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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宝畏缩的躲到马岱身体另一侧,避过马云騄的瞪视,这才低声说道:“青州这边恢复了很多旧制,讲究五日一休沐,休沐那天,只要不是农耕忙时,除了农夫之外,都要是停工休息的……”
“连商户也要?”
“商户也要,不过他们是错开的,有人在金日,有人在土日,总之,每个行业都有不同。赶到休沐日,百姓可以去衙门听告示,听人讲解政令,也可以去书院旁听或读书,当然也可以自己消遣,另外就是参加当地组织的操演了……”
众亲卫都围拢过来,对青州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矩都是啧啧称奇。
在西凉,大伙儿为生计奔波还来不及呢,就算有人让休息,也没法休息啊,当差的时候开小差那是另当别论。
看看人家青州这边,不光当官的和当兵的,连商户、工匠都有休息日,还有五行轮转的讲究,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挺滋润的。
“做苦力的日子都过得那么爽利,谁还参加什么操演不操演的啊?”
“那你就想错了,那位骠骑将军既然敢定规矩,当然是有把握能推行的。”马宝嘿嘿笑着,点破其中窍要:“来之前,咱们也从洛阳那边得到了一些消息,一些消息说青州民间很富,另一边又说青州税赋很高,大家都觉得纳闷,以为洛阳收集的情报也就是那么回事,是吧?”
他自问自答道:“现在看看,青州还真就是这么古怪,税赋的确很高,刚到青州落脚的人,税要交收成的六成,一大半!明面上的,就跟从前官府层层加派下来的都差不多了,你们说,这够厉害了吧?”
“是够狠的。”众人一起点头。
汉朝官方订的所得税率其实相当低,只要亩产的十五分之一,或者三十分之一而已,即便再加上丁口税,总量也不大,文景时代,天下的快速恢复,正是源自于此。
但官字两张口,规矩什么的向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官老爷们上下嘴皮子一碰,自然有指鹿为马,黑白颠倒之能,巧立名目什么的更是小菜一碟,一层层的摊牌下来,实际税率至少要比明面上的高出好几倍。
青州这边的所得税就已经是六成了,如果再摊派点别的,老百姓岂不是都白忙活了?可看看延津的繁华和热闹,完全就不像是生活在苛政之下的啊。
“青州这边,跟朝廷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表面的税定得很高,但完全没有其他名目,就是这一项,在此之外,还有许多减免措施,如果能都享受到,那最后上缴的税也许连一成都用不到!当然,那些减免政策太多了,针对的人也不一样,一家一户很难都享受到,但其中有一些主要项目,是绝大多数人都能享受到的,比如这休沐日军训……”
马岱等人恍然大悟。
正常人都是好逸恶劳的,有了休息的时间,自然没人愿意再忙碌,何况还是军事化的训练这种辛苦差事?但若承担这差事有好处,那就不一样了。
据马宝打听到的消息,一户人家,只要有一名成年男子按时参加军训,就会被列入减免税赋的名单。如果全年下来,一天不拉,整年的税赋可以减免三成!这个三成,是应缴税款额度的三成,也就是六成之中的三成,差不多是整体收入的两成。
这样的优惠政策,又有几人会不感兴趣呢?
天下间这熙熙攘攘,无非一个利字,在这样的利益驱使下,想必大多数人都会趋之若鹜吧?而五天一操的标准,看起来好像不起眼,但很多正规军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当然,正规军的训练和民兵的操练应该有所不同。
马岱认为,就算冒点险,他也必须去看一眼这休沐日操演。这其中的关系太大了,完全可以从中评估出青州真正的战争潜力来,做为有可能的对手,岂能不慎查之?
第841章 货币战争
“早听说青州这新政有特异处,却一直无暇深究,今日一见,果然处处奇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公达说的是,别的不提,就单说这铸钱一事吧,其他人铸钱,无非是为了敛财,铜货经过铸炼,变成五铢钱,价值凭空陡涨近倍,若是在铸造过程中在夹杂些手脚,盈利更多。便如那董仲颖当年一般,铸钱者都是唯恐不能将钱花出去,可青州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宜怪哉乎?”
“税制也极为古怪,古之明君都以轻徭薄赋为贤,偏这王羽反其道而行之。说他不顾及名声吧,他从前也没少有沽名钓誉之举,但明面上的税赋便已是六成,岂能不让人望而生畏?”
“要程某说来,青州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还是这尚武制度,多方回报都是异口同声,说青州男丁五日一操,民间不禁对外私斗,各式兵器也不禁决,战事若起,或可得一时便利,但这又岂是长治久安之道?这不是饮鸩止渴么?”
“总之,怪异之处颇多,互相之间又不无矛盾,让人莫衷一是,难于分辨啊。若说这些政令没道理,偏生青州如此兴旺,已经完全超过了太平之时,若说有道理,这道理又在何处呢?”
