姓大肆杀戮,就是这种心态的具体体现。
而幽州跟西凉不同,这里有位白马将军,草原上的纯种胡人,在他面前尚且只有扑街的份儿,何况杂胡?
所以,一直以来,幽州的杂胡虽然对汉人敌视得很,但从来没有主动表达出来过。没办法,谁让汉人有白马将军这样的豪杰呢?
等到刘虞来了幽州之后,对杂胡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总算是能吐口气了。于是就有了鲜于辅、阎柔等人的投效。
而这一次,守护神一样的公孙瓒败了!不是败给中原的诸侯,而是败给了他一直瞧不起的鲜卑人!
幽州一下子沸腾起来,杂胡们欣喜欲狂,以头抢地,捶胸顿足的欢庆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喜之后,自然是宣泄,将几十、几百年来累积的各种仇恨宣泄出来!
他们找不到几个汉朝的官吏,幽州西部各郡县的官员都是刘虞委任的,基本都是地方势力在把持,这些人显然不属于报复的目标。所以,他们只会,也只能将这些积怨发泄在无辜的汉家百姓身上。
王羽看到的,就是浩劫之后的场景,或者不应该说之后,因为这场浩劫仍在进行之中。
周家集、侯家寨、张家庄,先后有三四个结寨自守的村落看到青州军后就点起了报警的狼烟。他们把青州军当成了杂胡的报复大军,用长弓大弩远远地问候。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容城,见到青州军靠近城墙,该县县令先是命人向城外射了一通乱箭。然后亲自登上城楼,请教前来打劫的好汉们需要多少孝敬才肯离开。
如果数量合适的话,他愿意献出自己和城中百姓凑出来的家产买条活路。如果数量太多,容城的汉家儿郎就宁愿战到最后一个男人倒下。
末了,他还解释了一句,告诉王羽,自己和城内的很多百姓其实也有胡人血统,不过得追溯到几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了,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杂胡不打杂胡云云。
王羽强忍着一箭把县令射下来的冲动,对方的言论虽然很有汉奸的嫌疑,但形势如此,为了活命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方能在危急关头组织起百姓守城,已经颇不容易了,没必要再苛求。
他吩咐掌旗兵把帅旗扬起,号令全军披甲。想着对方若依然不肯开城,就绕城而过,找个肯相信自己身份的村寨询问情况。不过,最好还是能在容城取得情报,这里毕竟是县城,消息总比那些普通村寨来得更准确。
进入范阳境内之后,王羽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没有情报。
因为这场杂胡之乱,青州的情报网被摧毁得一塌糊涂,想与任何一路部队联系,都得通过易京来中转,耗时耗力,不胜其烦。
“这是……骠骑将军?”望着城外先后升起的几面大旗,迎着长风猎猎飘舞,成片成片的具装铁甲耀目生辉,县令顿时激动起来。
大汉冠军侯!
骠骑将军王!
毫无疑问的表明了来者的身份!赶在这种时刻出现的骠骑将军,无疑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使者啊!
造假?且不说杂胡有没有这个脑子,就算有高手想到了,并伪造了将旗,但他们能置办得起这套行头吗?一千多具全身铁甲和马铠,老天,除了坐拥青、冀二州骠骑将军,天下有几个人能有这么豪阔的出手?
“快……快开城门,不,等本县下去再开,本县要亲自迎接骠骑将军大驾……还有,找几个人吹号……还傻愣着干什么?怕?怕个屁!有骠骑将军虎驾在此,给那些杂胡天大的担子,他们也不敢上门送死啊!”
县令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一边狠踹着几个发呆的衙役和郡兵,一边整理衣冠,歪歪斜斜的向城下走去。
很快,城门洞开,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一下从城门洞中喷涌而出,让王羽不由惊讶万分,琢磨着这么个小县城里,到底挤了多少人。
“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骠骑将军终于来了!”
“救苦救难的骠骑将军,请您斩妖除魔,早早将那些该死的畜牲铲除干净罢!”
进城沿路,到处都能看到喜极而泣,跪拜祷告的人群,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乱,让幽州百姓体会到了比中原百姓更恐怖的战乱之苦。
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杂胡,凶狠起来,比正宗的胡人还要残暴。后者不过是凭着野兽的本能行事,而杂胡却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在宣泄,就像是要将幽州化为一片白地似的,极尽疯狂的杀戮着,破坏着。
其实幽州百姓也不太清楚,胡人、杂胡和汉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血脉?在这边关之地,汉胡之分本来就很模糊,只要没有哪个单于、大人、小王组织大规模的入侵,时常会有人从草原上来,或者定居不走,或者进行交易。
而大汉虽然一直秉承着虽远必诛的理念,但并非完全不给敌人留活路。
开国至今的四百年当中,整个部落内附的胡人不知有多少。他们内附的理由各有不同,被汉军打得服软,在草原上争权夺利失败,或者只是单纯的遭了灾,没活路了,汉家百姓的态度始终如一:热情,包容,大度。
时至如今,除非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否则幽州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胡人血统,区别无非远些近些,有没有将这血统当回事罢了。
如果一定要说区别,大概就是对华夏传统的认可度了。
那些以杂胡自居的,信奉的都是草原上那一套,拳头大就是道理,只要刀子够利,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去拿。而以汉家百姓自居的人,崇尚的是礼义廉耻,对强取豪夺这种禽兽行为深恶痛绝。
王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