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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福,托福,马马虎虎凑合着过。”他谨慎地答道。
年轻人与同座相视对望一眼,又将头垂了下去,同座中的那个已经有些醉意的中年人,捋着有些散乱的胡须,打着酒嗝问道:“听这客人所言,这城前不久经过一场大战,不知这战事是因何而起?”
那个给客人送酒的小二正回来,听到了插嘴道:“因何而起?自然是因为那彭远程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而起了。”
“错了,错了。”一个酒客摇头道,“小二哥的见解差得太远,战事起因,实是人心险恶,人欲横流。”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他,他见众人关注,似乎颇为自得,端起酒长饮了一口,道:“若非人心险恶,彭远程为李统领委以重任,为何会起兵谋叛?若非人欲横流,彭远程坐拥二城,为何还嫌不足欲吞并余州?”
“先生说得有理,喝酒,喝酒。”卓天看了那垂下头去的年轻人一眼,打断了那酒客的话。但旁边又一个儒士打扮地道:“谬矣,彭远程起兵谋叛,固然是其狼子野心使然,李均也难辞其纠!”
满座立刻静了下来。狂澜城原为一座几乎荒废的死城,李均来此的两年间,通海路,平余州,奖励工商,鼓动迁移,才有今日繁华。其间虽然也有过一些波折,甚至三次被敌人大军压城,但都有惊无险地过了。因此城中百姓对于李均与和平军,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虽然尚不至于与和平军同生共死,但听到了有人批评李均,还是会群起而攻之的。
果然,一个担夫当先嚷道:“你这酸人,枉读了书卷。李统领智虑广大,英明神武,怎么会有错?”他一当头,马上就有人附合。
那儒士原本坐了下去,此刻又站起来,道:“诸位感激李均为狂澜城所作所为,因此私心里向着他,我鲁原自苏国游历至此,既未受李均之恩,又与李均无仇,固此能有执平公正之论。诸位如果真是为了李均好,似乎不应众口一词,容不得别人批评。”
酒楼中人都寂静下来,和平军在狂澜城中,基本上是不忌言论的,因此众人在酒楼之中没有见到那常有的“莫谈国是”的贴子。众人虽然私心中向着李均,却不得不承人那儒士言之有理。
“据我所知,李均新得余州不久,除去这狂澜城、银虎城、雷鸣城外,其余各城民心未附,他便轻军冒进,只为陈国昏君一字,而令和平军数万将士陷于进退两难之境,更令余州数百万户百姓遭遇战火。以李均之智,他对于彭远程江润群之流岂有不备之理?这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他明知山中有虎,却偏要向虎山行走。他自己艺高人胆大,自然是不惧于此,但这余州百姓,为何要随他一起陷入险境?”
这个叫鲁原的儒士越说越有劲,将杯中酒全数喝下后,又道:“因此,要么是李均置数百万百姓于不顾,要么是李均智虑不周,总之,李均绝非英雄!”
卓天听了直摇头,离开柜台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先生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多言无益啊。”
“多言如何无益,一言可兴邦,一言亦可亡国。”那个略有醉意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向鲁原举杯道:“先生高论,令我茅塞顿开,我看先生口才极佳,见识不凡,为何沦落于此?”
鲁原闻言立即面红耳赤,他游历四方,原本就是为求得一个能让自己施展才华的所在,奈何命运似乎总是在捉弄他,四处奔波始终郁郁不得志,因此在彭远程叛乱之前听说余州李均招募贤才,便从苏国赶来,却不料又遇上战乱,李均本人在陈国,而凤九天处理军机无暇会见,因此才潦倒于酒馆中。他刚才那番话,很大程度上也是对李均与和平军的怠慢的一种发泄。
“哈哈哈哈……”酒馆中人见他狼狈,都发出善意的笑来,鲁原怒视那中年人半晌,良久才展眉,摇头道:“庭中燕鹊,如何能知鲲鹏江海之志?”
“井内蛤蛙,安能得见天地之景!”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反驳,这句反驳,反倒让鲁原肃然,他站起身了,长长一揖,道:“原来先生是一高人,鲁原莽撞了。”
中年人回了一礼,这让原本眉间隐隐含忧的卓天心中一宽,展颜笑道:“两位同非常人,这两桌上的酒菜,算我请客了。”
中年人转目向卓天望去,微微一笑,道:“卓老板目光敏锐,也不是常人能及啊。”
卓天不知为何,将双目垂了下去,道:“不敢,小人不过记忆颇好,对见过一面的人与听过一次的声音,都能终身不忘罢了。”
“我们走吧,请这位鲁先生也同我们去一谈,如何?”中年人回头向那年轻人问道。
“唔。”年轻人直起身来,将一枚金币放在桌子上,道:“这两桌酒菜,还是我请了吧,也应当是我请。”
众人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去,小二去收来那桌上了金币,好奇地问道:“那年轻人为何说这两桌酒菜应当他请?”
卓天苦笑:“因为这年轻人,便是李均李统领,那中年人,便是凤九天凤先生。”
李均出了酒楼,他对于酒色欲望都不算大,在军人之中是甚为少见的。因此远离了酒楼中的酒气,呼吸到室外的新鲜气息,这让他心怀一宽。
最重要的是,百姓们对他的支持,对于他战略举措失误的宽容,也让他感到轻松。虽然鲁原批评他应为彭远程的叛变负责,但百姓们却不以为然。他自己一直以来也认为自己是间接造成百姓受苦、肖林苏晌等将领战死的祸首,这种感觉多多少少让他觉得不好受。
出了门,鲁原问道:“诸位先生高姓大名?”
