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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诸位,你们也消消气。”罪魁祸首行军长史杨修出来打圆场,掰开了虞翻的手,半推半拉的把他摁到席上坐好,让人给他们换了茶,然后才解释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大王,大王的意思并不是要崇道,至少不是崇黄巾信奉的那种道。大王的用意很简单,扶南人原来信的是婆罗门教,现在婆罗门教被大王赶出去了,佛教又想趁虚而入。大王为了不让这些歪门邪教腐化我越国君臣,这才想要引道反佛,你们有不同意见,大可以心和气和的说嘛,大王从善如流,只要你们说得在理,大王没有不采纳的道理。”
虞翻喘了一口粗气,重重的将杯子顿到案上,沉着脸说道:“就算大王用意是好的,可是引道反佛也显得有些孟浪了。自从孝武皇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以来,儒家就是我大汉的立国之基。光武皇帝有感于哀平之际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这才大力提倡气节。我大汉经此大乱,而能起死回生,不正是许多有气节的士人不屈不挠的奋争的结果吗?大王存亡继绝,正是这等人士的楷模,那么多士子景仰大王,不远千里来到越国,称大王近乎圣,而大王此时却要引道反佛,这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吗?臣实在是为大王提心,为越国担心,也为我大汉四百年的基业担心啊。”
孙绍斜着眼睛看着虞翻,心道这老头真会胡扯,为了保住儒家的统治地位,不惜要把我捧为圣人。不过造圣运动本来就是儒家的看家本领,要说他真想这么说,倒也未必就是浮词。
“丞相,你把我捧得太高了。”孙绍嘎嘎一笑:“夫子都不敢自称圣人,我又怎么敢称圣人?”他呷了一口茶,思考了片刻,又说道:“刚才德祖也说了,我要崇道也不是崇什么太平道,虽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天下太平,可是我说的道,还是老子五千言里说的道……”
“张鲁那天师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虞翻没好气的说道。
“张鲁又怎么了?”孙绍不解的问道:“他至少保了汉中二三十年的平安,总算有功吧?”
虞翻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不急躁了,他压下火气,解释道:“大王,张鲁于汉中之民有功,这点我也不否认,可是大王想想,张鲁占有汉中,却无所作为,多年来一直依违于蜀魏之间,最后更是一战而被魏王所灭。大王,你难道希望我越国最后也象汉中一样为人所吞并吗?”
孙绍刚想反驳,忽然灵机一动,虞翻话里透出的意思,不正是他想说的吗,既然虞翻主动说出来了,与其强辩,不如因势利导。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丞相是说,宁可玉碎,不肯瓦全?”
“玉碎?”虞翻有些过于激动,没察觉孙绍的用意,一听孙绍被他抢占了主动,立刻接着说道:“大王,我越国如今正如朝阳一般生机勃勃,怎么可能玉碎?大王重视民生,鼓励工商,从善如流,正是天下臣民所向仰的明君,正是儒宗推崇的内圣外王,有大王的英明领导,我越国仅用了五六年的时候,就由一个仅占了会郡半郡和朱崖一县的弹丸小国就成大汉的中流砥柱,假以时日,大王扬威四海之日不远,焉有玉碎之时?”他转过身,看着陆绩等人,摊开双手,言笑之间自带了几分豪气:“诸君,你们觉得这天下还有谁能逼得我们玉碎的?”
“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陆绩等人不无自豪的附和道。虞翻十分得意,转过身看着孙绍:“大王,不是臣自负,臣今年六十整,如果老天眷顾,老臣还能再供大王驱驰十年,臣可以保证,这十年之内,我越国的赋税每年都能以一成以上的比例增长,五十年之内,就能比拟文景之治。”
“五十年?”孙绍摇了摇头:“丞相,五十年太短了。”
“怎么会是五十年?我大汉可是四百年基业。”虞翻反驳道。
“四百年?丞相别忘了,从高祖皇帝到王莽篡位,不过二百年。光武皇帝中兴,到如今也不过是二百年。现在看起来,大汉之火还没有灭,可是,这二百年一次的浩劫,难道诸君就能当作过眼云烟吗?”孙绍心情沉痛,声音之中也有些沙哑:“在位的诸君都是难得的英才俊杰,可是你们有想过为什么二百年就有一次大浩劫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说起来大汉四百年,可是真正能称得上太平的又有几年?黄巾之前,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就已经不少了吧?大汉是没有亡,可是你们有谁还记得,匈奴人、鲜卑人欺负了我大汉多少年?偌大的帝国,居然被茹毛饮血的胡人欺凌,你们觉得这也能叫盛世?”
虞翻等人愕然。
“我知道你们都是儒学的服膺者,可是我想请诸位想想,难道大汉走到今天,就没有儒学的原因吗?那些追求气节的士子,又有多少是真正有气节,又有多少是为了名利而装作有气节?”
