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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外,恐怕他也得像自己这样复员到农村去。从姚文金的命运使他相信人确是在命运之神的掌握下。那次意外使姚文金受了伤,受了伤便使他住进了二四七野战医院,住了院才有了与他现在的老婆那时的护士认识的机会。她姓齐,小齐后来说她只看了姚文金一眼便立即确信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小姚出院时已与小齐确定了关系。随之小齐的家庭便开始办理姚文金退役后在烟台的安置工作,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小姚离开部队便在烟台某局给局长开小车。小车司机神通广大,他知道这个。
姚文金行。
他进城找到了姚文金。在机关门口他上了小姚开的“桑塔纳”。小姚把他接到自家午饭招待。今非昔比哟,旧时有五子登科说,如今眼见小姚已登科四子: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妻子(漂亮而高雅),儿子(生得可爱而健壮)、车子(尽管是公车和自己的也差不离)。人走进姚文金的家门他便被一种深刻的自卑感缠绕着。当着小齐的面,他竟然不知是否可以把脚踏在镜面似的柚木地板上。
但他很快强制自己定下心来。姚文金,不就是自己从前的副手吗?狗臭屁哩,你有今天与我李树棋没有关系吗?你的驾驶技术不是跟我学的吗?你学不成车怎能与小齐成亲,怎能进城怎能给局长开上小车?如今你他妈样样比我强难道不可以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吗?
他把来意向姚文金说了。他说要请他帮助办三件事:货款、买车、办执照。
“也许能办成。”姚文金想了一会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李树棋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不是局长对我好,我也早就买车干个体出租了。”姚文金说,“一年捞回车本,再往后一年少说弄个三万四万,不比每月拿百八拾块的死工资强到天上去啦?”
姚文金说完笑笑:“老兄以后发了大财,咱还能跟着沾点光呢。”
“这不成问题。”李树棋也笑了。
事情谈定了,一切由姚文金办理,李树棋等他的信儿。
“姚文金够交情啊!”喝得晕乎乎的李树棋从战友家出来,嘴上和心里都反复重念着这句话。
除了姚文金代办的事,他还要立即着手办另外几件事,最主要的是物色一名售票员。按说,这是一个关健角色,最好由自家人来做。他家里只有老爹,当然不行。只得另行招聘。既然要与李树生竞争,他的售票员就一定得超过冯美丽。比她年轻漂亮,比她更有风度。总之就是要更有吸引力。她一抬手乘客就慌张得找不着鞋,就要这个效果。
他在埠口集市上找到了这个人。
11
李树生家的车安安稳稳地运营着,赵师傅很辛苦,早出晚归。论技术比李树棋高超,车出过几次故障,他打开发动机护盖一捣鼓就好了。冯美丽不用担心再坏车。那天行驶到她和树棋坏车过夜的地方,她指给赵师傅看。赵师傅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没吱声。赵师傅开车的时候不多言语,聚精会神地开车。安全第一。
冯美丽觉得赵师傅可以让人信赖。温和厚道、知道关心人、善解人意。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什么时候在想心事,什么时候烦闷苦恼、就用各种方法安慰她。使她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些宽松。
夕阳西下,汽车从埠口放空回村,赵师傅便让她坐在驾驶副手的位置上。这里的视野开阔,可以更好地感爱到汽车快速奔驰的惬意。原野在夕照下辉煌无比,每一件树叶每一根草茎都似乎透明,一簇簇美丽的野花象在草原上漂浮。
“啊——”她轻轻叫了声。
赵师傅缓缓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了。
“怎么啦,赵师傅?”她问。
赵师傅向她笑笑,摘下手套,下了车。
“下来吧。”赵师傅说。
她下来了。
她看见赵师傅走进路边那一大片草丛中。采着野草间的花朵。
她的心一阵热。
她奔过去,和赵师傅一起采摘着。赵师傅把采得的一束交给她……
“赵师傅,你……”她停住了。她想说赵师傅你真能猜透人的心理呀,可她觉得这么说不妥,就停住了。朝赵师傅笑笑。
“赵师傅,你也喜欢花吗?”她问。
赵师傅摇头苦笑笑,说:“我老头子啦,老头子啦。”
“你不老,赵师傅,”冯美丽说,“真的,你一点不让人觉得老。”
“是吗?”赵师傅又笑笑。
“真是的。”冯美丽看着赵师傅真挚地说。
夕阳已靠近旷野的边缘。这是一天中最辉煌的时刻。站在草丛间的冯美丽在这绚丽的光芒下显得俊美异常。赵师傅看着她:“小冯……”
“嗯。”
“你,真年轻啊!”赵师傅说,“年轻人让人羡慕啊。”
冯美丽沉思片刻,随后摇摇头,脸上抹上一层忧愁。
“不,赵师傅,我觉得自己老了,我也希望自己能早点老……”
“希望自己早点老?为啥哩?”赵师傅问道。
“不知道,我真的想叫自己早点老。”冯美丽努力让自己笑一下,但笑得很凄凉。
“这世界古怪着哩,上岁数的希望变年轻,年轻的又希望早点老,这世界真的越来越古怪哩。”赵师傅叹息着。
冯美丽茫然地望着如同涂着油彩的旷野。
赵师傅久久地注视着她。
“小冯,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赵师傅说。
冯美丽没吱声,仍然默默地望着远方。
“咱们走吧,小冯。”赵师傅说。
冯美丽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这儿多好哇,真不想离开。”她说。
“嗯,这儿是不错哩。”赵师傅看着冯美丽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汽车重新开动。日头已靠近山尖,树的阴影栅栏似的排列在公路上,给人一种强烈的阻塞感。冯美丽把花束抚在自己的面颊上,静静地嗅着花的香气。赵师傅无言地驾驶着汽车。
她看到前面那道山岗,还有那座石桥。啊,那便是那晚她和李树棋露宿的地方。她的心一下子翻滚起来。她想到李树棋。他现在怎样呢?遭辞退后她再没见到他。想到他蒙受的不白之冤她便深深地憎恨着李树生。
那座石桥在她眼前愈来愈清晰了。她不忍再看,合上了眼睛。
她忽然感觉一切都静止下来。世界一片死寂。她睁开眼,发觉车已停在路边儿,前面就是石桥。赵师傅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咋啦,赵师傅?”她问。
“车坏了。”赵师傅说,“车坏了。”
她一下子怔住了。
“出故障了?”
