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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阎柔来说结束了,对其他人来说,劫难却才刚刚开始。
告别了阎柔后,难楼和苏仆延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们一面派斥候去海滨查探,一面放出大量游骑来收拢残兵。
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去海边的斥候很快回报,说海边没发现苏仆延说的几百艘战舰,那里停泊着的一共只有十二艘海船。
苏仆延对此大为不屑,指着自己的脸,大声说道:“老子的脸烧花了,可是眼睛没瞎,昨夜分明就看到了几百艘船,铺天盖地的,整个海面上全是船,不然老子怎么会逃得这么狼狈?”
“会不会……”难楼眼珠转了转,“是汉军在虚张声势?”
他和苏仆延是盟友不假,但两人并不是亲密无间的。昨晚苏仆延抢着出击的时候,可也没打算给他留情面,现在有机会踩对方两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不会……吧。”苏仆延本想大声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是一滞,这事儿还真挺不好说,仔细想想,后来汉军的追击确实不算凶猛,说不定真的是假的呢。
难楼长叹一声:“唉,苏仆延老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气了。那许攸是个样子货,胆小无能,可老哥你不同啊,要是昨夜你冲出火场后,能稳住阵脚,振臂一呼,号召其他人救火,说不定咱们这次不会败得这么惨呢。”
“可是我……”苏仆延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好在他脸上的色彩本来就很多,倒也不虞会被别人看到他的窘迫。
难楼占到上风,也不以为甚,他挤兑苏仆延,无非是想在回去之后,拉着对方和蹋顿争夺话语权的时候,可以更得心应手一点。不把蹋顿压倒,万一真要投降的时候,要怎么把对方献出去当礼物呢?
就在他准备见好就收,安抚苏仆延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节奏分明的震动,霎时间,难楼脸色剧变:“咦……马蹄声?哪里来的骑兵?难道……不,不会吧?”
来不及多想,早有那机灵的亲卫一拥而上,将难楼、苏仆延推上战马,一窝蜂的望北而逃。胡骑们都是惊弓之鸟,又擅长分辨马蹄声,一听知道几千骑兵正浩浩荡荡的杀过来,哪还有什么战意?
跑出了老远,难楼才回过神来,大喊大叫着,命令士兵勒马停步,准备迎战。
马蹄声是突然响起的,显然是一场伏击,要不然就是对方连夜赶到这里后,休养了一段时间的马力,然后才发动进攻的。
对方起步更早,速度已经加起来了,马力也更足,这么追逃下去,自己这七八千骑兵会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被杀戮殆尽!
可他的胡喊声完全被淹没了,没人理会他,在大败之后,他只顾着和阎柔、苏仆延斗心眼了,根本没花什么精力去安抚部队,有这个结果自然一点都不意外。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乌延转述的齐周遗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直到,自己领悟的实在太晚了。
第806章 辽东水师
辽口,即辽河入海口,在公孙度时代,是与东沓并列为辽东水师常驻的两大港口之一。
相较于地处辽东半岛最南端,连接辽东与山东的东沓港,辽口港无论在规模和水师驻留时间上,都差了不少。这里更多的是作为单方面接收经东沓港运送来的物资的终端,真正的枢纽还是可以同时连接青、冀州,乃至三韩的东沓港。
正因如此,即便是那些在辽口港附近住了十年以上的人,也很少能同时看到十艘以上的海船同时出现在港口的场景。
然而,就在新汉开元二年的四月,辽口港盛况空前!
由于辽东军很严格的执行了戒严,所以没人能趋近观望,但就算是在数里之外,人们依然为依稀望见的情景而震惊。
只见桅杆如林,旗帆如云,充斥了整个海湾,见惯了海船的渔民们无不啧啧称奇。
“娘咧,哪来的这么多船啊?看这样子,怕不有近百艘三桅大船了?”
“不止,远不止!就这架势,说是有两百艘都不稀奇。”
“这是要和青州军开战了啊,辽东侯攒了这许多年的家底,算是一口气都拿出来了……”
“真要打啊?听说辽西那边,乌桓人被打得很惨呢,咱们辽东虽然比乌桓强,但真打起来,能强得了多少?”
人们惊叹于辽东水师的强大,同时也对不明朗的战局忧心忡忡。
在这里的虽然多是汉民,不存在和乌桓人一样的担忧,但兵凶战危,谁也知道打仗不是好事,谁也不愿意被卷入战火之中,特别还是遇上这种异乎寻常的强劲对手。
何况,排外心理什么时候都有,公孙度虽然也是外来户,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也算是从小在辽东长大,早被众人视为是本地人了。
对于边地之民,中原人一向都是鄙视有加,他们这些边民要是贸然跑去中原,受到的待遇八成比胡人还差。如果辽东和青州开战,最终落败,他们头上的新统治者有可能比辽东侯更强么?
大家心里都是没底。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公孙度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掌权以来,辽东人的日子确实一天好过一天了。
对外,嚣张跋扈的高句丽被打得麻了爪,再不敢有事没事就来滋扰寻衅。
乌桓人虽然没有顺服的意思,但矛头却更多的指向了幽州,哪怕明知如今的辽东繁荣富庶,远过以往,也未曾勒马东进,来分上一杯羹。
至于更远些的东部鲜卑、夫余,干脆就对辽东视而不见一般,生意照做,但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念头,来辽东抢掠一把。
对内就更不用说了,襄平城的繁荣,令得青州来的张大使都惊叹不已,常以青州治所高唐来比拟。只有把子力气,在这辽东大地上,总能找到一口饭吃。
在这个中原饿殍遍地,战火四起,边境也是烽烟不绝的时代,辽东,直如世外桃源一般。多少人从富庶的冀州、青州逃难而来,其中甚至包括了王烈、邴原、管宁这样的当世大儒!