虞翻等人羞愧的低下了头。孙绍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包括在座的人在内,真正有气节的一个也没有,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名而佯狂,或者是在仕途上受挫,这才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态度。
“既然诸君都反对引道反佛,我也不坚持,但是,我也想请诸君想一个好办法,怎样才能避免这两百年一次的怪圈,我不想我越国也这样,你们不要急着回答我,我不想听那些什么空泛的说教。大汉崇儒三百余年,两次险些覆灭,这已经说明了独尊儒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在此之前,我想先听一个解释,为什么尊崇了儒术,却还是不能实现夫子期望的盛世。”
孙绍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向后走去,朗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急,大家都静下心来想一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大汉也好,越国也好,我要他一直强大下去,而不是期盼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
虞翻等人互相看了看,各自苦笑一声:“看来大王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一个很大的题目。”
“那又何妨。”刘熙抚着胡须,不急不躁的说道:“大王说得对,我们也应该对中平以来的乱世做一个反思了。”
“中平以来?”顾裕摇摇头,冷笑一声:“祭酒没听出大王的意思吗,他要循根溯源,找出真正的原因所在,而不是做些表面文章。依我看,说得近些,也要从桓帝开始算起,说得远些,大概要直接追溯到光武皇帝之时。”
杨修一声不吭,听着他们争论,这还没有开始,几个重量级人物之间已经有分歧了,孙绍果真狡猾啊,他虽然经学不行,可是心计却是一流,以退为进,只是退了一步,原本强大的对手就乱了。
一进一退,高明乃见。
孙绍不知道杨修在想什么,他其实并没有这么的心思,他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几位的对手,所以赶紧跑路。他对佛教反感,对道教也没什么兴趣,对儒家嘛,有些讨厌他的虚伪,可是他也知道,把儒家踢进了历史灰堆的二十世纪下半叶,好象也没好到哪儿去,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又有人跳出来大喊大叫恢复儒家文化了。
孙绍知道他对这些很短板,所以他不参与具体的争论,他只要结果,你们谁有可行的办法让我一直强大下去,我就听谁的,至于是道还是儒,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佛不是释迦牟尼的佛,现在的儒不是孔子的儒,现在的道同样也不是老子的道,非要计较一个名称,实际上有些死板了。
对于他个人来说,他对儒家没什么兴趣,他对道家兴趣在养生术,比如房中术,他佛家的兴趣在神通,当然对欢喜禅也颇有兴趣,不过,他问过小尼姑了,原来欢喜禅不是佛教的,至于究竟是哪个教的,她也不清楚。
可惜啊,要不然修修欢喜禅也不错的。孙绍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后宫走去,扔下了几个大臣在前殿争吵。杨修在虞翻等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适时的提出来,是不是和洛阳合作,重修一部从光武皇帝到现在的汉史?借此来反思一下这几百年的历史,看看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又有什么是值得借鉴的教训。以前曾经修过一部东观汉纪,可惜比较简略,修得也仓促,后来主编人之一蔡邕准备重修汉史的,可惜被董卓牵连,死在狱里了。
虞翻一听,立刻来劲了。重修汉史,就有机会接触朝庭的档案,特别是每年的赋税等经济档案,这些档案虽然被烧掉了不少,但是留下来的也非常可观,他一直想看,但是没机会,如果要修史,那么越国肯定要出钱出人,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看这些皇家档案了。
两人一拍即合。
长乐宫,大桥满面笑容的看着俏脸含羞的周玉,忍不住想笑。周玉刚刚给她讲了孙绍戏弄比丘尼的事情,说的就是欢喜禅。当时可能孙绍以为比丘尼知道欢喜禅,不需要周玉做太多翻译,没想到比丘尼听了一头雾水,翻来覆去的一解释,结果比丘尼还没明白呢,周玉倒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现在讲给大桥、小桥听,想起当时的尴尬,周玉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小桥心情非常好,来到越国之后,两个儿子先后成了孙绍手下的重将,前途一片光明,周玉也绝处逢生,虽然现在还只是孙绍身边的一个随行学者,可是这里面的事还用说吗,一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成了正果,她心里就美滋滋的。见大桥拿周玉打趣,她便笑道:“姊姊,你可是个做长辈的,拿这些事开小辈的玩笑,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大桥横了小桥一眼,咄道:“你少在我面前装镇静,只怕你比我还急吧,恨不是阿玉现在入了宫才满了你的心意。”
小桥吃吃笑了两声,没敢反驳大桥,自从到了特牧城之后,她们之间的感觉就不知不觉的变了,以前在大桥面前总想说个理出来的小桥现在变得非常服贴,说话之前都要看看大桥的脸色——虽然大桥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看,这大概就是人的势利心在作祟吧。
“欢喜禅?是不是和我汉人的房中术差不多?”大桥笑道:“那比丘尼也真是可惜了的,那么好的一个年轻女子,却要出家修行,偏要侍奉什么佛祖。佛祖怎么了,不是也就过了八十岁就死了。这前世今生的嘛,恐怕也是说不准的事,反正都没法子验证,只好听他自己说了。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难怪阿满听了不快,他身为堂堂的越王,还没有敢说唯我独尊,一个不纳赋税,靠人供养的出家人,居然敢这么大的口气,活该这佛教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玉听得大桥肆无忌惮的谤佛,本待解释几句,可是莫名的心里又想起孙绍那天的当头棒喝,她原本对佛教的几分相信又弱了不少。有时候她又觉得,孙绍除了看老子,似乎对道家也研究得有限,至于佛家,他虽然听比丘尼讲经,可是也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多,正经听的时候少,怎么他对佛道的修行却有这样的理解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强辞夺理,但静下心来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哲学本来就是模糊的,周玉只是为情所伤,这才信了佛,本不是个坚定的信徒,被孙绍这么一乱扯,她已经淡了几分,再也没有那么痴迷了。然而想起孙绍问起欢喜禅时的热心,她又十分害羞,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身子也不禁有些闷躁起来。
“哟,小姨也在啊。”孙绍笑嘻嘻的从外面走进来,左手牵着孙奉,右手牵着张瑜,两个小儿一个活泼,一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