赵师傅点点头。
她急切地问:“赵师傅,能修好吗?”
赵师傅没回答她。他打开发动机护盖,检查一番,然后又盖上。
“这毛病蹊跷着哩,”赵师傅看她一眼说,“不好办哩,小冯。”
“这可咋办呀!”冯美丽慌乱万分。
日头已没入山后,山的巨大阴影使人望而生畏,冯美丽感到不寒而栗。
“这可咋办哩!”她叨念着,求救似地看着赵师傅。
“我开了一辈子卡车,这路车没大捣弄,不熟悉。”赵师傅说。
“这可咋办哩!”
“小冯,做修不好的打算吧,这可由不得人呢,你说是不是?”
冯美丽长叹一口气,没说什么。这世界确实古怪得很,偏偏又是在这儿坏了车。她沮丧地想。
“赵师傅,我回村吧,给他送个信儿。”冯美丽说。她觉得无论如何得赶回村去,即使李树生不会怀疑什么,她也想回村。自己清清白白,也省得给赵师傅添是非。她打开车门,跳到路上。
“天黑了,小冯,你一人走黑路太危险。”赵师傅不同意。他也下了车。看着冯美丽。
“这一带很荒凉。”他说。
老天爷!冯美丽在心里叫道。她想哭。
“说不上会有车经过,请别的司机修修,兴许能修好。”他说。
那天李树棋也是打这个谱儿,却落了空,就倒了霉。她冷漠地想。她相信老天爷今天也不会格外开恩。她决计回村。可一想到将孤身一人在漫漫黑夜中穿越恐怖的山野,她便毛骨悚然了。她一向胆小。她知道自己。
她犹豫着。
赵师傅仍坚持不让她走。理由很充足,她要出了事情他担当不起。他还说如果运气好,就会有汽车从这条路上经过。
好运气的人才会有运气上门。她没有好运气,她清楚。嫁给李树生这么一个人就证明她没有好运气。她浑身晦气。那天晚上就晦气。她极刻薄地挖苦着自己。
但她还是听从赵师傅的意见了。尽管无可奈何。
然而事实是不幸言中。直到天完完全全黑下来了,月亮出山,星星满天,也没见来车的踪影。甚至也没见行路人的踪影。
只剩下两个人一辆车和山野无边无际的夜,还有一阵紧一阵摇晃着路边树木的风。
“上车去吧,小冯。”赵师傅说。
朦胧的月光照进车窗。风被阻挡住,车内一片死寂,苍白。
“小冯,你冷吗?”赵师傅问。
“嗯,有点冷。”
“你,害怕吗?”
“嗯,有点怕。”
“别怕,”赵师傅说,“人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看穿了,世上没啥可怕的事儿。”
“我从小胆子小。”冯美丽说。
“不光你,谁也不是从小就胆大。狼崽子刚生下来还不敢出窝哩,长成了,专伤大牲口,还伤人。胆量是锻炼出来的。”
冯美丽想起李树棋对她讲的他当兵时深夜去坟场寻字条的事。忽然感到异常恐惧。她似乎觉得车四周就是一片大坟场。到处是白骨,是骷髅。
她浑身籁籁发抖。
“赵师傅,咱……咱们走吧,一块儿走……”她几乎是乞求说。
“去哪儿?”
“回村。”
“回村?车怎么办?”
“不管车。”
“这可不行。车要发生问题咋向李乡长交待?李乡长器重我,他仁义,我也得仁义。”赵师傅又把她的意见否定了。但仔细一想,司机确实是不能丢下车不管的。赵师傅是个仁义人。赵师傅这人靠得住。她想。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些。
“小冯,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害怕了,你睡吧。”赵师傅说。
“嗯。”冯美丽应着。
“赵师傅,你也睡吧。”她又说。
赵师傅应了一声,从驾驶座上拿过一件棉大衣,递给冯美丽,给她盖上。
“不,你盖吧,草垛比车里冷呢。”她说。
“草垛?啥草垛?”赵师傅不解地问。
“你看,赵师傅。”冯美丽向车外一处在月光下隆起的圆丘指指,“那就是草垛,上次李树棋就在那儿睡。”
赵师傅明白了,沉思片刻,说:“好,我去那边草垛。草垛里暖和,大衣留你盖吧。”
“不,你盖吧,赵师傅,你上岁数了,别冻坏了。”
“我没问题。”赵师傅说。他下车了,返身锁上车门,向草垛走去。
冯美丽在长椅上躺下,也许是刚才紧张过度,松弛下来便突然觉得非常困乏,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声响惊醒,她瞪大眼睛,她看见车门被打开了。啊,是赵师傅。
她想叫,却没有。
她看见赵师傅上来就把那件她没盖的棉大衣往车座中间的空档处铺。
草垛里一定很冷,赵师傅受不了了,回车里睡。她心里想。本来就不该叫他到草垛去睡,赵师傅年纪毕竟大了,这样做不应该。
冯美丽感到很内疚。
但她还不想同赵师傅打招呼,车箱里很暗,赵师傅看不见她是睡还是没睡。
她看见赵师傅铺好了大衣并没立即躺下,他站在那儿向