李均向他看了会儿,微笑道;“我便是那难辞其纠的李均。”
鲁原眼睛在一瞬间瞪得老大,他对李均闻名已久,虽然人家都对他说李均如何年轻法,但也没有料到眼前这嘴巴上留着短须但眉宇间仍有着一丝稚气的年轻人,便是已经名动天下的李均。他长揖至地,道:“方才在下言语冒犯了李统领,还望李统领不要见怪。”
李均与凤九天相视笑了笑,此次他从雷鸣城回狂澜城,谁都没有惊动,可以说是悄悄溜回来的,之所以出现在这酒楼之中,便是因为接受了凤九天的建议,要体察一下民情,了解一下百姓对此次巨变的看法。“当垆”之行让他们很满意,更为满意的是遇上了鲁原这个人,此人颇有辩才,正可以为和平军所用。
“鲁先生无需多礼,若是要责怪先生,我也不会请先生一起离开了。”李均温言道,“更何况先生所言不错,我确实难辞其纠,彭远程原本是可叛可不叛的,是我将他推上了叛乱之路,不但害得和平军损兵折将,也害得余州的百姓受苦了。”
鲁原再次施礼,他奔波四处,所见所识也不少,排场声势远胜李均者数不胜数,但象李均这般让他觉得如大海般深沉广阔者,却是绝无仅有。他与凤九天一对眼,两人会心一笑,鲁原拱手行礼,道:“井底之蛙,今日始见天地了。”
凤九天把住他的臂膀,道:“一时斗口罢了,鲁先生莫怪,是我忙于俗务,因此到今天才见到先生。”
鲁原恍然:“原来是凤先生,凤鸣九天,声动神洲,果然不同凡响。这两位是……”
“雷魂。”身材颀长的雷魂只是略拱了一下手,面色仍旧深沉如水。倒是他身旁那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向鲁原施礼道:“晚辈吕无病。”
对于雷魂,鲁原知道得并不多,他当然不晓得雷魂这个名字不过是化名罢了。而那少年吕无病,却让他怔了怔,道:“那日大破彭远程之时,追随在屠龙子云将军身侧的小将吕无病,砍下了敌人五十余首绩,原来就是你?”
吕无病憨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他原本是苏国人,因为机缘凑巧跟着雷魂来到狂澜城,在大破彭远程一战中立下战功,李均与凤九天已不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了,倒是他自己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雷魂的侍卫,在人前不敢多说话。
将鲁原安顿下来后,凤九天盯着李均双眼,问道:“统领将何以安置这鲁原?”
李均下意识地抹着自己上唇,思考了片刻然后笑道:“凤先生之意呢?”
凤九天直言不讳地道:“我看这鲁原,辩才或许尚可,实际处理问题的能力则平平,做一城一地守备之主有余,独当一面则显不足,最好是以之为使,合纵连横,决胜于庙堂之内。”
李均微微点头,对于鲁原的看法,他与凤九天也几乎相同,但对于鲁原的用法,他则认为鲁原尚有大用。
“先生曾说我有招才募士之心而无礼贤下士之行。”李均慢慢地道,眼光闪了几下,盯着凤九天。
凤九天大悟,脸上绽开舒心的笑容,他站在自己作为幕僚的立场之上对李均用人提出建议,而李均却举一反三,要让用一人发挥最大的功效。
“另一个人,倒是值得注意。”凤九天道,神色之间似乎陷入深思之中。
过了片刻,他抬头道:“赵显与王尔雷负责情报,实在有心无力,他二人或者可以做些实际工作,至于统览全局,还需有另有其人。”
李均双眉轻皱,赵显与王尔雷在他流浪之时便追随他,也算立过不少功劳,他也深知二人才智有限,不可能一直用二人为情报这一关键机构的领导者,但如今把问题摆在面前,他心中仍有些不快。
“成大事者,不可过于挂念旧情。”凤九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此事我知道了,我在想如何安置这两人,如果让他们闲着,他们定然会惹下事端。”李均略一迟疑,“而且暂时间内,似乎也无人可以替代他们。”
“有人,那个酒馆老板卓天,如果真象他自称的那样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么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问题是其人是否可靠,情报机构非同小可,这卓天有此过人之长,为何会安于做一酒楼老板?”
凤九天听了也微一皱眉,卓天行事果然有些奇异,比如说他是老板,为何还要在大多为贩夫走卒的一楼亲自站柜台,这令人不解。
“此事暂且放上一放,让赵显调查一下卓天,但不可被他发觉了。先将鲁原安置好,我以为,以旧有体制,是无法既让鲁原有用武之地,又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事的。”李均思忖片刻,然后笑道:“这就要麻烦凤先生了,能否在三日之内有个新体制的框架出来?”
凤九天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统领请看。”凤九天递过一个小折子,对于李均的这个要求,他是早有准备了。
李均迫不及待欲打开这小折子,凤九天却止住他,道:“统领请在晚间再去细看,白日里有更多事情要做,如今最重要的,莫过于要钱了。”
李均听得怔了一下,问道:“怎么,没有钱了吗?”
凤九天向帐外卫士道:“请姜堂财务官前来。”
片刻之后,姜堂夹着个算盘,拖着拖鞋走过来,见了李均也是一怔,李均回城不唯百姓们不知,便是这些将领官员中,知之者也不多。
“你回来得正好,我们的买卖没钱了!”姜堂嚷嚷道。
对于他的大惊小怪,李均颇为习惯了,每次他总是哭穷,实际上却未必如此。“没钱了正好可以先借你的钱用一用。”李均半开玩笑地道。
姜堂夹紧算盘,警惕地瞪着李均,嘟哝着“死也不借”,凤九天指着座位,插嘴道:“坐下在说,统领还不知情况。”
姜堂坐下后清了清嗓子,脸上浮出无奈的苦笑,虽然他在经济方面有过人之才,却也觉得如今经济形式难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