何以如此?还不是辽东侯的刀子够利,手腕够强,压服了所有内忧外患,才在这塞外蛮荒之地,建立起了这样一处桃源?
现在,突然意识到,辽东要和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碰撞,动辄有倾覆之祸的时候,辽东人又岂能不忧心忡忡?
“应该不要紧的,水师不比其他,船要一块板子一块板子的搭建,水手也要风里来、浪里去的磨练,不是说建就能建得起来的。咱们的水师是辽东侯积攒了几十年的家当,四年前,青州还什么都没有呢,哪有这么快就建成可与辽东比肩的水师?”
“怎么说也还是不要打的好,真打起来了,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也有人乐观的分析战局,但大多数人还是不看好这场战争,只不过在这种军国大事面前,光有立场,没有身份地位,终归还是没用的,最后也只能相视长叹罢了。
对前景感到悲观的不光是百姓,包括公孙度的掌权者,此刻心中充斥的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子强,法礼,我辽东数十万父老的生死荣辱,就在你二人身上了!”公孙度一手一个,挽着自己的左膀右臂,神情凝重之极。
“主公放心!”
阳仪首先答话,他单手握拳,擂鼓似的在胸前猛敲,大声表态:“青州人这次就是示威来的,想杀鸡给猴看,但他们却忘记了,主公须不是区区乌桓那么好欺负的!这次末将一定会全力以赴,截断青州军的海上补给线,让他们知道,同样的招数没办法用在咱们辽东!”
“主公放心,”柳毅的神情没他这么张扬,但低沉的语气中,透露的是同样的沉重:“末将一定会尽量控制战局,少做杀伤,只借此战示威,不使战火扩大,以使王君侯恼羞成怒,下不了台。”
两人都说让公孙度放心,但语气语意却是截然相反,倒令得公孙度更担心了。
乌桓人挡不住青州军,连拖延对方的脚步都做不到。得到青州军出关后首战的情报后,公孙度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想到,辽西的战事进行得竟然如此顺利,在中原大名鼎鼎的名士许攸竟然如此不堪大用,带了两万骑出战,竟是一路损兵折将的败退到了白狼水!
为此,蹋顿甚至放弃了柳城的老巢,渡过白狼水,退到了医巫闾山西麓。可即便如此,乌桓人和汉军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三百里了,如果汉将张辽愿意,他甚至可以在三天之内,就出现在蹋顿眼前!
公孙度坐不住了,他知道王羽的用意是敲山震虎,也知道辽东军的表现不会比乌桓人强太多。但他同样也不想放弃手中的权柄,这权柄关系到的不是他个人的荣辱,而是所有辽东的期盼。
思来想去,他认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青州军这个战法强就强在补给从海上运输,完全没有风险,乌桓人对此无可奈何,但他不是,他手中有一支相当强大的水师。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用好这张王牌,充分展示出威慑力,但千万不能过了火。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应该自己走这一趟,但没办法,做为首脑,他不能轻举妄动。倒不是考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这个辽东侯本来就是用刀子砍出来的,这些年也没少亲自挥刀上阵,主要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亲自领军上阵,说不定会被视为全面宣战。
另外,现在强敌压境,辽东也是人心浮动,那些被他打压,深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不满、敌对者也都蠢蠢欲动起来,他不留在辽东坐镇确实很危险。
公孙度也只能将这个重任交给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阳仪主战,柳毅主和,这两个人一起出动,想必能互相牵制,做出一个相对中庸的决定,这正是公孙度想要的。
所以,尽管忧心忡忡,两个部将也不像是要精诚合作的样子,公孙度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路上有事,你二人须商议着来,尽量谨慎。”
“末将遵令!”阳、柳二将齐声应诺,见公孙度没有什么再要吩咐的了,便各自去做部署,扬帆起航。
近两百艘船,士兵和水手加起来足有四五千人,虽然事先便有了准备,但还是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在一阵鼓乐声中,水师船队次第起航,片片帆影,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天海之间。
公孙度站在码头的望楼上,久久伫立,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连夜返回襄平。
刚踏入襄平城,李敏便匆匆迎了上来,拱手为礼,面色惶然道:“主公何以此时方归?”
“何事惊慌?”公孙度一愣,看李敏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对此刻的辽东来说,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
“昨天傍晚,青州张大使过府求见……”李敏话一出口,公孙度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大事了。
那张方从到了襄平之后,就一直没和公孙度打过照面。
一开始公孙度打的是拖延时间,以回避青州使节锐气的主意,可张方却不紧不慢,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个生意人,一天到晚的东跑西蹿,只顾着和地方的豪族拉关系了,公孙度改了主意后,几次召见,都没找到人。
到这时,公孙度有点琢磨过味了,王羽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说服自己,所以也很干脆的没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简而言之,这个张大使就是来辽东摸底,一面收集情报,一面合纵连横,拉拢地方实力派,撬他这个辽东侯的墙角来的!
虽然领悟了这层意思,但公孙度却也没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