马岱对洛阳方面的猜测并不完全准确,曹操这样的枭雄,当然不会对盟友毫无保留,但提供的情报模棱两可,自相矛盾,却不是曹操本身的错。当他在钟繇的提醒下,终于开始正视王羽这个对手时,便很快陷入了困惑和茫然之中。
青州新政中,违背常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曹操的幕府中,尽有当世大才,郭嘉、荀彧等人自不必说,拿下长安后,新加入的荀攸、钟繇等人也都是一时之选,他本以为,就算青州新政真有什么诡异之处,在这一干大才眼中也是无所遁形。
刚开始的时候,确如曹操所想,众人集思广益,将青州新政中的优劣之处一一指摘出来,但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等到真正深入研究进去之后,这帮大才们也碰壁了。
单就那铸币之事来说,众人就出现了相当大的分歧。
程昱认为,青州之所以不大肆推广铸币,是因为青州的三种钱币都是成色十足,而王羽手中金银有限,没办法将摊子全面铺开,非不欲实不能也。
但钟繇却认为,如果只是这么浅显的原因,王羽大可另外设法,比如削减钱币的金银用量,或是直接铸造五铢钱,而不是搞出这么个半吊子的局面出来。他认为王羽此举,大有深意。
两人的观点各有其道理,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其他人也没有忙着帮腔,而是各有自己的思考。
青州的这项举措,对青州的兴旺肯定是有促进作用的,没好处的事谁会干呢?现在的问题是,大家完全看不出这好处到底在哪里。
荀攸心细,倒是指出一条,说青州的开元通宝的兑换率比五铢钱要高很多,达到了一枚铜币可以兑换十枚五铢钱的夸张比率!
这里说的是五铢钱,而不是董卓造的小钱,后者那就纯粹是坑爹的玩意,就是有个形状,连字都没印上去,分量比五铢钱轻了好几倍不说,里面还掺了一大半铅。
关中物价陡涨,一度高达几万,甚至几十万钱一石,其实主要还是董胖子不懂经济,乱发钱币惹的祸。形象点来说,就是货币超发,通货膨胀了。
青州新政中的货币法规,最让人不解的就在这里了,货币超发,是统治者敛财最为快捷的方式,王羽煞费苦心的搞出了一堆新货币,却不全面对外发行,而是只在青州内部流通,这不是奇哉怪也么?
荀攸指出的这个疑点不是没有道理,他认为青州蓄意拉高新旧钱币的比率,以此来谋取超额利润。
结果,他的提议刚说完,就被小他十几岁的叔叔荀彧给否掉了。
“公达此言未必没有道理,只是青州对钱币外流是采取严格限制措施的,而兑换所的来回兑换比率并没有异同,拿了一万五铢钱入境,换得一千枚开元通宝,出来的时候照样能换成一万五铢钱,一来一去,并无损失啊。”荀彧摊摊手,反问道。
“这……”荀攸说不出道理了,他虽然满腹经纶,通晓古今,但对经济,准确说应该是金融方面的问题哪有什么了解?这也是这个儒家子弟的通病,看不起商贾和工匠,当然对这些人没有足够的了解。
如果说青州表面禁止开元通宝流通,暗地里以提高后比率发售,倒是附和阴谋论,可问题是,开元通宝虽然在青州辖内随处可见,但流诸于外的却是极少。
商人都是有分辨力的,开元通宝虽然做工比五铢钱更精细,成色也足,但其价值顶多也只和三五枚五铢钱相当,十枚,那是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的。
去青州进货倒是无妨,反正就是换了一种钱币,货物还是那个价格,顶多也就是青州本地人显得更富裕一些,但那也是羡慕不来的。
若有人把开元通宝携带出来,那就大大不妥了,青州人认这个,但外面的可不认,还不如以货易货来的划算呢。
所以,除了少量钱币被一些存了其他心思的人私下携带出来之外,开元通宝只在青州本土有流通,除此之外,就连张燕的西三郡和从前的幽州辖地都没有——黑山军倒是愿意用,可惜青州那边不肯松口,最后也只能作罢。
如果王羽想靠抬高钱币价值来赚钱,他就不应该限制的这么严格,而其他地方也确实找不到开元通宝的踪迹。荀攸指出的问题或许是有深意的,但肯定不是如他所说一般。
“如果先不去考虑其因果,单纯讨论应对之策的话,仿造会不会有些效果?”郭嘉突然开口道。
“仿造?”包括一直皱眉聆听的曹操在内,众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造假钱,这是早在西汉时代就存在的事例了,当时是朝廷铸五铢钱,外面的亲王们偷偷仿制,来分润朝廷的利益。汉廷对此当然深恶痛绝,但利益驱动人心,即便是皇帝,对此也无可奈何,大规模的仿制固然没有,但小打小闹的行为却是屡禁不止。
因为都是刘家自己的血脉,即便是汉武帝这样的雄主,到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肉都是烂在锅里了不是?
现在青州和洛阳方面是没有统辖关系的,只要能伤害敌人的办法都是好策略,自可无所不用其极。开元通宝的表面价值高于实际价值,只要能大规模仿制,并将其拿到青州流通,一方面可以分得青州繁荣的利益,另一方面也可以破坏青州的经济秩序,正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曹操清清嗓子,就要发表看法,想着先确定一项议题的基调下来,省得千头万绪的,搞得大家无所适从,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有人长叹一声:“办法虽好,只怕很难成功。”
抬眼看时,却见说话的是董昭。
“公仁之前一直在河内,两地接壤,对青州的了解想必更多?”曹操沉声说道。
董昭之前在张杨帐中效力,但暗地里早就和曹操眉来眼去了。在北疆大战期间,张杨和吕布就频繁接触,眼看着离河内易帜不远了。特别是在居庸大战和张辽东征之后,张杨动摇得尤为厉害。
董昭是个聪明人,见劝不了,干脆就专职当个卧底,偶尔出使的时候,将河内的情况,以及张杨与濮阳的往来一并道出。
曹操知道郭嘉的脾气,担心董昭直接出演反驳,会引得这位年轻军师不快,故而出言点出董昭身份,稍作缓颊。
最近军队和幕府都处于急速扩大之中,新旧幕僚之间的明争暗斗很激烈,曹操可不想自己的首席谋臣也卷进去。下面人不团结,对上位者是好事,但这种斗争多少会牵扯些精力,做事的效率自然也会相应降低。
其实他有些过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